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职业对这件事没有任何影响。”江深冷静道。
他不认为他照顾张团圆的事曝光,对他的事业能有什么影响。
张敬春她们一家,都是他的家人。
照顾家人,虽然是没血缘的家人,他不觉得有什么能被指指点点的。
况且,离他合约结束还有不到两年,他甚至不清楚以他目前的情况,还能不能顺利回到舞台。
江深自嘲。
“唯一有影响的是性别,我是异性,让我照顾张团圆,你真的能放心吗?”
“如果连你都不放心,这世上就没有能让我放心的人了。”张敬春说。
江深明白了,“行,这段时间我会照顾好她,你好好治疗,我会经常带她来探望你。”
“别,别带她来,她整天担心我,每次来医院会去都会做恶梦。”
“你确定?”江深微微皱起眉。
张敬春满面愁容,她低声喃喃说:“我不知道,我也舍不得,可如果,如果……”
她没将如果什么说出来,而是跳过这句话接着说:“她总是要习惯的。”
就这样,江深代为照顾张团圆一段时间的事便确定了下来。
商谈结束后,江深打开病房门,朝跟刚才一样盯着窗外看的张团圆招招手说:“进来吧,我们聊完了。”
张团圆没有看江深,她垂着眼从江深身边走过,从江深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垂眼的张团圆震颤的眼睫,也能看到她下垂的嘴角。
“妈妈。”她喊了声张敬春,在离张敬春最近的椅子上坐下,紧紧地用十指相扣的方式握住张敬春的手。
张敬春轻抚着张团圆的后脑勺,将她凌乱的发丝连同她不安的心一起抚平。张团圆在张敬春身边,像只听话的幼猫,窝在猫妈妈身边温存。
“来,喊人,叫江叔叔。”张敬春说。
张团圆迅速瞟一眼江深,又收回视线,她小小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楚。
“他真的不是爸爸吗?”
不知怎的,江深居然能从这句话中听出张团圆的委屈。
江深知道张敬春的事,闻言,他看向张敬春。
张团圆问他是不是她爸爸时,他就知道张敬春没跟张团圆说她父亲去世的事,也没让张团圆看过她父亲的照片。
“妈妈生病了,怎么爸爸不来照顾妈妈?”张团圆接着说。
和江深单独在外面时说话很小声的张团圆,在张敬春面前,声音响亮不少。
她小孩子的脸上没有埋怨,只有不解,张团圆说:“爸爸不能请假休息几天来照顾妈妈吗?”
张敬春说:“爸爸得上班赚钱,妈妈才能有钱看病呀。”
张团圆“噢”一声,接受了这个说法。
可她还是不甘心地看向江深,“你真的不是我爸爸吗?”
江深思考一小会儿,想到张团圆接下来会跟他住一段时间,他说:“如果你|妈妈愿意,我可以做你的干爸爸。”
张敬春妈妈从小就说是他干妈,他也因这一层更亲近张敬春妈妈,如果多这一层关系,能让张团圆更信任他,那再好不过了。
张敬春张嘴欲言又止,可最终还是自私地将话全部吞进肚子里。
这样,她离世后,江深会更照顾圆圆吧?就像她妈妈一样。
张团圆双眼睁得圆溜溜地盯着江深瞧。
“爸爸。”她叫了声。
张敬春拉着张团圆的手说:“不能这么叫,他不是爸爸。”
张团圆绷着脸,瞧着不开心,她说:“他说了可以做我爸爸的。”
张敬春很是无奈地说:“是干爸爸,和爸爸不一样。”
张团圆还是不开心,“一样的。”
张敬春正想好好给张团圆解释,可张团圆拒绝地不想听,她凑到江深身边,还主动牵住他的手。
江深很无奈地笑说:“误会也没事,暂时先这样,等你出院了好好跟她解释。”
如果做她爸爸能让她安心一些,他暂时当一段时间也不是不行。
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怎么跟张团圆说,接下俩他要跟她生活在一起。
江深原以为张团圆会因为要跟他走而大哭大闹,可没想到张团圆安静了一会儿后,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她走到张敬春床边,踩在椅子上,给张敬春把被子往上拉,像小大人般,懂事地关心说说:“妈妈放心,我会听爸爸话的。你也要听医生的话,不要生病了好吗?”
张敬春控制住颤抖起来的表情,她吞咽口水说:“好,妈妈会听医生的。”
江深从张敬春那接过她们家的钥匙,带着张团圆和张敬春道别后,关上房门。
房门一关,张团圆又变回安静不说话的样子了,她默默抱紧手里的绘本跟着江深走。
等她上了江深的车时,看着远去的医院,她忽然说:“爸爸,妈妈会死吗?”
