冬至过后，周守全忙着带人抄家，李拂爱则闲了下来。

得了空，李拂爱总算有时间去瞧瞧她名下那些价值不菲的铺子了。

她和抱月轻衣简行，只带了两个驾车的护卫。

至于之前同周守全约好一起去的约定，这就算她失约了吧，但她等不及了。

再不去，她都怕李家给的那间铺子倒闭了。

万一老顾客严重流失怎么办，这多亏啊。

简衣便行更是为了亲身体验店内的服务怎么样，不同的店铺有不同的服务，总得给这些店铺定一个标准。

抱月把素日里簪在头上的金钗都取下来了，李拂爱更是只簪了一根银枝雕花簪。

马车停在街口，两个护卫留在原地，李拂爱和抱月步行走到店铺门口。

两层小楼的店铺，开在整条街的好地段，门前人来人往，男子少见，多是身披斗篷、裙角有着精致绣工的小姐夫人。

下了马车就进店，出了店就上马车。

李拂爱看着这一个个进进出出的人，发现自己和抱月这一身朴素确实打眼了点，随便来个人都要瞥一眼，大概是觉得她俩不自量力吧。

所以她现在陷入了纠结的选择，这么多有钱人，说明这家店的目标人群就不是她现在这种打扮的人，万一她这么进去了，让客人们觉得自己的地位下降了怎么办。

这就是她主动破坏了老顾客的购物体验啊。

李拂爱观察了几分钟后，迅速做出了决定，头也不回的说：“咱们上车，换衣服。”

幸好她做了两手准备。

抱月：“好的小姐。”

她在车上迅速套上藕色绣荷白领外袍，腰坠游鱼玉佩、脚踩羊皮底小红靴，裹着大红羽缎的斗篷。

抱月则是穿着与她同色的衣服与斗篷，也戴上了平日里戴的钗环。

护卫驾着车停在集翠轩门口，搬下来一个凳子，抱月先行下车，李拂轻扶在抱月的手上下了车。

从凳子上走下来的那刻起，李拂爱和抱月周围就自带了一股王霸之气，李拂爱的目光自动抬升三分，盛气凌人目空一切的自大感油然而生。

这就是她想出的另一种考察店铺服务的方法。

面对棘手的客人，集翠轩的伙计们会如何应对呢？

虽然这种方法对店里的伙计们不太友好，但是很有效。

等考察的差不多了，就该见见掌柜了，一个掌握着他们身契还不好惹的东家，足够立威了。

“一会进去后，你的眼睛一直往上看，看所有人的额头。”李拂爱只悄声说了一句，连头也没转。

抱月心领神会，收起了一贯暖暖的微笑，嘴角向下，上眼皮摆出不屑的弧度，很快就为她增生了一分刻薄。

门口刚送走一位顾客的伙计见到她们二人，立马迎上来，见到人先带了热情的笑脸。

“这位姑娘，您需要些什么？咱们集翠轩新到了一批上好的翡翠首饰，您要不要瞧瞧？”伙计殷勤地问道，眼神在李拂爱身上扫过，显然是被她那一身华贵的装扮所震慑。

李拂爱眼皮一挑，食指和中指一招，抱月立马开口：“拿来给我家小姐看看，但得是新进的尖货才行。”

伙计点头哈腰的应了：“哎好，您这边请。”

李拂爱跟在伙计身后进了门，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株血红色的巨大珊瑚。

四个亮着的灯笼围着照珊瑚，使它的光泽更加夺目，珊瑚的枝条上还挂着亮晶晶的珠链与各色的玉石，让人一进店就能看到这耀眼夺目的富贵。

伙计眼尖的给李拂爱介绍：“这是咱们店的镇店之宝，这几年才得了这一株。”

李拂爱把视线从那棵珊瑚身上移开，这棵珊瑚虽然大，但是周守全的仓库里也有两棵和这棵珊瑚差不多大的珊瑚。

只是被灯笼衬托出来的惊艳罢了，要她说，最好的灯光是自然的阳光。

如果有玻璃，开个天窗是最好的。

但烧制起来太过困难，她甚至都不知道这玩意是怎么烧出来的。

伙计见她毫无反应，边带路边介绍下一样，摆在小几上画着花鸟的青釉瓷瓶：“这是大师柳青舟所绘，产自徽州。”

李拂爱能给他的反应只有沉默，柳青舟是谁？没听过。

伙计对新顾客的热情终于被李拂爱的冷淡浇灭了，他安安静静地带路，把李拂爱和抱月主仆两人带到二楼，马上就来了一位女子迎上来。

这人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说起话来也如轻风润雨般：“姑娘好，我名为窈娘，姑娘一路走上来可有看见心动的？不如叫人取来近观？”

李拂爱微微抬眼，目光在窈娘身上停留片刻，嘴角轻轻一扬，带着几分冷淡与疏离。她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缓缓环顾四周，仿佛在审视整个二楼的环境。

