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新霁巡逻，习惯先从楼梯上到第四层，然后从上往下一层一层巡。凌晨一点，他从第三楼下去，还没出楼梯间就听二楼一阵吵闹声。

他快步过去，位于走廊中间的一间客房前站着一男一女两人，客房门半掩，隐约能看见大床被子凌乱卷成一堆。女人一头大波浪，身姿亭匀秾纤得衷，身上仅仅裹了件浴袍，细长的小腿光裸在外。

女人一手拽着男人胳膊，另一只手伸出血红的美甲指着男人的脸，“你他妈就这么走了？！想吃白食啊？！”

“滚！”大腹便便的男人粗鲁地一把挥开女人的手，“老子告诉你，讹钱讹错人了，那五百块钱还算老子便宜你了！”

女人看上去风情万种，说的话却粗俗不堪，“我艹你妈啊，五百块钱我玩你妈行不行！占便宜占到老娘这了！”

“两位客人，”乔新霁上前劝阻，“请小声一点，不要影响其他客人休息。”

“我滚你妈的！别缠着老子了！”男人狠狠地推搡女人一下，转身就走，女人朝后趔趄两步，站在女人身侧的乔新霁扶了一把才使她没有摔倒在地。

“你他妈敢走！”女人冲上去从后揪着男人稀疏的头发，“说好八百，赶紧拿钱！”

“妈了个逼的，你是不是想死！”男人反身掐住女人的脖颈，嘭一声给她按在墙上，面目狰狞。

女人脸憋的通红，睡袍散乱，十指死死抓着男人的胳膊。

“这位客人，请您松手。”乔新霁礼貌又强硬地掰开那只肥胖的手。

“你个臭保安想干嘛？！”男人看着乔新霁，怒目圆睁。

“请不要影响其他客人休息，”乔新霁不卑不亢，“如果您不听劝阻，那我会报警，请警察来处理。”

“个臭保安！”男人啐一口，整整身上的外套，要走。

“你敢走！”女人声音尖利，“报警！你敢走就报警，我告你□□！看谁怕谁！”

“你他妈的！”男人额头青筋暴起，“你个婊子找死！”

“给钱！少一分我非让你老婆在警察局看见你！”

男人从皮夹里又掏出几张纸币扔到女人脸上，咬牙切齿道：“臭婊子！这三百给你看脏病！”

“有病我也先传染给你，回去跟你老婆睡，我让你们一家都得病！”

男人骂骂咧咧地坐电梯走了，女人捡起钱，看也没看乔新霁一眼，进房间关上了门。

走廊重归于静，乔新霁巡完剩下的楼层回到一楼大厅里侧狭小的安保室，他忧心忡忡地坐下，文归云这几天来一直没接过电话，也没给文归舟打过来一个。

文归舟面上不在意，乔新霁知道他心里也很急，这段时间文归云没往小区来过，上次元旦的时候他虽然知道文归云住在哪，具体楼层却不清楚。

护士口中的那个人乔新霁莫名有种直觉就是文归云，如果那个人真是她，她很有可能就是被文峰打的，但是现在文归云处于失联状态，对于她的情况他不得而知，这件事他也没告诉文归舟，说了只会让他更担心而已。

乔新霁长叹一口气，究其根本，只有文峰这个畜生被绳之以法，文归云和文归舟才能真正走到阳光下。要在不伤害到文归云的前提下对付文峰，难度很大，但是为了文归舟，再难他也愿意。

他听文归舟说过，张薇受刺激被送进精神病院后没两年就去世了，算算那时候的年纪不过才四十多岁，精神病院对病人防护得当，再怎么样也不会去世的这么快。

文峰这种人，对发现他阴险变态一面的人的报复手段，乔新霁觉得就算是杀人灭口，他也能做得出来。

只不过现在时间久远，所有过往查起来就像是从一团陈年乱麻中找线头，乔新霁只能一点一点找线索。

没过两天，奶茶店老板突然发信息说打听到一点关于文峰的事，乔新霁五点下班，直接去了店里。

“我妈打听到的，”老板坐乔新霁对面，向前压着身子低声说，“张薇老公之前在附小教过几年，听说那时候六年级有个女孩很突然地转学了，也不知道哪来的传言，说是这女孩被学校一个老师□□了两年，女孩才十一二岁，为了女孩的声誉家长连夜搬走了。”

乔新霁瞪大眼，“这老师是——”

“没错，有人说是张薇她老公，不过大部分人都不相信。张薇老公据说长得一表人才，见人笑呵呵的，对学生也负责，好多次给学生辅导作业都不收钱，都说是有人嫉妒他才给他泼脏水的，后来听说他去了高级私立中学当主任，这事也慢慢被人忘了。”

桌下乔新霁手握成拳，脑海里思索着老板的话，在知道文峰丑陋的那一面后，乔新霁觉得这确实是他这种畜生会干出的事。

每多知道一点文峰的事，就刷新一次乔新霁对他认知的下限，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而这样的人居然成为了老师，无时无刻不在接触单纯稚嫩的孩子。

