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德将军的军队财大气粗,他们的机甲在空地上银亮亮的排成一片,一眼望去像一层数不尽的银白色甲虫。
他们的机甲武器全部都是最新款,最哪怕是一辆普通的小型机甲里面也配备了起居室和健身房,跟塞纳星上那种只能四个人挤着坐的机甲简直云泥之别。对他们来说与其住在塞纳星被战火洗礼后破败不堪的宿舍里,还不如舒舒服服地住在自己驾驶来的机甲里。
莫德将军爱惜下属,又体谅塞纳星的不易,直接让罗兰不必准备居所,所有人全部住在机甲内。莫德将军所在的主控制机甲巨大无比,简直就像科幻电影中才会存在的变异的节肢动物。
这只节肢动物里包括所有能想到的和不能想到的生活设施,简直像一个具有战斗功能的高级会所,跟登格拉的那个巨型星舰型机甲有的一拼。
卧室门感应到莫德将军的到来,热切而适时地为他打开卧室的房门。
卧室宽敞而明亮,窗户边上的桌子上的花瓶里放了一束黄白色长叶子的花束,花朵旁边一张美人脸正安静地注视着它。听见门口处传来的脚步声,渡安,不,渡墨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他穿着不合身的衬衫,抱着腿窝在桌子旁边的单人沙发里,看上去很小的一团。
莫德将军走过去,带着厚茧的大手几乎能够罩住渡墨的整张脸,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渡墨的侧脸,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在想什么?”
这里是塞纳星上少有的没有被战火波及的地方,窗户外面没有断垣残壁,也没有七零八落的人体组织,只有芳草和蓝天,一种虚假的美好。渡墨抬手扶着莫德将军的手,头轻轻的偏过去,柔声问道:“什么时候我们可以离开这里?”
莫德垂眸看向手心里的脑袋,面上带着笑意,“那么着急?我以为你还想多看看这个星球。”
渡墨摇摇头,被遣送到塞纳星的十几年里,他唯一过得算得上好的生活只有加入技术队的那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像阳光一样的队长、胆小羞涩的萝丝、总是忧心忡忡但却积极努力的凯瑟琳、以及爱打抱不平的彼特。
初见的情节很老套,彼特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英雄,他也不是那种所谓的倾国倾城的美人,在塞纳星存着积水的巷子里,他俩演了一场低配版的英雄救美。
“他都不爱说话,又不会打架,你们总是欺负他干嘛!”
彼特的声音刺破小流氓的包围圈,大喇喇的冲进渡墨的耳朵里。
渡墨抬眼从人群的缝隙中往外看去,看见一个青头皮比小流氓还像小流氓的小流氓。
小流氓架势摆得很足,看上去很会打架,两边包围着渡墨的流氓稍稍散开,摩拳擦掌,眼看着两方就要打起来。渡墨竟开始有些紧张。
就在此时,空气中突然散开一片飞沙,渡墨感觉有人拽起了自己的手腕,下一秒五脏府里翻江倒海,自己仿佛飞了起来,风从耳边呼呼刮过,扛着他逃跑的小流氓脚下飞快。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来到一处安全的地方,小流氓放下渡墨挠着头讪讪地笑:“嘿嘿,一开始想拉着你跑的,没想到你这么轻,索性就扛着走了,这样还快点……”
渡墨仔细的打量他,半晌道了句谢谢。
“小事,都是小事,我跟你住在同一条街,都是邻居,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小流氓看着渡墨的脸,略微低下一点头,“我……我叫彼特,有事可以找我帮忙。”
说完又飞快得加了一句,“什么事都行!”
撂下这句话彼特飞快地跑了。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时间匆匆流逝,彼特和渡墨的感情在流逝的时光中不断的发展,直到前天。
“哪里马上就要塌了,随时可能发生爆炸,你疯了吗???”渡墨拉着彼特的胳膊,他被眼前这头倔驴气得满脸通红。探测器显示的生命信号在层层废墟之下,只有一个仅供一人可以通过的窄缝。
彼特盯着渡墨足足看了五六秒,才答非所问,“你真白,真好看。”
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彼特疯不疯不知道,反正渡墨马上就要疯了,就在他将要骂人的时候,手里忽然多了一个金属盒子,低头一看,这不是姜问渠给彼特的前庭器训练仪吗?
“你帮我收着,我怕下去弄丢了,”彼特认真道:“我回来再还给我,等一切都过去了,我还要开机甲呢!”
渡墨一时间愣住了,他不自觉地紧握着手中的小盒子,答道:“好,好。”
彼特高兴得原地欧耶,他欢快地一蹦三尺高,然后扑到渡墨身边狠狠地吸了一口,“我有一个秘密,等回来告诉你。”
渡墨的心猛得跳动起来,直到彼特的背影消失,他的心跳在缓缓平息。
良久,渡墨忽然低声道:“来不及了,我要走了。”
“而且,你也不一定能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场所有人的心里仿佛都有一口油锅在不断的煎熬,彼特到底能不能回来。
上方的本就岌岌可危的建筑在微风中不断的颤抖,远处的炮弹导致地面不断的震动,高耸的半面墙壁眼看着就要倒塌了。建筑每剧烈的震动一下,渡墨就不自觉地往前走一步,他心中甚至隐隐的期望这面墙塌下来,他可以死在这里,但是他绝对不能活着留在这颗星球上。他所做的令人唾弃的一切,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离开这里,回到那些所谓的“上等星球”去,他受够了塞纳星上人不如猪狗的日子!
