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的修为确实强悍,化出的灵刃瞬间将暮云闲掀飞了老远。
虽拼了老命,还是有一缕灵气逃过阻拦,直直插入了掌门前胸。
这破衣服防不了疼,暮云闲先被撞、后被砸,疼得几近晕厥,可还不等他闭上眼睛,楚青霭一声撕心裂肺的“师父”已活生生将他的魂勾了回来。
难道还是死了?!
暮云闲心悸不已,伸长脖子提心吊胆地查看事态。
万幸,那位掌门虽然重伤,胸口却还是有起伏的。如此,便还不算最坏的境地。
可如此一挡,他这个原本最没存在感的人登时变做了最有存在感的人。
那人终于发现了他。
一双通体漆黑的靴子由远及近,寒凉的目光落下,将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
暮云闲抬头,却见来人周身都被黑色的衣物裹住,头戴斗笠,面覆黑布,其后真容不能窥见半分,只右手一团黑色的灵雾逐渐凝结成灵刃,直冲他心脏刺来。
暮云闲叹了口气,闭眼接受。
这衣服说废废,说不废也是真的不废,这会儿大发神通,叫对方完全无法伤到他分毫。
那人意外非常,蹲下身子看他。
暮云闲抬头,只看到一团黑雾。
对方似乎轻笑了一声,随后竟不再纠缠,幻为道黑影,干脆利落地四散离去。
暮云闲这次是真的慌了。
难道自己真和他是一伙的?!
该死的系统,如此关键时刻,却任他心中再怎么呐喊都不给任何回复。
事实证明他并非杞人忧天,目睹了这一切的楚青霭果然更加怀疑他,拼着一身伤骤然暴起,以堪称恐怖的速度将他压倒在地。
“你、你别冲动”,暮云闲挣扎,“我、我真的不认识刚才那人。”
楚青霭才不信,逼问道,“那他为何不杀了你?因为他善良吗?还是因为你长的好看?!”
妈的,阴阳怪气!
打从见面就一直莫名其妙被这个人换着花样揍,解释不听,辩解没用,暮云闲也来了脾气,皱眉道,“你没脑子就罢了,也没长眼吗?他哪是不杀我?分明是下了死手却杀不了我!”
“哼!”楚青霭道,“狼狈为奸,蛇鼠一窝!若不是你转移我的注意力,我派镇派之宝便不会被毁,师父更不会遭此重创!”
……就你会成语是吧!
再说了,误会人也没有这么误会的吧!
暮云闲一怒之下小发雷霆,针锋相对道,“为什么不怪你们自己倒霉?!怎么那宝物一个个不是丢了就是毁了的?”
“我自己倒霉?”楚青霭突然歪头诡异一笑,指腹轻抚过他唇角,带去一阵十分微弱的刺痛,恶魔低语道,“在下确实有些不解,为何你出现后便事发不断。所以,还真得好好请教请教您。不知今夜是否有命啊,暮公子?”
不是“是否有空”,而是“是否有命”。
月光从窗户的缝隙中照进一缕,正落在楚青霭被猩红恨意填满的眸中。
这种眼神,暮云闲只在杀人如麻的杀手眼睛中见过。
他差点忘了,系统提醒过的,孟真对此人亦师亦父,哪怕招惹都会导致好感度直接清零,如今自己被误会成他重伤的罪魁祸首,恐怕好感度早降到负一百分去了!
负一百分,可不就是杀之而后快!
对死亡的恐惧让暮云闲立刻认怂,忙缩起脖子颤颤巍巍道,“不、不用请教,大哥。那人真的不是和我演戏,他真的杀不了我,原因正在这件衣服上!”