“其他病房里的爸爸都会照顾妈妈的,你会照顾妈妈吗?”
“我不想妈妈死,你能帮帮我吗?”
说话的小女孩脸上一丝粉红也没有,睫毛再次因为不安而颤抖。
江深恍然大悟。
他不知道张团圆到底能不能分清爸爸和干爸爸,是不是真的觉得他是她爸爸。
可这一刻,他知道,其实张团圆并没有多想要一个爸爸,她只是需要一个能照顾张敬春的人。
因为她在医院里见到的别人的爸爸都会照顾妈妈。
看着坐在面前,眼中含泪,眼睛红彤彤的的小女孩,江深有些愧疚。
他也让她担心了。
他将忽然回想起的初见场景轻轻拉到一边,伸手摸摸她的脑袋。
见他安静很久不说话,任风禾急了,她忙说:“你说好会告诉我的。”
江深安抚说:“我会告诉你的,我是在想,怎么说才能方便你理解。”
他应该不是哄她,而是真的会说。
忧心的任风禾吞吞口水,前倾的身体回到原位,眼中仍是满到能溢出来的慌张。
江深咬了咬干涩的唇,边思考边说,想要尽可能简单地一带而过地说他的事。
“我的工作是演艺者,就是在舞台上唱歌跳舞的人。”
“那天打视频时,和你打招呼的叔叔们也是唱歌跳舞的人,我们是一个组合,一个队伍,一起去完成舞台。”
见江深开始说起他的事,任风禾不安地抓着衣服袖子来回抠。
她想知道,但又害怕知道,会得恐慌症,是江深这一条路走得很艰难很痛苦的证明。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还不是演艺者,就是普通的一抓一大把的为了上舞台一直练习的人。”
amanecer的所有成员都很少说起练习生时期,即便谈起这一时期,也只会说这段时间发生的趣事,从不说这段时期有多苦多累。
但能从数万人参加的海选、几百人的练习生里脱颖而出进到出道人数只有个位数的出道组里,其中的竞争从未少过。
为了出道位,他要吃的苦可想而知。
哪怕现在amanecer关系再好,在他们还没选定为出道成员前,氛围也会像绷紧的弦,伴随着敏|感和警惕。
“我很幸运地因为会点武术出道了。”
“后来,我们上了很多次舞台,不管我们去到哪里表演,都会有很多人从不同的地方来支持我们。”
“为了让大家能满足地回去,我们很努力地练习唱歌、练习跳舞。”
“但是有时候,我会觉得很累。”
任风禾抬脸看着江深。
江深说起过去时,没有看向任风禾,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墙面,又像落在过往的岁月。
他表情很平淡,说起这些也毫无波澜,他客观地陈述着。
说着说着,他渐渐忘了他的初衷,原想一带而过的他,逐渐往深处说。
“我对自己的期望、队友对我的期望、粉丝对我的期望、公司对我的期望,我知道这是我选的路,这些期望是必然的,但这些期望真的很沉,我背着这些期望走了好多年。”
许是他也需要一个倾诉对象,而眼前这位小朋友同队友、公司、粉丝不同。
她和他的事业没有任何牵连,也不用担心聊天内容被泄露出去,所以即便他知道对方年纪很小,给不了他什么意见,甚至可能听不懂他说的话,他还是忍不住将心里话说出来。
“我在网上刷过很多我们组合或者其他组合的粉丝说看演出是一件幸福又痛苦的事。”
“她们说,看演出时能沉浸在无比的幸福中,可一旦演出结束,这种幸福将迅速从体内剥离,戒断的反应会让无穷的痛苦增长。”
“其实我们表演者也是这样的。”
“站在舞台上,甚至聚光灯还没开始打在我们身上,粉丝的尖叫就开始包围着我们,所有的努力在这一刻真切地获得了爱的回报,上万个人、上万份爱浓浓地将我们包围。”
“粉丝们会拿着我们组合的应援棒,我们的应援色是橙色,在舞台上,有着世界上其他地方都看不到的橙色海。”
“可一旦下了舞台,回到只有自己的黑暗的家里时,我总会恍惚,觉得刚才的一切像做梦。”
“我在舞台上感受到的幸福不比粉丝在舞台下感受到的幸福少,粉丝会因为戒断痛苦,我也会因为戒断痛苦。”
“每次回到家我都在想,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不是一场梦,真的是真实的吗?我真的被这么多人喜欢吗?”
江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