炮弹击中危墙旁边的建筑,无数的灰尘在轰隆隆的巨响中轰然坠落,身后有人在叫他回来,但渡墨依然站在原地。头顶的墙壁声响在巨响中轰然坠落,脚边的土地猛地颤抖。
几秒后,灰尘了血腥味扑面而来,脸颊被人掐住,那人气势汹汹,“你在干什么!作死啊!”
渡墨茫然地展开眼,自己竟然还活着,墙壁正好落在他的脚边,只要他再往前走一步,此时就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骨。彼特满身灰尘,身上的作训服被勾出无数道口子,脸上黑得只能看见眼睛,渡墨看着他一时间有些想哭,“你一直不出来,我以为你死了。”
彼特有些生气,却还是先得意的掂掂自己怀里的小婴儿,“我要是死了,他怎么办?而且我以后可是要开机甲的!还有……”
彼特咧着嘴,一张被灰尘糊得黑漆漆的脸凑到渡墨耳边,小声道:“……我喜欢你,不是兄弟战友间的喜欢,是很喜欢的喜欢,是只要看见你就很喜欢的那种喜欢……”
话说完,彼特收回脸,看着怀里酣睡的小婴儿,小声道:“你觉得我怎么样?你对我……”
渡墨正要回答,天边忽然出现一排黑压压的机甲,他们铺天盖地的飞过来,发射出的离子炮准确无误的击中在陆地上肆虐的机甲战车,援军到了。
远处的人看见就在渡墨接过彼特怀中婴儿的刹那,彼特脚底一滑,摔进身后的窄缝之中,就在他挣扎着想要爬上来的时候,头顶剩下的半块墙壁陡然坠落,准确无误的砸在他的身上,汩汩鲜血从他留在窄缝外的手臂上留下来。
良久,渡墨蹲下身,把一个金属盒子放进他的手心。
不知从何而来的炮弹击中周围本就摇摇欲坠的建筑,尘埃大面积的坠落,所有人来不及反应就被埋在废墟之下。
面前压下一片黑暗,渡墨转身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把孩子放在地上,跟着男人离开了。
“在想什么?”声音从头顶传来,“那个被你亲手推下去的小男孩?”
“不,”渡墨答道,他仰头看着莫德将军,“在想将军昨晚怎么这么厉害。”
莫德将军明显被渡墨的回答讨好了,他掐着渡墨的脸瞧了几秒,笑道:“塞纳星上多年未见,你性子倒是改了不少。”
“将军不喜欢吗?”渡墨问道。
莫德将军剐蹭着他的脸,道:“挺新鲜的。”
性子虽然不像,但脸还是有几分相似,确实挺新鲜的,莫德将军想道。
得了这个回答,渡墨没再说什么,他很温顺的攀着莫德的肩膀:“将军带我回卧房吧。”
“不急,”莫德将军把渡墨拉下来,掐掐他的脸问道:“有些话我还没问你。”
“暗中修理塞纳星上的机甲战车、暗示你联系我向我通风报信以及泄露登格拉的行踪引走兰伯特.李的那些人到底是谁啊?”
渡墨不错眼珠的看着莫德将军,大脑飞速旋转,回答道:“将军听说过蓝鲸保护协会吗?”
疼。
好疼啊。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为什么还这么疼?
眼前一片漆黑,姜问渠用尽全身力气抬起眼皮,依然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这里是哪里?
死人是不会痛的,我还活着???
这里好烫,呼吸进肺部的空气都是滚烫的,像是在一个巨大的蒸笼里。姜问渠摸索着寻找自己的个人终端,每动一下,身体都会传来针扎似的疼痛,疼痛像是无数的小虫在身体的每一根血管中爬来爬去,疼到姜问渠分不清自己到底身体哪里在疼。
我昏迷了多久?
李回来了吗?
去域外来回要一个月,星盗偷袭的时候李才刚到域外,哪怕他收到塞纳星出事的消息,回来也要十多天。
我应该没有昏迷太久……要快点出去,现在这样不能被他看见……
他会……生……气……
意识再度消散。
就在此时,地面上的欧也尼亚忽然检测一股来自地下的非常微弱的生命讯息,他几乎瞬间就跳了起来,大声呼喊道:“爸爸!爸爸还活着!”
“他还活着!!!”
李长亭猛地转身冲过去,“你说什么!!”
欧也尼亚的眼睛亮晶晶的,“我爸爸,我爸爸还活着,他在地下2890米的一个窟窿里。”
“快,快,继续挖,”李长亭连声道,“我这就去找人,找更多的救援机器人过来!”
姜问渠还活着!
他还活着!!
李长亭的心都要飞起来了,遇难的明明是姜问渠,死而复生的却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