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杜青棠道歉之后,谢光又依次向因他受伤的学生道歉。
杜青棠拒不接受:“若非杜某行得正坐得端,又恰好将证据带在身上,及时澄清了谣言,恐怕已经遂了谢同窗和杜某表哥的意,名誉扫地,被逐出书院了。”
“还望谢同窗往后擦亮眼睛,慎重交友,别再被心怀叵测之人牵着鼻子走。”
谢光最见不得她这副道貌岸然的模样。
事到如今,他仍不信杜青棠的说辞,元贤弟曾救过他,怎么可能骗他。
恨只恨杜青棠巧舌如簧,而他不得人心,注定惨败。
其他人纷纷附和。
“你真是又坏又蠢,我绝不原谅你。”
“若非杜同窗出手及时,拦下了那支箭,将会有更多人因你受伤,你不配得到我们的原谅。”
“杜同窗,先前是我误会了你,王某这厢给你赔礼了。”
先前叫嚣着让杜青棠离开书院的学生满脸愧色,皆向她行礼致歉。
杜青棠还了一礼,以示既往不咎。
骑射场上凝重的氛围一扫而空,众人一拥而上,将杜青棠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
他们好奇而又充满敬佩地看着杜青棠,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杜同窗,你当真从未学过射箭?”
“杜同窗,不知你能否再演示一遍?我学习骑射已有两年,却甚少射中靶心,可否分享一二经验?”
“杜同窗......”
“杜同窗......”
杜青棠当然不是初学者。
先帝生前十分热衷于狩猎运动,在位期间每年都会率领臣子及嫔妃前往皇家猎场狩猎。
后来庆元帝登基,一年一度的狩猎活动延顺下来,成为臣子们表现自己,获得陛下青睐的途径之一。
第二世入朝为官后,杜青棠随大流地学了骑射。
经历多次轮回重生,当年堪称炉火纯青的骑射技术早已生疏遗忘。
弓箭在手,除了陌生再无他想,连续试了好几次才找回一点感觉。
杜青棠料到谢光会从中作梗,但还是低估了他的卑劣,竟妄图通过伤害他人的方式加害于她。
虽是钝头箭,扎在身上不会见血,但肯定会疼,会留下淤青。
所幸她超常发挥,射下第九支箭矢,避免无辜之人受伤。
杜青棠脸不红心不跳:“杜某家境贫寒,此前从未接触过弓箭。”
“杜同窗你真厉害!”
“杜同窗你可以教教我吗?”
“诸位——”钱教谕看不下去了,“你们是不是忘了还有我这个教谕?”
“教谕您当初学射箭的时候学得比杜同窗还快吗?”
钱教谕噎了下,当然不是。
众人从他的沉默中得到答案,哈哈大笑。
钱教谕无奈极了,看向杜青棠:“不如你再演示一遍,先前为师离得远,不曾仔细看。”
杜青棠却是摇头:“先前只是运气使然,这次学生没有十足的把握。”
钱教谕道:“试一试也无妨。”
话已至此,杜青棠只好拉弓搭箭,瞄准箭靶。
“咻——”
箭矢飞驰,正中靶心。
“好!”
众人拍手叫好,喝彩声经久不绝。
钱教谕看杜青棠的眼神像极了孙教谕和黄教谕看她的眼神,激动而又饱含热切:“如果你想在箭术上更进一步,可以来找我。”
杜青棠自是应好。
闹剧结束,众人作鸟兽散,继续各自的练习,傅文这才找到机会走过去。
之前杜青棠的身边被人围得密不透风,她挤不进去,还被人踩了好几脚,脚趾隐隐作痛。
傅文小跑到杜青棠跟前,眼睛亮晶晶的:“青棠你可真厉害,我连着几次都没射出去,拉弓拉得胳膊疼,你能帮我看看问题出在哪里吗?”
杜青棠欣然同意:“胳膊疼是因为姿势不对,你再来一遍,我看看怎么回事。”
傅文拉弓搭箭,杜青棠一眼看出问题,走到傅文旁边,替她调整姿势。
“右臂压低一点,左手上抬......”
傅文依言照做,效果显著,虽然没射中箭靶,至少擦着边缘过去了。
在杜青棠的指导下,傅文很快射中箭靶,高兴得跳起来。
“青棠,我中了!”