“衣服?”楚青霭不解。
“是的,衣服”,暮云闲道,“这衣服能抵挡灵气攻击,你试试就知道。”
一丝灵气从指尖逸出,挨到衣角的瞬间便被化解,宛如泥牛入海,彻底消散。
“怎么样?没骗你吧”,暮云闲忙解释,“我这件衣服能挡下世间一切灵气,不过,却也只限于灵气。若是刀剑,哪怕是寻常人家再普通不过的菜刀,也照样能将我划伤。这也是为何我毫无灵力,却挨得住你的剑气,更承得下那神秘人灵刃的原因。”
这世间,竟还有如此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神物?
楚青霭将信将疑。
见他沉吟,暮云闲只能继续想办法摆脱嫌疑,举起双手示意道,“不信你解开绳子,看我后背。”
楚青霭略一思忖,还是选择解开束缚。暮云闲不敢磨叽,利落解开上衣,转身露出后背道,“你瞧,无有剑伤,只有淤青。”
白皙而瘦弱的后背上,的确没有任何伤口,只有一块青紫的斑驳和一个隐隐约约的脚掌印。
楚青霭只看一眼,意外非常。
——修仙之人,少不了日复一日的艰苦历练,绝不可能会是这副细皮嫩肉的孱弱身板。
这样的身体,似乎只有文弱的世家少爷,才能够拥有……
见他神色松动,暮云闲趁热打铁,殷勤道,“还有你那什么被毁了的宝物,我给修好总行吧?这样总能证明我和刚才那人不是一伙的了吧?”
“修好?”楚青霭侧身,指着地上那堆碎片道,“你有多大的本事,能将这一堆残片修复如新?”
“那你别管”,暮云闲卖关子,“你只需要告诉我,我要是能修好这个鼎,你还杀不杀我就行。”
楚青霭思索一秒,果断道,“只要能修好,我绝不再为难你。”
“好好好,一言为定,反悔是狗!”暮云闲大喜,忙从袖口中掏出那只新得的蜘蛛,发号施令道,“快,修好这破鼎!”
那蜘蛛趴在他掌心翘起了两只脚,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不干活?
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不顺他心意使用的金手指?
莫非又bug了?
暮云闲被坑得没脾气,为保狗命,只能耐心采访,“老哥,有什么心事吗?为什么不愿意上班呢?”
楚青霭皱眉,“说的什么谜语?故弄什么玄虚?!”
暮云闲却没心思搭理他了,因为那蜘蛛举起了两只前爪,反复作抱自己状,也不知到底是何意思。
绞尽脑汁琢磨半晌,暮云闲灵光乍现,不甚确定道,“要给你找个老婆,你才肯干?”
千丝蛛点头如捣蒜。
暮云闲这次终于知道,人无语时真的会笑了。
“要老婆是吧?”怀着对这个混乱副本世界深深的绝望,暮云闲破罐破摔,一口答应,“没问题,只要您肯把这个鼎修好,我一定给您找个满意的老婆。”
不就是蜘蛛吗?多得是!
万幸,这招虽不体面,却实在有用。千丝蛛终于肯爬至那堆破铜烂铁上,短暂蓄力后,吐出了道碧绿色的蛛丝。
十分神奇,蛛丝一附着在鼎身上便飞速生长为小拇指般粗细的藤蔓,继而抽出生机盎然的嫩绿叶片,将所有鼎身碎片细密缠绕起来。
暮云闲看着,心情大好。
可过了片刻,千丝却爬回他手心,摇头示意他无法修复。
“修不了?”暮云闲愣住了,低头思索一番,试探道,“莫非……它没有灵气?”
千丝点头。
楚青霭眼中又酝酿出丝丝杀气。
“冷静,冷静!”暮云闲一边疯狂转动大脑一边灭火,“我真没有诓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我想想……对了!剑!你的断剑一定可以修好!”
楚青霭满眼怀疑。
千丝举爪抗议。
“蛛哥,你就别添乱了好吗!”暮云闲一个头三个大,不容抗拒地将千丝放在那柄断剑之上,连哄带骗道,“那个鼎你没修好,我没法确定到底是你的问题还是鼎的问题。但这柄剑一定是有灵气的,你若能修好它,岂不是刚好自证自己没问题?”