如果那个女孩的事是真的，乔新霁都不敢想，还会有多少孩子遭受了他的毒手。在之前那个年代，又有多少父母迫于世俗异样的眼光而不选择追究。

“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

老板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乔新霁回神，“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照镜子啊，”老板摞着两只胳膊撑桌上，“眼底下的黑眼圈能去动物园顶替国宝了。”

乔新霁摸摸自己的脸，“很明显么？”

“反正我看是挺明显的，”老板说，“我刚才说话，总感觉你就要睡着了。”

酒店的工作大半夜一出去就是六七个小时，中间文归舟只要醒过来几次就能发现蛛丝马迹，乔新霁知道瞒不住，但是他还是想能瞒一会是一会。

他不想让文归舟知道，不想他为这事操心，文归舟之前过得太压抑，和他在一起之后，乔新霁只想让他开开心心的，别为这么多杂七杂八的烦恼。

最主要的是他怕就像脖子上的刀伤，被文归舟又认为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他怕文归舟又自责地推开自己。

进门前乔新霁拍拍脸，让面色看上去红润点。吃过晚饭还不到七点，文归舟就做出了要上床睡觉的准备。

“出去走走，你一直在家，出去活动活动吧。”乔新霁说。

文归舟摇摇头，已经掀开了被子，“天冷，不想出去。”

乔新霁无奈，跟着洗漱完也躺上了床，本来怕他一个人憋太久想和他聊聊天，但是头刚挨上枕头就睡了过去。

枕边传来沉沉的呼吸声，文归舟隔着黑视线一遍一遍描绘着乔新霁的轮廓。

这么几天下来，他已经大致知道了乔新霁是在固定的时间出去回来，很有可能是又找了一份工作。他不知道那天乔新霁是怎么和他父母谈判的，能让他父母同意他搬出来，他猜测是和钱有关系，不然乔新霁不会这么拼的一下子干着两三份工作。

他不和自己说，很可能是怕自己又多想，文归舟只觉得心沉甸甸的。

酒店，乔新霁巡完，刚走出楼梯下到一楼，一对男女从前台登记完过来。

乔新霁侧身让路，女人挽着男人斜睨他一眼，一头妩媚又富有光泽的卷发妖娆地披在肩头。

电梯门缓缓合上，女人小鸟依人贴在男人身上的身影逐渐消失。

从那之后，深更半夜，乔新霁经常能遇到这个女人和不同的男人来开房。

“业务繁忙。”前台和乔新霁熟了之后，有时会半夜点个夜宵叫他一起吃，把房卡递给女人后，前台探头看着电梯上去了，狎昵地眨眨眼：“一个月那几天我看也不休息，脸舍得下功夫，三十多岁照样有人要。”

乔新霁惊讶道：“她三十多岁了？”

“对啊，”前台啧啧两声，“身份证上我看都快四十了，比我都大，保养的好就是不一样。”

女人身材小巧玲珑有致，乔新霁对女人的年纪不敏感，只以为她和自己差不多大，着实没想到她将近比自己大上一轮。

“听说在这一片很有名，”前台压低声音调侃，“十几年的老口碑了，男人就喜欢这种经验老道的，小弟，你喜不喜欢？”

乔新霁低头看了眼时间，耳朵微微发热，“我去巡逻了姐。”

“嘻嘻，”前台摆摆手，“去吧，还不好意思了。”

“我脸皮都不要了，”老板倚着吧台，汇报新情况，“打入小区情报中心深处，又打听到一点，说是张薇结了婚之后把张老师老两口也接走了，后来张薇急症去世，这老两口被张薇老公送去了养老院，老两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不了失独的打击，没几年先后也不在了。”

乔新霁皱眉，“急症？”

“情报点里面有个是张薇之前的同事的妈妈，她是这么说的。”老板说。

乔新霁沉默不语。

“哎，”老板碰碰乔新霁，“还有一个消息。”

“什么？”

“情报点里有人和之前转学走的女生家有点亲戚关系，”老板说，“说那女生好像初中都没上完，也不知道怎么和家里闹矛盾了，她爸她妈都和她断绝关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件事。”

“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乔新霁问。

“这倒是不清楚，”老板沉吟片刻，“那个亲戚嘴里一直说汤伟海家汤伟海家的，就知道应该是姓汤。现在谁知道在哪，估计也该三四十岁了。”

乔新霁拎起放在脚边的菜，“辛苦了老板，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给我打包两杯奶昔我带回去喝。”

老板一边在操作台上忙活，一边问：“那租的房子你不住啊？天天我看你在这边。”

“暂时不过去。”

“那你租什么？钱多的烧着玩啊，”老板平静地说，“当时火急火燎地问我有没有房子，现在有了又不住，我还以为你急着找婚房。”

乔新霁一愣，随即笑了笑，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