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雨后的空气是说不尽的清爽,周北昨晚没回宿舍,他一大早来到教室依旧跟昨天一样趴在窗台上一个个数着,都数到五十了,褚隽还没来。
周北看了看表,刚六点,可能褚隽还没起。
攒动的人影愈发热闹,周北撑着下巴百般无赖。他想起之前一起上学时褚隽等自己的样子,这人虽然嘴上不耐烦,可脚步却没挪一步。
七点了,褚隽还是没来,周北忍不住给他发了一个信息。
没人回,周北有些担忧。
等到正式上早自习了,他的身旁依旧是空荡荡的。
班里的声音渐渐嘈杂,窗外的鸟鸣声,朗朗的背书声,一切都与平常无异,只是他的身边少了一个人,就觉得今天很反常。
“褚隽怎么没来啊?”潘纪文跟褚隽说过几句话,大着胆子转过身来“咦”了一声。
周北忘记他叫什么了,闻言头抬也不抬,死死盯着手机,脸色不太好,“不知道。”
潘纪文疑惑,昨天不是挺好相处的吗?
他的同桌是个老实人,忍不住提醒他:“你惹他干嘛,上次他逃课那事都全年级通报了!”
潘纪文嘟囔一声,头一扬,指了指边上那倒了一片的体育生,说:“嗨呀,就咱这班里,有几个没被通报过的。”
是个人都能看出周北心情不好,就连张华叫他去吃早饭他都没去,他连着打了十几个电话,对面一直显示未接,褚隽还是没回信息。
周北干脆直接去找了班主任,很是直接,“褚隽请假了吗?”
徐小花被堵住了,大有她不回答就吃不上饭的架势。高中生上体育课没劲,跑去食堂的时候堪比刘翔附体,不出十分钟就能把食堂扫劫一空。
眼看着自己最喜欢的豆腐脑要被冲向食堂的人群抢完了,徐小花语速焦急,开始扒拉他:“你管人家做什么,赶紧起开!”
周北:“我让张华给你买好早餐了。”
徐小花停下动作,理了理头发,这才慢条斯理的坐了下来,说:“他请假了,身体不舒服。”
出自教师的本能,她开始又絮絮叨叨个不停,翻着旧账越说越生气“你有这心思还是关心一下自己吧,今天就周五,周一的检讨你写好了吗?还有昨天你拉着褚隽逃课那事儿全校通报,十九班的脸都被你给丢尽了!褚隽才来多久,你就把人给我带坏了,周北你……”
周北随便糊弄了两声,匆匆打断她:“好,谢谢老师,我也请一天假。”
“不是,你又有什么事儿啊!”徐小花头疼,周北实在是不好管,就算是她不批这倒霉孩子也会逃课的,她跟校长委婉的提了很多次不想当十九班班主任这事,但老校长直接说:“周北你不用管他。”
周北确实没怎么给她找过事,除了不经常回宿舍,上课找不着人之外也没什么大问题……个鬼啊!她实在没见过这么混蛋的学生,毕竟是班主任,真要那么不负责任她也做不到。
“这种学生还留着干嘛,干脆把他开了得了。”
年级主任不止一次提过周北学习态度有问题,但老校长不停,他十分有道理的说:“留着他给学校做公益。”
徐小花:“……”真受不了了,当这垫底的破学校是什么贵族学院吗,大少爷玩道明寺这一出也不挑个好地方,他真是饿了。
张华的办事效率确实高,他拎着两根油条一碗豆腐脑放在徐小花的办公桌上,顺便问她:“老师,北哥咋了?这是贿赂您呢?”
徐小花没好气的拿出手机:“说什么呢,多少钱我转你。”
“咳,学校不让带手机。”张华心虚的眼睛胡乱转:“我们用饭卡。”
徐小花半点不信,说:“你们几斤几两当我们不知道啊,收了一个手机还藏着一个。”
张华不肯接受,说:“哎呦,这是北哥贿赂您的,跟我可没关系啊,马上要上课了,我先走了。”
徐小花喝着豆腐脑,心里不是滋味。周北这小孩吧,就是让人又爱又恨的,除了心思不在学习上也没什么大问题,虽然有时候脾气不太好。
不过少爷这种职业嘛,跟她们当老师的一样,多多少少都有职业病。
“算了,反正又不扣我工资,校长都说别管了,老老实实当个打工人吧。”
她试图说服自己,结果越吃越憋屈,妈的!学生的心思不在学习上就是最大的问题好吧!