楚青霭嗤之以鼻。
却不料,那蜘蛛竟被唬住了,就此同意,伸爪示意他将手中另外半截断剑递上。
楚青霭无有动作。
“你也别添乱了好吗!”暮云闲烦不胜烦,伸手就抢,“都已经断成两截了,还能有更坏的结果吗?死马当作活马医,你就给它试试呗!”
楚青霭撒手。
剑直直坠到了地上。
千丝马不停蹄地织起了网,暮云闲则龇牙咧嘴地揉起了肩膀——那破剑即使只剩了半截,却还是死沉,真不知是得有多想不开的人才会选它来做武器!
蛛网缠住剑身,化为枝繁叶茂的藤蔓,而后,所有满含生机的绿光都向裂口涌去,待藤蔓转为枯黄散去,完好无损的剑身亦随之露出。
楚青霭原本看戏的表情骤然变成见了鬼一般的惊讶,拿起剑反复确认,许久,方才后知后觉地瞪大了眼睛,惊愕失色道,“这、这不会是……传说中的千、千丝蛛吧?!”
“嗯?你懂行?”暮云闲先意外,又很快拍手,“既然懂行,那就好办了。它的蛛丝修不好那口破鼎,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楚青霭望向他,万念俱灰,“这个苍木鼎,是赝品?”
“大概率是”,暮云闲伸手接千丝蛛,“既然千丝没问题,那就是你的东西有问题了。”
楚青霭身型高大,身负那样一柄重剑尚且健步如飞,可眼下不过几句话,却令他如同被泰山压顶般打了个趔趄,靠着手中的剑咬牙支撑,才不至于跪倒在地。
暮云闲不知他为何会反应如此之大,奇怪道,“假的就假的呗,多少人祖传的宝贝都是潘家园来的呢,你不至于这样一副天塌了的模样吧?”
楚青霭却根本不回答他了,似是刹那之间便丢了魂,踉跄着将身后药柜的抽屉一个个拉开,倒出五颜六色大小各异的丹药,麻木往那位掌门嘴里一个劲塞。
可人已昏迷,自然是什么都咽不下去的。
“喂!”暮云闲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把这倒霉的掌门折腾死,忙制止道,“干什么呢!他现在吃不下去药的,你要实在不会治病,不如请个大夫来呢?”
阴鸷和绝望几乎将楚青霭淹没,突然毫无征兆抓住了暮云闲的手腕,歇斯底里道,“你到底是谁?究竟为什么要置我师父于死地?!”
暮云闲忙徒劳去掰他的手指,挣扎道,“我、我真没有!”
“没有?”楚青霭既愤怒,又伤心,“你们将我的师父打至如此命悬一线的情况,又里应外合盗走偷走了能救他命的苍木丹,甚至还心狠手辣将唯一能炼出苍木丹的鼎换成赝品,如此杀人诛心苦苦折磨,你还敢说自己没有?!”
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但似乎……确实挺倒霉的。
没等暮云闲挣扎,楚青霭却又飞快松开了手,愤怒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绝望到异常的冷静,颤声道,“暮公子,你们到底要什么,还请告知。只要能救回师父,我什么都愿意给。”
如此精神分裂,暮云闲可懒得招惹他,揉着手腕解释,“我真和那人不是一伙的。”
“扑通!”楚青霭却直挺挺跪在了他面前,孤注一掷道,“暮公子,求你放过我师父。楚青霭在此发誓,只要你放他老人家一条生路,我为你当牛做马,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哎?!你这是干什么?!”暮云闲吓得一个激灵,忙去扶他,“你别跪我!折寿!”
楚青霭不仅不起来,反而抬手就给了自己一耳光,再次道,“此前多有得罪,是我的错,我向您赔礼道歉。只要给我苍木丹,只要能救回师父,我以死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