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才麻麻亮，白小聪就驾着牛车出门了。同行的还有白云岐，他担心白小聪一个人忙不过来，主动要求跟去帮忙。

这一日，在白家人眼里变得无比漫长。大家心情都很复杂，既忐忑不安，又心急如焚，做事情也是心不在焉的。好不容易熬到天黑，眼见两人还没回来，白老婆婆正准备借着灶火的光亮，随便做点吃食填肚子时，就听到牛叫声在院子里响起，忙放下手中的面团，出了灶屋。

白小聪满脸的笑容，白云岐素来平静的脸上也带着喜色，众人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悬了一日的心瞬间落回原处。

“娘，大哥，嫂子，我们今日带的糖都卖完了！嘿嘿，我还买了三十五文钱的卤大肠和卤豆筋，给大家打牙祭。娘，饭弄好没有，肚子都饿了，想问什么唭了饭再说嘛。”

“要得，娘嘞就克做饭，你们今日都累了，先歇会儿嘛。露儿，来灶屋烧火。”白老婆婆眼角眉梢都是喜色，话一说完，就风风火火地去了灶屋。

晚饭照例是面片汤，这次里面放的南瓜和南瓜尖，做这个菜速度快，又简单。分完面片汤后，白老婆婆把芭蕉叶包裹的卤菜每人分了些。

“哇！大肠和豆筋好好唭哟，连馎饦也变得更好唭了。”祥娃兴奋得直晃脑袋。

白老婆婆含笑道：“是呀，那些唭不惯大肠的人就没嘞口福了，虽然猪大肠听着不好听，但猪下水是最便宜的肉食了。”

白玉媞边吃边在心头琢磨：白小聪买回来的卤菜虽然好吃，但跟前世吃过的卤味相比，还是差了些，味道没有那么丰富有层次。问题应该是出在香料的配比上，只可惜她不会做卤菜，她每次都是买了卤料包来卤，或是去卤菜摊上买油辣子拌过的卤菜，否则就能又多条挣钱的路子了。

晚饭过后，大家洗漱完坐在院里乘凉。

白小聪将随身挎着的褡膊递给白老婆婆：“娘，你快数数，咱们今日卖了多少钱？我和云岐怕回来晚了，卖完糖就往家里赶，根本没时间数。”

白老婆婆打开褡膊，小心地把钱倒在石桌上，纸钞和铜钱堆成了一个小山坡，场面很是壮观。白老婆婆怕数字太大她算不清楚，便让白云岐来数，她把纸钞理好递过去。

“一文，两文……一千零五文，一千零六文钱。阿婆给的二十文钱交了七文钱摊位费，晌午饭使了十文钱，寄放牛使了三文钱。算上买卤菜的三十五文钱，咱们今日共卖了一千零四十一文钱！”

“哇!”院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白小聪笑咧了嘴：“你们是不晓得，一开始就酸甜口的麦芽糖好卖。一听是和平常的麦芽糖味道不同，而两文钱一根又不贵，大伙儿都乐意买上两三根尝个鲜，就是家里不宽裕的，也愿意拿两文钱给孩子买根糖尝尝。嘞种麦芽糖很快就卖完了，那些尝到好唭的人，回头来还想买些，结果却没得了。只是白色的糖棍没人买，大家害怕不好唭，那嘞钱就打水漂了。还是云岐机灵，见那些人犹豫，直接拿出一根来碾碎，把碎块分给大家尝，尝过的人都来买了，买不起一斤，买半斤也成。收摊时，还有好些人听闻后赶来买，只是咱们带少了，就是把屋里的糖全都带去，也是卖得完的！”

白老婆婆有些懊悔：“哪晓得卖得嘞么快嘛，那你们有没有给人说呀？让他们明日再来，以后咱们都会在县城摆摊。”

“说了，说了，娘，儿子还用你提醒吗？以后你只管收钱便是。”

白老婆婆也不恼，脸上依旧满是笑意：“要不咱们再多做些，每日多带些克卖？”

“阿婆，舅舅，舅娘，幺舅，有些话我要提前说，给你们提个醒。这只是一开始，很多人没吃过，尝个新鲜，才会卖得这么快，过一段时间，买的人就少了。还有，天气越来越热，麦芽糖不能久放，若是卖不出去，就会坏在手里。”见气氛沉闷下来，众人脸上褪去喜色，变得凝重，白云岐便缓和了语气：“我只是丑话说在前头。这门营生能做下去，因为咱们是独家买卖，就算后面有了模仿的人，糖棍也是轻易模仿不来的。以后还是做这么多吧，两日卖完就行，没买到的客人就让第二日来。”

白小聪严肃了神色：“云岐说得很对，幺舅太高兴了，都没有想到嘞些。娘，以后就按云岐说的来嘛。”