傅文眉开眼笑,杜青棠也笑,眼尾弯起细微弧度。
就在这时,一道难以忽略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杜青棠敏锐地看过去,与曹行粲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一愣。
一旁的傅文说:“说实话,我没想到曹同窗会站出来替你作证,一直觉得他傲慢又讨人嫌,现在看来他还算个好人。”
杜青棠也没想到曹行粲会这么做,甭管出于什么原因,她都承他的情。
思及此,杜青棠向曹行粲颔首示意。
曹行粲眯眼,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嘴角。
......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
丁班的学生在钱教谕的带领下转移阵地,前去马厩挑选马匹。
“谢光,你留在这里整理场地,捡完箭矢之后再来上课。”
谢光:“......是。”
“你们看,谢光脸都青了。”
“活该,谁让他干坏事。”
杜青棠对谢光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不感兴趣,被傅文拖着去挑选小马驹。
“枣红色好看,雄赳赳气昂昂的,瞧着就很有精神。”
“那我就选白色的吧。”
杜青棠曾在府中养过一匹名为追风的白马,她很喜欢追风,一有时间就会给它梳毛,可惜最后被夏承煊那个畜生一刀砍死,甚至没能留一具全尸。
白色的小马驹凑过来,试图贴贴蹭蹭。
“乖。”杜青棠轻抚它柔顺的鬃毛,眉眼温和地从管理马厩的男子手中接过缰绳。
“你父亲早逝,母亲软弱无能,只知贴补娘家,八个姐姐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女子。”
低沉的嗓音骤然响起,杜青棠收敛笑意,冷眼看着曹行粲一步步走近。
曹行粲见杜青棠竖起浑身的刺,目光锐利神情冷漠,不由得一哂:“你在这种环境中长大,只读了两年书,却能写出一手锦绣文章,射箭更是百发百中,当真不怕引起旁人的疑心。”
前天晚上,曹行粲派去调查杜青棠的人回来。
正如杜青棠所说,出身乡野农门,没有优越的家境,也没有学识渊博的大儒教他读书识字。
可是冥冥之中有一道声音告诉曹行粲,杜青棠身上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两天,曹行粲一直在观察杜青棠。
看她读书、听讲,看她一遍又一遍地拉弓搭箭,射偏后毫不气馁,继续尝试。
她和天下数以万万计的农家子一样,勤勤恳恳,奋发图强,梦想通过读书科举改变命运。
骑射课上,当谢光鬼鬼祟祟地靠近杜青棠,曹行粲几乎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
果不其然,杜青棠一箭射偏,直接引发了一场骚乱。
曹行粲为谢光感到不齿,他视杜青棠为对手,但他绝不会使用下作手段获胜,他要堂堂正正地赢过杜青棠。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杜青棠能继续在清苑书院读书。
所以他站出来,替她作证。
杜青棠听了曹行粲一番言辞,眼中不悦转瞬即逝。
她的确故意引导谢光在骑射课上动手,好先下手为强,彻底解决谢光,将一切麻烦扼杀在摇篮里。
比起计划被看破,杜青棠更在意曹行粲私自调查自己。
他冒犯了她。
所幸她掌握的每一项技能都是从前世获得,就算曹行粲将桃源村翻个底朝天,也绝对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思及此,杜青棠有恃无恐:“有手就行的东西,很难吗?”
曹行粲:“???”
有手就行?
杜青棠是在嘲讽他吗?
因为他每次都输给她。
曹行粲不满她四两拨千斤的回答,目光锁在她脸上,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你敢说你不曾算计谢光?”
“据我所知,元家不仅签了欠条断了亲,还赔了一所宅院,所以你那表哥故意扭曲真相,引导谢光针对你。可旁人不知谣言真伪,这些事一旦在书院内传开,必定会影响你的声誉,不如主动出击,永绝后患。”
“早上你当着谢光的面说自己不善骑射,为的就是引谢光入局。”
“不要否认,也别想着狡辩,倘若你不曾设局,又怎会随身携带欠条和断亲文书?”
可惜他要失望了,杜青棠全程不动如山:“此乃无稽之谈,难道只是因为杜某赢过曹同窗几次,便要遭受你的恶意揣测?”
“这根本不是......”
“青棠,我好了,咱们走吧!”傅文牵着枣红马,从另一边过来,杜青棠撇开曹行粲迎上去,“我也好了。”
曹行粲见杜青棠要走,伸手阻拦却被避开,索性作罢:“杜青棠,终有一日我会挖出你的秘密!”
杜青棠轻抚白马的鬃毛,头也不回地道:“杜某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