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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公子宜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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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辈子是没有希望了。

可是他爱的人还有希望。

他多想一切只是梦,他多想公子一直在身边。

——《公子宜修》

城郊树林。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立着,夜风吹拂衣袍,猎猎作响。

沉默在夜色中弥漫,许久都没人开口说话。

背上背着佩剑,怀中也抱着佩剑的少年神色哀戚,脸上再无平日里的天真无邪。

他眼中只剩悲伤和越来越旺盛的坚毅。

自从秦音不在人世,秦昭日日背着他的佩剑,从不离身。

双剑少年也越来越不爱说话,整个人都变了。

“小秦侍卫,节哀。”季青临终于打破了沉寂。

从秦音的坟前离开后,秦昭便放出信号,独自约见青王。

这搁在往日,他是断然没有这个胆量的,可秦音的身亡让他想通了很多事情,也让他深刻地明白今后的日子只能靠他自己。

年迈的爷爷亦只能依靠他。

他不能再怯懦下去,也不能再任性妄为了。

没有秦音顶着的天,换他来顶。

“谢过青王。”秦昭仿佛变成了秦音,收敛起了天真,散发出冷冽的气息,“如今我哥虽已死,但卑职仍旧愿意效忠青王殿下。”

季青临转过身,看着一脸坚定的少年,一语中的:“小秦侍卫真正想说的恐怕不是这句话吧?”

秦昭闻言一愣。

季青临实在太过睿智,一眼就能看出他心中所想。

“还请青王殿下直言。”虽是如此,秦昭依旧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说吧,想求我何事?”季青临遥遥望着天边的冷月。

世人常常将明月比作思念,比作团圆,他却更爱将月比作遗憾。

人生中的遗憾比月的阴晴圆缺还要多,月尚有月圆之日,遗憾却多半再无补偿之时。

说到底,明月照人离别,也照人无眠。

秦昭心中一颤:“不愧是青王殿下,人心都被您看透了。”

“我也失去了兄弟。”季青临苦涩道,“人在悲伤时,总会想要求得什么以作安慰。”

“青王也请节哀。”秦昭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悲伤情绪当中,竟忘了季青临经历的痛比自己更甚。

季青临听了只是挥挥手:“说吧,你想与本王说什么。”

“我哥心上的那一剑是我亲手刺的,一剑刺死了一个人两颗心,一剑也刺活了一个人一颗心,自此……”秦昭说着有些哽咽,停顿半晌才又继续说,“我活便是我哥活,我要替我哥扛下他先前所扛的所有。为青王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在所不辞,但有一人,还请青王殿下看在我们兄弟俩多年来尽心尽力的分上,替卑职保全。”

他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在宫外相处的这些时日以来,切身感受到季青临跟珍妃不一样,换句话说,若有朝一日,江山需要人继承,那么这个人除了青王,再无他人能够胜任。

季青临此人,刚毅果敢,拥有悲悯之心,又是懂恩威并重的,愿意为他效劳的人何其多,甘心对他俯首称臣的又何其多。

“本王允你,但凡本王在世一日,定会竭尽所能保你唯一的亲人。”季青临早猜到秦昭有此一求,只是……

“不过本王也有一事相求。”季青临丝毫没有作为上位者的高高在上,却气场强大。

“求字不敢当。”秦昭惶恐不已,“青王殿下有何吩咐尽管开口。”

“本王要你……”

秦昭面见季青临时,阮相宜等人聚在了司徒烈下榻的客栈。

就连不离青王身边的邢泽也在。

时隔多年,师徒五人终于得以见面。

最为激动的人非薛离莫属,他微微颤抖着双手,分别轻轻地按了下阮相宜和邢泽的脑袋:“为师总算见到你们两个臭小子了。”

不枉他这么多年来的努力部署。

“尤其是小相宜,师父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薛离说着眼睛微微泛红。

邢泽是为了找苏晓芙而送到青王,也就是当初的二皇子身边的,而阮相宜……

“是徒儿让师父担忧了。”阮相宜感受着久违的师徒情,心里有什么在慢慢化开。

“小相宜,这些年你受苦了。”薛离轻拍他的肩膀,苍老的脸上满是心疼。

当年,阮相宜的走失怎么说他这个做师父的都难辞其咎。

是他没有看好小相宜。

他这一生,不是在寻人就是在寻人的路上。

先是找寻在玥国销声匿迹的师兄司徒阵,再是寻找意外走失的阮相宜,后来是寻于奉禾宫消失的苏晓芙……

上天待他到底不薄,人都寻到了,只是……

司徒阵变成这样是他所没有料到的。

阮相宜会落入山月堂手中也是他不曾想过的。

他的情报网并未深入玥国,也难怪他苦寻多年都没有阮相宜和司徒阵的踪迹。

“过去的事就不提了。”阮相宜不愿再想起在山月堂的那些时日,只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他如今还是山月堂的顶尖杀手,还是山月堂至高无上的水冥大人,而这一切都要基于单越还不知他的心已然叛变。

