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一道身影如风掠过,孟居安身若游鱼归海,毫无阻滞地穿过重重箭雨及众人包围,揽住陆知意腰身闪出数丈!
四时令神同挥令牌,劲力交缠自后撞来,后背如被火炙冰冻。——他们内功深湛至此,如此距离竟还能打来,孟居安委实难以预料,心知这一下绝难抵挡。
而这股汹涌澎湃之力却被轻飘飘挥去,陆知意双手拇指交驳推出,与四人劲力相撞,竟将四人弹开数步!
小神仙等的就是这一刻,寻着空隙,金针射出!
孟居安飘步挪移,霎时已到小神仙身后,飕地拍出一掌!
小神仙侧身避过,掌风将火势带得偏转,前倨后恭左摇右摆。孟居安也不纠缠,抱人飞出,顷刻已在十步之外。
雨箭纷纷,孟居安几乎御箭而行,“抓紧了!”他借力挂金钩翻过。陆知意陡然倒置凌空,这一惊不小,双臂不自觉缠紧了他,埋头在他肩上。
令牌又扫荡而来,陆知意右手中指弯下,四指劲力将四人扯得东倒西歪,左手小指折下,四指弯钩,短剑似的令牌登时齐刷刷飞出!
小神仙嘴角挂了冷笑,孟居安只觉怀中身子陡然一震,滚烫液体就落了肩头!
小神仙方才所用并非寻常喂毒金针,那叫做跗骨针,针不是紧要,上面嗜血如命的飞蛊才最致命。陆知意肩头就吸附了五只可爱的小东西,它们还会往里深咬产卵,直至将所蛀□□咬空,吞吃得干干净净!
得不到的就毁了他!
“我有个顶好玩的把戏。”孟居安说,声音低沉带笑,磨牙吮血似的,下一瞬两人又在小神仙身后出现,这次劈出去的是刀!
他去而复返竟令人毫无所觉,这等轻功委实可叹可怖!
猛然凉风遍体,躲避自是不及,小神仙手臂扫出,金针受他内劲牵引,交织得密密麻麻如同细网,孟居安一刀下来便似碰了钢板无法挥出。他刀转黏滞,金针漫天飞舞,孟居安将弹穴法使出,以弹穴之法引动金针!
忽然一道身影纵身扑上,是蓬仙岛傅颖川!只闻数声痛苦至极的咆哮,金针齐刷刷钉入他脊背穴位!
孟居安嗤地一笑,不待魔教群起攻之,身形闪动掠至数丈之外,再看时,早已人影不见。
这一下,是真的去了。
黎明薄雾霏霏,湿润晨风缭绕来去。
陆知意靠树坐下,齿关紧咬,下唇被磨得软烂□□,肩上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五只小东西隐在血肉中钻来钻去,其苦痛可想而知。
“忍一下,”孟居安用短刀割碎他肩上横七竖八布料。陆知意轻轻点头,眼中含了点细碎波光,透出痛到极处的影子,淡烟暮霭。孟居安剑眉紧皱,成个川字,掰开他齿列揽至肩头,声音低沉,哑得惊人,“咬着,会很疼。”
短剑切割腐肉烂疮,口鼻塞满血腥恶臭,后来只余白骨森然,滚烫豆大的汗珠打在孟居安肩上,肩头被含得濡湿。陆知意没有呻吟没有去咬,硬生生忍下了。
五只小虫挣扎着翻出皮肉,被孟居安剜出用金针射死,冷掉的血肉已不足以支撑卵子,白花花的卵很快萎靡干瘪。
陆知意浑身被冷汗浸湿,如从冷水里捞出来般,双眸涣散湿漉漉的。肩头伤处上药裹住,很快会催生出新的皮肉,疼不会太久,所以不是很疼了。
这样想,也就不疼了。
只是有点累,他闭上眼,一霎时堕入黑暗!
