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难,更何况还是一座极陡的下坡,夏侯淳没有武功也不会轻功,腿脚也不是很灵敏,甚至可以说是有点笨重,下坡的路全靠叶无尘搀扶着,才不至于摔倒。
叶无尘干脆提议道:“我背你如何?”两个人这样搀扶着走也确实挺费劲的,倒不如背着她。
“不可,这两个人相互扶着能还稳些,你背着我万一重心没站稳我们都要摔一跤。”
这便是不相信他了。
叶无尘也没执意要背她,既然她说不可便也作罢了。
好在这坡上长了许多枝桠,抓着枝桠慢吞吞的滑下去也不至于摔跤。走了一段后脚下有了可落脚的实地,夏侯淳抓着一把藤曼在附近探索了一番,又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个遍,最后得出结论:“这应该还只是在半山腰都不到的位置,下面还有看不清低的深渊,我们站的这块地方应该是凸出来的山石处。看来这虎啸山却实庞大,一块山腰处凸出来的岩石都还这般结实,容纳数十人完全没问题。”
前方有一个石洞口,能听到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叶无尘和夏侯淳相视一眼后,两人慢慢朝洞口走去。赵云和夏侯蝶争执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听到后面直接变成了互相指责的混战。
“赵云你有什么资格吼我?这野猪又不是我招惹来的,谁惹的祸谁承担,你有邪火有本事冲袁明发去!”
袁明一听不乐意了:“你凭什么说这野猪是我招惹来的?射在它身上的箭你看见写上我大名了?那箭分明就是胡仙林射的!”
“放你娘的臭屁!”胡仙林猛地起身冲袁明就是一拳:“你他娘的再胡咧咧信不信小爷我撕了你的嘴!”
平津候胡奇道乃与皇上交好,据说是从小的情谊,现在的皇上还是太子时就一直辅佐其右,待毋帝登基时便封了他为异性侯爷。这位侯爷年轻时也是个驰骋沙场的主儿,在朝堂上可谓呼风唤雨,除却毋帝外无人敢招惹。其子从文在兵部当个小官,禀性脾气不似他爹胡奇道。然其孙胡仙林倒是继承了其祖父的暴脾气,在上京城的公子哥儿里是个最不能惹的主儿。
先前刚进林子时袁明东道主似得态度就已经惹他不爽,这会再见他这样甩锅更是无需再忍,直接上手给了袁明一拳。袁明也不是吃素的,他虽身份没有胡仙林尊卑,可也向来是个霸道的主儿,见胡仙林先动手,也举着拳头毫不留情的打回了手。
大家都在相互指责对方,谁也不肯想让。
赵云夹在两人中间,一手抓着一个:“都给我冷静点,现在不是追究谁对谁多的时候,还有你夏侯蝶,没事提什么野猪,你就这么希望看到野猪是吧!一个信号弹都放不好就别去埋怨别人!”
夏侯蝶见赵云当众给她难堪,蹭的一下站起身指着赵云的鼻子就骂:“赵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夏侯淳见不得人的勾当,在国子监的时候你们两个就不知羞耻卿卿我我的,夏侯淳没少在你面前说我坏话吧,所以你今天才使劲找我的麻烦!”
赵云被她一通没头没脑的罪名给打懵了,他与夏侯淳虽说是走的近了些,可他却从未生过什么男女之情,只是当她是个朋友而已!“夏侯蝶你不要胡说,我与夏侯淳清清白白的,你做什么这样血口喷人?”
“谁血口喷人了!”于丹也站起身为夏侯蝶撑腰:“我们可都看见了,在国子监你对夏侯淳鞍前马后,她指东你就不敢往西,在研学圣地打情骂俏的都脏了我们的眼!”
赵云说不过二人,被气得脸色涨红,他一个心直口快的少年哪里是夏侯蝶的对手,在国子监时他确实常常黏着夏侯淳,可那也只是因为仰慕夏侯淳的好身手,现在从夏侯蝶口中说出来倒真像是他对夏侯淳不怀好意。赵云心中也有愧,难怪夏侯淳都不愿意搭理他,想来确实是自己轻浮了些,赵云被她们怼的哑口无言,心中又气愤又羞愧。
毋屏难得的看了一出好戏,就差端盘瓜子边嗑边看,脸上隐隐期待能爆出点更精彩的内幕来。
“如此境地还能空出闲来散播谣言,二妹想来是不需要搭救的。”不同于外面的宽阔,这是一个不大的洞穴,里面也只能容纳几人而已,洞内赵云钳制着袁明和胡仙林,夏侯蝶和于丹站在一旁怒目而视,毋屏则是坐在角落脸上满是期待的看着争执的几人,像是迫不及待想听到更多有趣的事。
夏侯蝶应声回头,见了夏侯淳后脸上的表情比见了鬼还恐怖:“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方才不是你在呼救么?”夏侯淳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继续说啊,还有什么污言秽语是从你这夏侯府二小姐嘴巴里说不出来的?”
