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堂绮帐,满堂红烛。
慕容怀也生了一副好模样,俊眼修眉,却不似慕容景的轻佻风流,而是有矜贵的王者之气,一张玉面波澜不惊,老练深沉,令人揣测不出他的喜怒。
他必是听到了她们刚刚的谈话,玉棠和青芷十分惶恐,连忙跪下:“太子殿下万安。其实太子妃刚刚不过是在与婢子们玩笑罢了······”
慕容怀却懒得听她们解释,挥了挥手,打断了这一套说辞,不耐烦道:“你们且出去吧。”
玉棠和青芷虽是心中暗暗为自家小姐担心,但碍于慕容怀的威严,不敢久留,匆忙退了出去。
江容晚倒是丝毫不慌乱,她整了整发髻,柔柔地起身行礼:“妾身见过太子殿下。”
慕容怀打量着眼前端庄自持的少女,半晌:“免礼吧。”
“是。”
她转身,取了桌上早已准备好的喜酒,徐徐倾满两个琉璃盏,玉指轻捻,将其中一盏递给慕容怀:“依照规矩,妾身与殿下,当饮尽这一盏酒,方算礼成,也愿日后能与殿下夫妻同心,琴瑟和鸣。”
慕容怀挑眉,盯着江容晚递过来的琉璃盏,却并未接过:“哦?怎么方才还不守规矩,此刻便守了?昭宁侯没教过你规矩吗?”
江容晚依旧恭敬从容:“殿下言重。方才是妾身的不是,妾身日后定会谨言慎行。”
举着琉璃盏的手臂发酸,见慕容怀仍未打算接过,她也不再客套:“那妾身便先饮为敬。”
说罢,拂袖饮尽了盏中的酒。
慕容怀这才接过了那盏酒,亦是一饮而尽。
他一步步靠近江容晚,将她逼到房内的绮罗华帐前,饶有兴味地挑起她的下巴,逼她与自己对视:“孤很好奇,太子妃究竟是想与孤结琴瑟之好,还是想保江氏的世代荣华?”
江容晚倒也毫不畏惧地迎上慕容怀深不可测的凤眼:“是与非,一切全在殿下如何想,不在妾身如何回答。”
慕容怀端详着女子的倾城容颜,唇角扯起一抹笑意,声音却冷的像天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可是孤,最不喜恋慕荣华之人。”
“太子妃若要自证对孤的心意,便为孤宽衣吧。”
慕容怀随意地张开双臂,高高在上的俯视江容晚,锐利的目光带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太子妃为何不动手,是等着孤来教你?还是,你根本就不想?”
江容晚面色未改,可手心已冒了许多汗。虽是对这一场景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她真正面对,终究还是难过得很。
这一辈子,她背负家族使命,身不由己,但愿下辈子,她不再是江氏的女儿,只做一个乡野村妇,自由自在,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便好。
罢了。
强忍着泪,低头碰触慕容怀腰间,纤手解下腰间玉带和环佩。
正待下一步动作,门外却传来慕容怀的贴身宦官李敏的敲门声:“殿下恕罪,柳良娣说是身体不适,奴才不敢不来报,殿下可要去看看?”
慕容怀面上浮现一抹担忧之色,转瞬就恢复如常,仍是不喜不怒:“知道了。”
手上却是快速整好衣衫,抬脚便欲出门。
末了,他回头对江容晚沉声道:“明日回宫,该如何对父皇母后说,不用孤说了吧。”
江容晚福身:“妾身知道。”
那人便头也不回出了门。
依稀听到李敏对外面的仆役悄声呵斥:“今夜的情况你们都不许出去乱说!小心掉脑袋!”
玉棠和青芷闻声进来:“殿下怎么走了?”
玉棠道:“我听太子府的人说,是太子的宠妾柳良娣身子不适。”
青芷又生气又委屈:“我看才不是什么身子不适,就是使狐媚手段勾引殿下,专门破坏咱们太子妃的大婚之夜。小姐自小在侯府被老爷娇宠着,谁敢不敬,哪里受过这等委屈!我真咽不下这口气!”
江容晚坐在梳妆台前,只觉得疲累。
她把头上的凤钗尽数取了下来:“随他去吧,时辰不早了,你们也都出去歇着吧,我今日实在是累了。”
玉棠和青芷叹气,她们知道小姐心中始终念着那位公子,也不再说什么便退了出去。
······
夜色浓,罗帐低垂,红色的喜烛燃烧着,点点滴滴的更漏声更显的这偌大的殿宇无比孤寂。
江容晚对着铜花镜,一点点将晚妆卸去。
镜中的女子眉若远山,目若秋水,肌肤莹润,如娇花临水自照,我见犹怜。
本是美景良宵,她从前幻想着能与她的沈郎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如今却只有她一人守着空房,对镜自怜。
忽然,铜镜中出现了慕容景那张祸国妖孽的脸。
江容晚猛然回头,那人正站在她身后。也不知是灌了多少酒,苍白的脸泛着桃红,此刻尽是醉意。
“你怎么······”未及她喊出声,她的嘴便被捂住。
“嘘,别出声,阿晚。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说着,慕容景将她摁在梳妆台前,大手覆上她柔软的腰肢,另一只手慢慢取下了她额前的花钿。
她平日总是淡妆敷面,不过略施粉黛,清水芙蓉,今日却是华贵盛妆,浓艳的像一支带着露水的玫瑰。
慕容景不由看痴了,他爱怜地轻抚江容晚柔滑的脸,眼神迷醉,声音带着隐忍和克制:“阿晚甚少······这般打扮,我的阿晚,果真是极美。”
他的手不似从前的细腻光滑,反倒是有些粗粝。
江容晚从惊诧中回过神来,欲推开眼前人,不料却被禁锢的更紧。
她蹙眉薄怒:“裕王深夜前来到底是想做什么?这里不该是你来的地方,还请速速离开。”
慕容景却凑得更近,轻挑江容晚的下巴,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垂,笑的魅惑:“今夜美景良宵,阿晚,同我叙叙旧,可好?”