陆知意伤得厉害,竟一连三天不曾醒转,孟居安背他踏遍州城所有医馆都无人敢治。
魔教正在各处搜寻,方圆十里皆不能久待。
沧明州极北便是沧江,江水翻涌浩浩荡荡,孟居安吹响信物海螺,立时有人以螺呼应。
海雾茫茫,遮天蔽日,韩家蜃岛从来隐蔽难觅。
韩明理夫妇驾船出迎。
晨间清凉的光穿过弥漫雾气射进船舱,海风吹来咸湿气流,陆知意正于此时悠悠醒转。
孟居安抱他飞身跃上大船,韩夫人不知面目,顺理成章以为是孟居安心上人,这位娇小姐上船还要人抱哩。
她扑哧一笑迎上去:“这是拐了哪家小姑娘,数年不见,想不到你也懂得怜香惜玉了。”
“让您失望,拐了个小少爷。”孟居安眉目间沉郁未散,不甚认真的玩笑话。
“小少爷?”穆娅微微吃惊,不太自然地缓缓一笑,“小、小少爷也好啊!”说完近前去瞧,顿觉眼前一亮。小少爷唇红齿白,金发蓝眸,出奇的水灵清透,他眉眼氤氲稚气,带点不经尘世的娇,委实漂亮得紧。
怪不得小孟宠爱有加了。
“好个模样啊!”穆娅叹了一句,对韩明理低声道:“若是女子,当真十全十美称心如意,可惜……”
穆娅并非不晓世事的单纯性子,对那句玩笑话却不知怎么就当了真。孟居安功力大有长进,耳力非常,此刻听得清清楚楚,心中就有些莫名意动,女子或者男子,实在无关紧要,他只是陆知意就好。
陆知意饥饿困顿,喝了碗粥又沉沉睡去。孟居安拆了沾血旧布,新生的皮肉娇嫩白皙,似刚剥了壳的鸡蛋,吹弹可破。
看样子是无须诊治上药了。
敲门声笃笃响起,孟居安掩好帘子走去开门。
韩明理端着药膳过来,孟居安没有多说,他夫妇二人便不甚清楚他们所历之事,但那可怜孩子双腿残疾却是明明白白都能看出。
二人坐下说话。
药膳是为孟居安准备,自家孩子也得补补身子。
“小娅让我端来。”韩明理自是不信夫人信誓旦旦所说,小孟货真价实喜欢那孩子这种荒唐话,他们必然有些由头才扯在一处,“告诉大哥,这些年来怎么样,阿章可有下落?”
“还不错,”孟居安笑了笑,“大浪淘金不容易,所幸不虚此行。等我做完手头这事,便去接他回家。”
实在是天大的好消息,韩明理喜动颜色,“那太好了,若有所需只管开口,韩家义不容辞。”
当晚设宴接风,三人围桌而坐,说说笑笑闹过夜半才散。
孟居安回来时带点酒意,被灌得太狠,说不清道不明的燥热。小瘫子没睡,或许是刚醒,处陌生之地有些慌张无措,看见他又迅速平静下来。
太暗了,孟居安点上蜡烛。
“好些么?”孟居安坐到床上,提了个食盒,“饿了?”
香喷喷几道素菜,糕点精致。
陆知意点头,缓慢进食。
“还疼吗?”
孟居安说的是他肩头的伤。
“没事了。”陆知意莞尔,唇角翘起不熟练的弧度。
“我看看。”
白天明明看过早知无碍,但是……
呼吸带着酒气,孟居安将他肩头衣服拉下。
——雪白娇嫩的,酥软的,沐浴过后遗留幽幽一股冷香……孟居安心里并不怎样,亦不存欲望,唇碰在陆知意肩上轻轻吻住。
毫无芥蒂自然而然……那点燥热似乎缓缓消退,在沉默中灭亡,抑或是另一个极端……
霎时的心悸摇曳缕缕电流传遍全身,陆知意眼眸闪动,眼底划过刺目红光,这样诡异的一双眼就看过去,“小孟,你累了。”
是累了,孟居安被蛊惑般躺下,闭上眼睛,片刻间安然沉入梦乡。
月光幽幽怨怨冷冷清清。
烙在肩头的温度太怜惜,他不配,笨拙的,残缺的,见不得人的残废怎么会配?
三日之后,韩氏夫妇在烟波浩渺中送二人离去,风帆如翼,将船带得远了。
“那小孩姓陆,是陆家人么,”穆娅这才开口,“好像不会说话的。”
她露出可惜叹惋神气,多好看一个孩子,既瘫又哑。
“别瞎说了,安安再离经叛道也荒唐不到那份上,”韩明理长长叹了口气:“等阿章回来,一切都会好了。”
“孟成章似乎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一个人物,惹你们这么心心念念的,我可真想见识见识了。”穆娅笑道,挽着他手臂漫步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