徐小花果断掏出手机给周北转了早饭钱,然后发了几段语音:“周北我跟你说,你以后给我老实待在学校,不许再逃课,你万一出点事学校怎么跟你家长交待?”
“还有这次的考试,你要再给我考倒一……”徐小花顿了顿,她确实不知道怎么管,决定采取连坐制度:“褚隽不是你的好朋友吗,那我就罚他抄校规,抄二十遍。”
“再被通报我就让全班陪你写检讨!”
徐小花心道自己真是聪明,她相信世界上不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的。
周北先是去早餐店买了早餐,又去药店买了各种药,最后又跑了趟超市买了几袋冰凉贴,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直接打了车去了褚隽家里。
九点钟正是堵车的时候,恰巧距离褚隽家里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堵死了,周北左右前后张望了一下,提起东西就要下车。
司机吓得连忙阻止:“小伙子你干嘛啊!这儿下车很危险的,马上就到了你急什么!”
“没事,我先走了师父。”
周北一边跑一边给褚隽打电话,那边直接提示关机了。
他的喉咙快烧开了,心里也乱的很,忍不住胡思乱想:褚隽为什么不回信息,是不是晕过去了?
褚隽小时候身体很弱,生一场病要好几个星期才能好,现在肯定没人照顾他。
周北愈发烦躁。
褚隽很长时间没来医院了,他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他掩着鼻子,又往下拉了拉帽子,仿佛这样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有路过小护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和旁边的同伴说了些什么,让那女孩子嗔怪一眼。
褚隽不喜欢这样的注视的,他掀起眼皮冷漠地瞥了她们一眼,头也不回地往电梯走去,正要关上电梯门的时候,一只手挡在中间,匆匆挤进来。
“我实习以来第一次见长这么帅的,我可不敢上去搭讪。”
旁边的同伴悻悻地点点头,略惋惜:“谁敢在精神病院勾搭帅哥啊。”
“是啊是啊,这清冷的气质,戴个口罩都能觉得是帅哥。”
“好了,好了,让王姐听到又该骂咱俩了……”
八楼很快就到了,那人跟着褚隽出去,半点不掩饰自己,褚隽停下,声音冷漠:“你要跟到我进去吗?”
那人不说话。
褚隽冷笑一声直接拐进了心理科,说:“你愿意跟就跟,最好能一直看住我。”
身后的人没有跟他进去,打了一个电话,语气顾虑:“褚总,我跟小少爷进去吗?”
褚长文叹口气:“不用,晚点我问秉信就行,你看好他,回家了告诉我一声。”
褚隽在九院待过一年,之前的主治医师陈秉信是一直负责他的医生,出院后的复诊观察他全盘接手,长达一年多的复诊跟踪,褚隽一直都展现的很积极,所做的心理测试以及得出的心理评估都没有任何的问题,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好了。
直到去年,褚长文又打电话过来,说褚隽似乎又犯病了。
期间陈秉信给他打过电话,无一例外,褚隽都说自己没事,来了医院也只让他开了点药。
陈秉信推了推眼睛,哼一声:“终于肯来了?”
他憋了一大肚子话等着说,对面的少年却是一脸的无所谓,跟个小流氓一样:“再给我拿点药。”
“你当这是糖豆子说给你就给你吗!”
“我不对你进行一个全面的检查,我怎么知道你有多严重?”陈医生气的够呛,机关枪似的说个没完:“你别忘了你15岁时就已经非常严重了,你要是再这么任性就直接给我住院!”
“从来没见过你这么不听话的病人!”