江容晚的脸感受到少年急促的呼吸和酣甜的酒气,她不自在的推掉了他的手,将脸别向一边:“我与你没什么好叙旧的。”
慕容景闻言却换了一副失落的神色,平日一双轻佻的风眸竟盈满了痛苦:“阿晚,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北疆苦寒无比,北疆蛮夷亦是野蛮凶悍,可那无数个辛苦的日夜,他都熬过来了,只因他唯一的盼头就是打了胜仗,回去向父皇请旨求娶阿晚为妻,他这么多年唯一的执念就是这个他自幼时便藏在心底的女子。可他回来得到的却是她嫁人的消息。若她等他回来,今日成婚的便是他与阿晚了吧。这叫他怎能不恨?
“我为何要等你回来?”
“你为什么不守承诺?当年你说过要嫁我为妇,你都忘了吗?”
什么承诺?江容晚一脸茫然。
她努力回想,依稀记起恍惚是有那么一天。
那日她随爹爹入宫,在宫里那颗海棠树下,一树海棠开的正艳,慕容景目光灼灼,递给她一盘冒着热气的桂花糕:“阿晚,你若答应日后嫁我为妇,你以后想吃什么,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可好?”
桂花糕香甜,海棠花下的少年眉目清朗,她被落花迷了眼,笑意盈盈道了声“好。”
······
原来他还记得。
可时过境迁,年少戏言,怎能当真?
江容晚轻叹:“年少戏言罢了,裕王怎能当真。”
不能当真吗?他可是为了这个承诺,开心了许久。
慕容景眼中的波光一点点暗了下去:“可父皇那日问你,你为何就不能选我呢?大哥心爱的是柳良娣,他不会给你幸福的。阿晚,你就一点都不顾念我们少年相识的情分吗?”
江容晚冷冷道:“我江氏一族的前程,只有太子能给,你给不了。还请裕王自重。”
既是误会,还是趁早解开的好。
她不想再与他勾缠下去,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桎梏她的怀抱。
不料用力过猛,反将肩上的披帛扯了下来,雪白滑腻的香肩顿时展露无遗。
慕容景喉咙滚动,只觉得身上发烫,他不再克制,一把揽过江容晚纤细的柳腰,覆上了她娇软的唇瓣。
不顾怀中人的抗拒,撬开她的牙齿,贪婪的吮吸着柔软的舌头,在每一寸唇齿间攻城略地。
直到嘴唇被咬破,剧痛传来,血腥味混着烈酒的味道在口中蔓延,他才有片刻喘息。
江容晚怒不可遏:“你疯了!”
他猩红的眼迎上江容晚瞪的浑圆的双目,突然大笑:“是,我就是疯了!”
遇上她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深陷,这么多年,越发不可自拔。他要带她远走高飞,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她嫁与他人。
他打横抱起女子,将她放在旁边的楠木床上,欺身压了上去,一边吻着她的脖颈,一边解着她的华裳。
他管不了那么多,仿佛此刻,她真的是他的。
他的语气也带了疯意和哀求:“阿晚,你若愿意,我去求陛下和大哥可好,解除这门婚约,将你许给我。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你若是不愿,若是担心江氏的前途,那你再等等我,我保证,大哥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你。你想要什么,我倾尽整个天下,也会为你亲手奉上。”
“阿晚,不要叫我裕王,还像当年一样,唤我一声景哥哥,可好?”
江容晚大脑一片空白,被压的喘不过气来,慕容景炽烈的吻混着旖旎的香气让她无暇思考,直到听到衣帛撕裂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
眼前是慕容景裸露的半个胸膛,紧致结实的肌肉线条,几处战场厮杀留下的刀疤赫然可见。
她推不开这失去理智的男人,屈辱万分,用尽全力扇了他一个耳光。
美如冠玉的脸上赫然出现了鲜红的指印,他怔了怔,并未停止动作。
可下一秒,却见怀中少女噙着泪,声音沙哑:“慕容景,你若是一意孤行,我们之间就算彻底一刀两断了。”
他一下子慌了神,酒也清醒了不少,他承认他怕了。
他不怕沙场刀光剑影,不怕父皇降罪,不怕失去尊贵的身份。可他怕她恨他,怕她此后不再与他说话,怕她再也不愿到他身边。他其实舍不得让她哭,今日可见真是他过分了。
慕容景自嘲地苦笑,木然整好了江容晚的衣裳,放开了她。
他低下头,眼中交缠了千万种情绪,愧疚、自责和不甘:“阿晚,今夜是我唐突了。我当真是······爱你入了骨。”
江容晚强打精神,拽过床上的锦被盖在身上,转过头不再看他,冷声道:“你走吧。看在往日情分,我便当你今夜是酒醉胡闹,日后你当认清自己的身份,谨言慎行。若再胡来,你觊觎兄嫂,屡次僭越,我必定禀告陛下。”
许久,慕容景声音嘶哑:“好。”
少年一个飞身,从半开的窗跳了出去。
再一回头,房内已是没了那人的踪影,独留满堂红烛兀自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