夏侯蝶虽有些心虚,可也抵不过面子要紧,仍旧嘴硬道:“我有没有胡说国子监的人都可以见证!”
夏侯淳哼笑道:“如此,倒是也可以顺便再让他们见证一下,你长姐第一次去国子监时,二妹是如何用箭射杀长姐意图致我于死地的。”
夏侯蝶双腿一软,这贱人提什么不好,偏偏非要提这件事,当时夏侯平余怒未消又让她禁足了一个月才罢休,这夏侯淳难不成想拿这件事做一辈子的话柄?哼,那还得看她今天有没有命走出道场了!
夏侯淳站在洞口,将外头的亮光堵了大半,她的脸明明在笑,可却让人丝毫感觉不到笑意。于丹脑海中不由得想起夏侯淳当众打夏侯蝶的那一巴掌,为何她总觉得,初次在国子监见时的夏侯淳,和现在的夏侯淳,还有以往在国子监相处的夏侯淳,有些许不同呢?
毋屏倒是听说过此事,要说这个夏侯蝶也真是蠢的,毋屏就是再跋扈都不敢在毋清清头上动乱,毕竟泰平以嫡长为尊,这夏侯蝶竟然还敢当众杀害嫡长姐,这不是蠢是什么?
“夏侯淳,你没事吧?”赵云见了她倒是忘记了自己的安危:“你怎么也下到这里来了?”
叶无尘打断赵云,他环视一圈没有见到毋清清,问道:“大理寺卿大人呢?”
胡仙林道:“方才野猪将我们个个都给撞伤,大理寺卿见事态紧急便将我们藏进了这山洞内,孤身一人去引诱野猪了。”
来之前就听季晓生说毋清清在森林中与野猪打斗受了伤,如今身上带伤还要以自己为诱饵将野猪引走,想来处境是十分危险的。夏侯淳看着叶无尘道:“你先去找大理寺卿大人吧,我们在这里等你回来。”
叶无尘心中记挂毋清清,可更担忧夏侯淳。
“没事。”夏侯淳知道叶无尘担心什么,她指着夏侯蝶道:“二妹就在这里呢,她若是对我有何不满我让她说个痛快便是,难不成她还想当着众人的面再复刻一次我初进国子监之事不成?”
对这番指桑骂槐夏侯蝶敢怒不敢言,她暗暗咬碎了牙关,心道夏侯淳你这个贱人给我等着,从这出去后我定要你好看!
“还闲聊什么啊?”毋屏看着叶无尘颐指气使道:“大公主还等着你去救驾,叶无尘你还不快点儿?本公主可不想被别有用心的小人传出去谋害嫡长姐的污名。”
静娴公主这一句话同时影射了两拨人,夏侯淳倒是无所谓,任凭毋屏说什么都无动于衷,可夏侯蝶却被这番含沙射影给说的心中对夏侯淳的恨意又深了许多。
叶无尘没有多言,转身离开了。经过这么一番闹腾后胡仙林和袁明之间的不愉快也被压了下来,少年之间的火气就是这般,来的时候气势汹汹不可阻挡,走的时候也是悄无声息说没就没。
胡仙林的目光在夏侯淳身上打量,从前他倒是在别人口中听说过夏侯府大小姐的‘美名’只是他向来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更讨厌别人在他耳边嚼舌根子,对内宅之事唯恐避之不及,是以他对夏侯淳的印象,就停留在落尽他耳里的形容,并未得到证实,也从未想过真假。如今近距离相处下来,他却觉得夏侯淳此人绝不像外界传言那般天生愚钝,头脑空空。相反,从她的言行举止中,胡仙林甚至觉得此人城府极深,轻易不要结仇才是。
叶无尘走后洞内又恢复了平静,夏侯蝶难得的消停下来,拉着于丹躲在角落。赵云本想去夏侯淳那边与她说话,可起身时又想起方才夏侯蝶那一通胡言乱语,心中一时气闷,又无力的蹲了回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石洞内气温本就比外面要冷一些,随着天色变暗,温度也越来越低。虽然没有人明说,可大家的呼吸声都变得沉重起来,再这样等下去只怕他们都会冻晕在石洞内。眼见叶无尘迟迟未归,夏侯淳起身想去外面看看。她刚有动作,就听见毋屏的声音。
那是一种命令的口吻:“喂,把你的衣物给我!”