作为褚隽的主治医生,他很了解这个小孩了,这么聪明的病人,他第一次见。
褚隽心理防线很重,他的逻辑诡谲而严谨,普通的心理战术根本对他起不了任何作用,甚至和他交谈的时候你会不由自主地被他带跑,治疗的过程中他也很难被催眠。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的病人,极度清醒的同时又极度疯狂。
如果不是做了一个全面系统的检查,褚隽可以装一辈子。
陈秉信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褚隽,他侧身坐在窗台上,像是要随时跳下去。窗帘随着晚风轻轻吹拂着让人看不清少年的脸,他一只手拿着玻璃碎片,鲜血滴答滴答的渗进木板。
少年见了他,缓缓的转过头,那时他才看清他的脸,那是一张过于好看而苍白的脸,美中不足的是那双眼睛像一座枯井。
眸光淡漠,眼神空洞。被那样盯着,简直太可怕了,他就像一个行尸走肉的躯壳。
“又是褚长文找来看我疯没疯的?”那是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笑得诡异却不带丝毫感情。
万幸的是褚隽没有反社会倾向的话,他对恶的尺度都把控的很好,如果不是自身道德感高,很难保证他会干些什么。
说实话,陈秉信有点怕他。
褚隽轻飘飘的声音传来,笑着说:“陈医生,我是不会住院的,你知道我那一年是怎么过来的。”
陈秉信打了个冷颤,他比较害怕他的病情又严重了,这两年褚隽的心思他越来越摸不准了。
他退一步:“那就每周过来复诊一次,先简单做个检查。”
陈秉信头疼地指了一下他的手臂:“你为什么又自残了!一会把胳膊上的伤给我包扎好!”
褚隽昨晚的伤口懒得处理,睡醒后就匆匆套了个卫衣出门了,可能是刚才动作太大伤口又裂开了,染红了一片。
他倒是没注意到,只不过样子有些吓人。
“得,就不该穿白衣服。”他拿出手机,问:“充电器借我一下,没电了。”
周北的电话接二连三的打过来,微信里的未读多达九十多条,大多还是周北的。褚隽叹了一口气,目光停留在安系肴最先给他发的信息上:看到消息给周北回个电话吧,他要烦死我了。
完蛋,忘记给周北说了。
他打了车给周北回拨过去,还没说话就听见对面一顿噼里啪啦:“褚隽你去哪了,给你打电话也不接,发消息也不回,你还生着病呢乱跑什么?”
“你来找我了?”褚隽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狐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在家?”
周北坐在沙发上,额前的碎发挡住了他的眼,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他捏紧电话,手里摆弄着一根铁丝,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语气却十分着急:“你废话啊!我多敲了十分钟门了,我还以为你晕过去了么,结果楼上的那户被我吵得不行了,说你早走了。”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褚隽不疑有他,老实说道:“我出去买药了,忘记跟你说了。”
“你又逃课了吗?”
“没,我请假了。”周北乖乖道。
褚隽庆幸自己早就收拾好了那一屋子的狼藉,他头疼的看着自己脏了的衣服,说:“行,那你等我一会,现在有点堵车,我马上就回来。”
“好,不着急,你注意安全。”
周北起身,将铁丝收到口袋里,伸手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又对着镜子摆出一副失落乖巧的模样,然后轻轻将门关上,就好像他没进来过一样。
“我等你回来。”
褚隽先到附近的药店买了几瓶维生素片,又买了件黑色帽衫,将一切都准备妥当后才上来。
周北似乎是睡着了,他靠着门,头发很乱,手里护着一个大袋子。褚隽替他整了整头发,然后起身用脚踢了他一下,“起来了。”
周北抬头,抱住他的腿:“你怎么才回来啊,我都等你好久了。”
褚隽觉得怪怪的,他往后退了退,有些不自在:“你是狗吗,赶紧起来,我要开门了。”
周北乖乖起来,“你怎么了,发烧了还是胃疼?”
“就是有些头晕,现在不烧了。”褚隽连鞋还没来得及换就被人从背后搂住,毫无缝隙的亲密让他有些燥热,周北将额头顶在他的脖子上,说:“那怎么这么烫?”
“你抱的我要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