二楼的布置比一楼更为精致，四周的架子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珠宝首饰，翡翠、玉石、金银器物琳琅满目，每一件都散发着诱人的光泽。窗边的几案上还摆放着几件精美的瓷器，显然是用来吸引喜欢这些的客人。

窈娘见李拂爱没有回应，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轻声说道：“姑娘若是喜欢安静，我可以带您去雅间，那里有更私密的空间，您可以慢慢挑选。”

李拂爱这才开口：“带路吧。”

这二楼中间有一个大镂空，一眼就能瞧见一楼的红珊瑚。

大概珊瑚卖出去后就会抬上新的大件宝物了。

窈娘推开檀木门，屋内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窈娘拉开椅子：“姑娘请坐。”

抱月褪下李拂爱身上的斗篷，将这件斗篷挂在一旁，回来给李拂爱斟茶倒水。

窈娘见李拂爱坐下，随即示意一旁的侍女去取那几件新到的首饰。

她继续微笑着对李拂爱说道：“姑娘眼光独到，我们集翠轩的首饰都是精挑细选的，尤其是新到的这批翡翠，质地通透，雕工精细，最适合像您这样有品位的客人。”

李拂爱仿佛来了兴趣：“是吗？但愿它们能配得上你的描述。”

窈娘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化，笑眯眯的说：“姑娘放心，我们集翠轩的首饰从不让人失望。”

端着托盘的侍女们鱼贯而入，每人盘中都展着一件精美的翡翠首饰。

李拂爱的目光落在侍女端来的托盘上，几件翡翠首饰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确实如窈娘所说，质地通透，雕工精细。

但是——她不会买的。

李拂爱指尖捻起托盘里的翡翠耳珰，手指包住翡翠，重重的敲在盘子里：“这种腌菜色的破烂也敢摆出来？”

其实这玩意已经绿的润到她心里了。

金银交错的缠丝从顶端游到圆润的绿底，像瓜藤紧紧的缠绕着熟透的果实。

“姑娘说笑了，这对耳珰可是上等的翡翠，颜色均匀，水头足，雕工也是出自名家之手。”窈娘轻声解释，语气中带着几分讨好，“若是姑娘不喜欢，我们可以为您挑选其他款式。”

“你们集翠轩可有血玉镯子？”李拂爱摆出一副毫无兴趣的样子，提起血玉的时候则明显起了兴致。

见李拂爱开始给她使眼色，抱月适时从荷包抓出把金瓜子，叮叮当当撒在桌面上：“我们小姐要见血玉镯子，若再拿些次货搪塞——”她指尖拂过这些金色的小东西，“这些便赏你们治眼疾。”

窈娘的笑意终于凝了一瞬。她目光扫过桌上散落的金瓜子——那是宫中制的式样，边缘还錾着细密的缠枝纹，绝非寻常富户能用。再抬眼时，她腰身软了三分，连鬓角的珍珠步摇都跟着晃出柔婉的弧度。

“姑娘稍等。”她缓步退后，关上门后马上响起了一阵紧凑的脚步声。

集萃轩众多首饰中，唯有血玉镯的名字进了周守全的耳朵里，周守全只是略提了一嘴，李拂爱来这里一回，自然也想见见。

但这种好东西不能常在她眼皮底下晃悠，不然她都不想卖了。但这可不行，比起不知道哪年才戴在手上的镯子，还是银子最得她的心。

李拂爱坐在雅间内，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睛木起，显然是走神了。抱月站在她身后，神情冷峻，目光时不时扫过门口，等待着人来。

很快，门开了，打头的不再是窈娘，而是一位陌生的妇人。

来人大概三四十岁，面容并不似窈娘一般舒心，是一张普通的女人面，整张脸上最吸引人的是她的一双眼睛。

如冬风、如夏雹。

“姑娘久等，我是集翠轩的掌柜，姓陈。听闻姑娘想看血玉镯子，特来为您介绍。”妇人微微一笑，声音像深秋中快要落下最后一片叶子的老树。她那双眼睛扫过撒在桌面的金瓜子，朝门外招了招手，“进来。”

陈掌柜的话音刚落，侍女立刻端上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陈掌柜轻轻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对血玉镯子，镯子通体呈现出深红色，宛如凝固的鲜血。

李拂爱只看一眼，便觉得这玩意着实渗人，她终于知道周守全为什么会记得这对血玉镯了。

这边的李拂爱激动的心都死了，那边的陈掌柜却开始推荐了。

“姑娘请看，这便是我们集翠轩的血玉镯子。”陈掌柜轻声介绍，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豪，“这对镯子是由整块血玉雕琢而成，色泽均匀，质地温润，世间罕见。”

陈掌柜轻轻一笑：“姑娘不若带回去，献给督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