白老婆婆点点头：“娘晓得了，是嘞么个理。小聪，明日回来带些糯米和芝麻，不买多了够用就行，咱家地里今年也没有种糯米，等新粮出来，陈粮便宜的时候再多买些。”

见正事说完，林秀娘从屋里捧出一叠衣裳递给白云岐：“云岐，去试试衣裳合不合身，头巾我是照俊才平时戴的样式来做的，你明日就要克县学了吧？有哪里不合适，舅娘马上给你改。”

白云岐接过衣裳、鞋袜和头巾，回屋换下。再出来时，白云岐头戴黑色逍遥巾，脑后两根飘带自然垂下，身着圆领广袖的白色长衫，上衣下裳，黑鞋白袜，一阵凉风拂过，衣袂飘飘间，衣角处的翠竹迎风摆动。银白色的月光，洒在这个身量初长成的翩翩少年郎身上，整个人显得越发俊逸灵秀。

白玉媞都看呆了，她家大哥怎么这么好看呀！

白云岐冷淡的眉眼柔和下来，唇角微弯：“多谢舅娘，衣裳很合身。”

林秀娘含笑道：“合适就好，没想到云岐穿上嘞身衣裳，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若不是从头到尾都看着，舅娘险些不敢相认。”

白老婆婆很是自豪：“可不是嘛，云岐长得好，嘞十里八乡，老婆子就没见过比云岐还俊的儿郎。秀娘衣裳也做得好，特别是绣的那竹子，就跟真的一样。”

白小聪打了个哈欠：“今日也累了，明日还要早起，早些歇息吧。云岐，你把要带的东西收拾好，忘记了也没事，你晓得幺舅在哪里摆摊，到时候来跟我说，我第二日给你捎带来就是。”

白云岐应下，接过白青山递来的书箱回了屋。

众人也各自回屋歇下，一夜好梦。

次日清晨，白小聪两人去了县城。白老婆婆将之前的麦芽拿出来，准备淘洗了等下做糖用，却发现大多数麦芽都生霉了，心下着急，连忙对屋里喊道：“玉儿快出来看看，好多麦芽不能用了，接下来啷个办？”

白玉媞拿着馒头出了屋，看了眼袋子里的麦芽，还是能挑出一些的，幸好剩的不多，还煮着吃了一回，不然阿婆更加难受。便道：“阿婆，你把没有生霉的麦芽挑出来，看看能做多少糖。等下拿四斤麦子出来发芽用，第四日就能发出来，当日就把糖做好，耽搁不了多久。”

“发芽要用四日？那不是每次都要耽搁两日才能卖糖，玉儿，一次发八斤麦芽，能行吗？”

白玉媞想了想：“时间长了容易生霉。不过可以这样做，咱们每次在上次麦子发芽的第三日，重新发一批麦芽，待上批麦芽的糖卖完，这一批糖就做出来了。”

白老婆婆转忧为喜：“咱玉儿真聪明，就按你说的来。”

林秀娘把猪草剁好拌上糠壳麦麸，拿一部分去后院喂鸡，剩下的倒锅里煮上，这是两只小猪一天的口粮。忙完手上的杂活，林秀娘过来跟着两人一起挑选麦芽。

忙活了小半个时辰，挑选出来的麦芽只得三斤多。称出三十斤糯米和四斤小麦，婆媳二人准备着剁麦芽和煮糯米饭时，白玉媞找来陶盆，淘洗了两遍麦子后，把麦子泡在装满水的陶盆里，要泡上两个半时辰。

做麦芽糖的前期准备工作，白老婆婆和林秀娘都会了，见没得事做，白玉媞打了个招呼后向河流上游走去，准备去帮白露儿洗衣裳。

河边洗衣服的人很多，且全都是女人，叽叽喳喳地聊得起劲儿，还没走近，远远的就能听见这里的热闹。

见白玉媞过来，大家一下子安静下来，纷纷惊讶村里何时有生得这样白净秀丽的女娃了。直到看见这女娃蹲在白露儿旁边，还喊了一旁洗衣的丘石榴，众人才明白过来，这女娃就是前不久来投奔白家人的那两兄妹，只是上次头发凌乱身上脏兮兮的，大家一时间没认出来。

有人主动搭话：“嘞是玉儿吧，我是你舅公的三儿媳妇，就住在隔壁，你就跟着露儿喊我三表婶嘛。有空来家里耍，我女娃还小耍不到一处，二房的杏儿和你露儿姐一般大，以前经常和露儿、石榴一起上山干活路，你们应该能合得来。前些日子杏儿两姐妹回嘎婆家了，所以你还没见过，过两日就该回来了。”

白玉媞循声望去，说话之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妇人。妇人态度殷勤，白玉媞没有多想，起身行了个福礼，甜甜一笑：“好的，三表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