一旦单越知晓他的叛变之心,等待他的只有被折磨至死。

一入山月堂,除非死,否则生是山月堂的人,死是山月堂的鬼。

他这辈子逃不掉了。

可是季修还可以逃,还可以逃到自由广阔的地方过想过的生活。

倘若分别是必然的,倘若他心中的山水无缘得见,那么看着心爱之人去畅游那山川河流,也是一种圆满。

阮相宜不想让这些糟心事破坏眼下的美好氛围,便将注意力移到另一人身上。

“没想到你就是当年那个小屁孩。”他看着一脸冷峻的邢泽,难得露出轻松的笑容来。

邢泽对于“小屁孩”这个称呼不甚满意,是以绷着一张脸不理人。

其实他对阮相宜这位二师兄印象不深,当年他实在太小了,阮相宜又早早就走失了。

所以严格说起来,他和阮相宜之间没有多深的感情。

“小师弟,你二师兄跟你说话呢。”苏晓芙瞥了一眼邢泽,笑道,“怎的还害羞了?”

邢泽:“……”

比起害羞,他忽然觉得“小屁孩”这个称呼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他不情不愿地叫了声:“二师兄。”

他自小就听苏晓芙的话,饶是多年不见,那份刻在骨子里的亲昵始终在。

“小师弟真乖。”许是师徒五人好不容易才重聚,这晚的阮相宜不再清清冷冷的,整个人变得有温度起来。

邢泽浑身不自在,他不习惯被人这样亲昵地对待。

他忍不住抬头看着司徒烈。

他看到一直没说话的司徒烈脸上也洋溢着久违的笑容。

倘若此时能够长久,那该多好。邢泽如是想道。

重华殿。

季修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坐在亭子里。

夜已深,连他爱看的红蜻蜓都睡了。

他低低地咳了两声,立刻有宫人送上披风。

“大秦……”季修下意识地唤出声,开口后才猛然意识到秦音已经不在了。

他特许秦昭这两日休沐,待秦音的身后事办妥再回宫待命。

大秦小秦跟了他十多年了,突然都不在身边,他浑身不自在,人也跟着没精神。

“三殿下,夜里风大,老臣送您回寝殿歇息吧。”严将军严肃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怀。

似是要附和他的话,季修又轻轻地咳了两声。

“三殿下——”这回严将军的语气里多了一丝威严。

是他常年征战而养成的气场,也是他担忧皇子的表现。

江山社稷,需后继有人。

无论那人是谁,都将是他严家效忠的王。

季修动了动身子,终于起身。

也罢。

他一个人在这里吹冷风也没有意义。

大秦侍卫回不来就是回不来了,所有生者的神伤都不是逝者愿意看到的。

生者所能做的,便是记住他。

对于逝者来说,遗忘才是最可怕的。

——秦音,我会永远缅怀你,缅怀我们一起度过的年少时光,你且安息吧。

季修眺望天边的月,向明月寄去心中的哀思。

他又驻足片刻,方抬脚朝自己的寝殿而去。

严将军亦紧紧跟在他身后。

到了寝宫准备就寝之时,季修才发觉自己腰间的青翎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将青翎改头换面是阮相宜出的主意。

宫中到底有多少人是山月堂的眼线,别说季修不知,哪怕是身为水冥大人的阮相宜亦不知。

所以,青翎藏在任何地方都不安全。

然而也许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季修最终决定听从阮相宜的法子,将青翎放在自己身上最显眼的地方。

不料还是被狡猾的敌人发现了。

他思来想去,觉得最有可能取走青翎的人是阿诺。

阿诺消失后,现场一片混乱,根本没人想起来青翎一事。

季修在心里盘算着对方到底得了几块五色翎,季遇和季安南手中的他们定然已经得手,那就是最少得了三块。

还差两块……

五色翎到底有何用……

这个问题到了如今他依旧毫无头绪。

他当然也不会知道,单越早已拿到了所有五色翎。

他更加不会知道,大奉的天,就要变了。

而另一边,单越拿着五色翎,凭借令牌进了国师府的密室。

浓郁的血腥气比往日更加令人作呕,扑面而来的死气牢牢包裹住他。

狼狗的号叫凶残而带着血气,哑奴努力要发出叫喊却声声化作揪人心的嗷叫。

单越脚下顿了顿,心中有不好的预感。然片刻后,他还是毅然决然地走了进去。

他不知自己踏入的是人间炼狱,更不知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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