夏侯淳应声回头去看她,毋屏应当也受了伤,只见她全身上下的衣物都被鲜血沾染,两只袖子被撕出了好几个口子,而且她今日穿的还是裙装,纱裙部分已经被撕成了一块块的,衣不蔽体,发髻凌乱,虽然她掩饰的极好,但从她不断抖动的身体也看得出,她应当是冷到了极致。
在场的女子中,唯有她与毋屏年龄身高相仿,且,夏侯蝶和于丹身上也比毋屏好不到哪里去,破的破,烂的烂,唯有后来的夏侯淳身上衣物完整干净,且因为她怕冷,今日她穿的还是加厚的骑装,虽对她来说还是不够,可是对毋屏来说已经足够了。
可这又关她什么事呢?她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见了公主受难落泪就要献身的英雄,夏侯淳自认品性低劣就是个普通的在普通不过的凡夫俗子而已。她正要开口拒绝,怎料有人比她更加激动的开口了。
“不可以!”夏侯蝶起身挡在了夏侯淳和毋屏中间。
夏侯蝶一反常态,任谁都觉得有些难以理解。可夏侯淳稍微一想便知夏侯蝶这出意外之举是为何了,大概今日王氏收买的御林军蛰伏在森林中的射手并不认识她的样貌,只凭借她今日的穿着分辨她与旁人。
毋屏蹭的起身,扬起手就给了夏侯蝶一个巴掌,呵斥道:“你算什么东西,竟然也敢忤逆本公主的意思?”
清脆的掌声回荡在石洞内,公主发火就不是小孩间的打打闹闹了,这一巴掌不仅让夏侯蝶意识到自己一时情急闯了祸,更是令所有人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所有人都看着夏侯淳,似乎在期待她会拒绝毋屏的要求还是还是接受。
赵云坐立难安的看着夏侯淳,他甚至都做好了替夏侯淳将衣服换给毋屏的心理准备。可他是男子,毋屏一介公主哪里会瞧得上他的衣服?再则,这若是传出去了也是污了静娴公主的名声,更是有损皇家尊严。
夏侯淳饶有兴趣的盯着夏侯蝶看,直看得夏侯蝶目光闪躲畏畏缩缩不敢直视。许久,她才轻轻勾了勾唇角,眉眼角都含着笑意道:“好啊。”
少女恬静的笑脸似是人畜无害,让人望之生怜。
静娴想不到这夏侯淳竟会这般好说话,呆愣了片刻后想到自己打夏侯蝶的那一巴掌,或许这夏侯淳是见自己为她出了一口恶气,所以才这般好说话的让出衣服?静娴越想越觉得十分有道理,甚至还想再打夏侯蝶一巴掌给夏侯淳解解气。
不多时,两人在石洞内的隐蔽处换好衣物,静娴拉了拉衣袖,皱着眉不满道:“你衣服怎么这么大。”
夏侯淳道:“公主若是不满意再换回来就是了。”
毋屏被她一句话堵的没了声音,干瞪着眼。
“怎么办,外面下雨了!”袁明急匆匆的从外面跑了进来:“而且看样子一时半会停不下来,这时候该是日落十分了,再在这里等下去我们都要冻死在这荒无人烟的山洞里!”
于丹惶恐,惊声尖叫道:“那怎么办?我不想死啊,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其余人虽然没有将心底的恐慌像于丹那样说出来,可脸上表情也都是不轻松的。
胡仙林倒是还算淡定,他提议道:“若不然我们先爬上去再说,这野猪这么久没找来应当是不会再来了,再则山洞里虽然隐蔽可也保不准有什么毒蛇大虫爬进去,而且天色越暗就越对我们不利。”
众人一听纷纷同意了胡仙林的提议。毋屏道:“那就按你说的,我们先爬上去再说。”
就算夏侯淳想呆在原处等叶无尘回来,也抵不过众人一致同意先行离开,因此并未发言。
决定好先爬上去后,谁是第一个上去的人反倒有了争议。上面情况并不明了,贸然上去若是碰到野兽必死无疑,在场众人都不是傻的,谁也不会去争这个霉头。胡仙林见大家都不想做这个第一,只能自告奋勇道:“那便我先上吧,待我上去后确认安全无误你们再上来。”
下坡处有根夏侯淳滑下来时带下来的藤蔓,胡仙林拉着藤蔓往上爬,这坡虽陡却不算长,他从小习武,腿脚快,不一会就爬到了顶上。胡仙林直起身环视四周确认没有野兽后,冲下面喊道:“这里很安全,你们快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