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江湖骗子孟居安见得多了懒得搭理,老先生瞄一眼桌上吃食,口水吞得狂放不羁,自顾自道:“我师承无忧仙门,那是从来不打诳语,唉,老兄你不要不当回事,死了那可啥都不成了……”
他吧啦吧啦一顿竟将孟居安生辰八字都猜了出来,又说他亲情缘寡家破人亡断子绝孙,朋友恩情那更是惨淡凄凉,他还要再说下去,却被一道清清淡淡的声音打断了。
“怎么做,才能活?”
“我得吃饱才算得出。”
算命先生眉开眼笑,从竹笼里拿双筷子理所当然地大快朵颐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好一顿方餍足地打几个长长的饱嗝。这当儿才好整以暇不紧不慢地道:“不难不难,只在贵人一念之间。再得几件灵宝救护自然无碍。”
“灵宝是怎样的?”陆知意抬起眼睛,显出一丝不苟的认真神色。
“灵宝么,”算命先生上上下下打量他,眼神透过厚厚的帽沿深刻露骨地盯着他,“你以后自会知道。”
无忧仙门?江湖上可无这个门派。
“照你说来,我命十分不好?”孟居安皮笑肉不笑,带点嘲弄的口气。
“不不不,十分的好,”老先生头摇得像拨浪鼓,“多有贵人相助,声名显赫万古流芳。有身旁这位娇客在,命劫也毫不打紧。”
言下之意,他身边的人受其牵累命途多舛。
“你这老东西又来骗吃骗喝,委实可恨!”店小二抄起扫把抢近气势汹汹地赶他,算命先生立时跳起身,兔子一样窜了出去,不可思议的敏捷迅速。
“二位别介意,他是我们这出了名的混子老赖,偷鸡摸狗坑蒙拐骗无所不为,买卖异族奴仆禁脔也多找他牵线,二位若是有意倒可一问。”
“不必。”孟居安心知平安镇可是一点也不太平,走平安镇实属万不得已。
普通的消息也该送到沈侯府了。
此地不宜久留,但大雪纷扬积雪甚深无法赶路,只得暂住一宿。
北风卷地百草折,阴风怒号,窗纸扑簌簌乱颤,窗棂吱呀作响,听来不堪忍受风刀雪剑残忍欺压。
孟居安抱刀坐椅上守夜,眯缝着眼假寐。沉夜,房间里涂抹着幽密的暗色,对面清凌凌的目光凝视着他,约摸过了一个时辰,那目光仍旧凝然不动。
傻了么大半夜盯着个男人看?
“来来来,看仔细点,”孟居安走上前把他扯起来,大喇喇坐到床上,脸就凑到陆知意跟前, “够清楚么?”
陆知意低声道:“你有点慌。”
饶是再多凶险,孟居安也未有如此心神不定的时候,可见这镇子十分不同寻常。
孟居安本想避开这里,不想阴差阳错正撞到此处,可见运交华盖天意冥冥。
那也罢了。
但算命老头一番胡话他没法不往心里去。
“狗屁。”
“有,”陆知意语气肯定地道:“你很慌。”
可真是够了,孟居安心情烦躁,态度便有些恶劣,把他推到床上,“行了睡你的吧。”
“小孟,我来守夜。”陆知意被他按在床上撑持不起,只得努力攀着他肩臂起身,这姿态就有点投怀送抱那味儿,孟居安身子一僵,属实有点怒了,“你有完没完,非缠我身上才开心?亲情缘寡家破人亡断子绝孙还是累及旁人时乖运蹇,”孟居安面上显出冷笑,“我信才是见鬼。”
“冷静点,放我起来,”陆知意胸口上下起伏,声音夹着细细的喘息。孟居安的劲不是一般的大,他二人推推搡搡拉拉扯扯,陆知意愣是给折腾出了一身的汗,被他挨过的地方也跟着泛疼。
床上小瘫子两道清隽的眉皱得很好看,孟居安有点恶劣的按着他肩膀,手上力度还是不加控制的,低沉道:“成,我很慌,你有好办法没有?”
“打坐,调息。”陆知意缓声道:“凝神,静心。”
“我守夜。”他最后说。
孟居安松开手,到底还是听了他的话。松手的那一刹,忽然迸溅嗑嗒一声细小的响动,床板跟着哗啦啦塌陷,他抓了个空陆知意早漏下去。
所以他们是把床搞塌了?
孟居安不假思索跟着跳入。
下面地宫四通八达,孟居安身法矫捷迅速,双手已抓住两人背心。
“别动手!”那两人吓得大叫,“你一定后悔!”
“怎么个后悔法?”孟居安一副愿闻其详的口气,飞脚踢向二人膝弯,直接踢碎了他们膝盖骨!
惨叫随之凄厉地响起。
“小孟,你来,”陆知意淡然的声音摇曳在地窖深处,手中晃荡着什么叮当作响。
孟居安脚下未停,电闪流星般转了一圈,顷刻已弹中十二人穴道。这帮窝囊废顿时委顿在地动弹不得。
地窖里只透进一点微光,孟居安半蹲下去,拿出夜明珠才得以看清,他玉笋似的手指托着十几条链子,链条只有拇指粗细,却有数尺长,瞧着像泛了黑的银,但两端扣环却十分精致小巧,也不知是什么材料所制。
“这是他们方才所用。”陆知意说,目光含着沉思。
无尖无锐,并不是能作兵刃的东西。
对付陆知意就更不行了,草包们连兵器被缴都反应不及。
其中透着十分古怪,这帮人显然不是惯用软兵刃的,孟居安神情一凛,一把拎过个废人嘭地掼到墙上,“链子哪来的?”
那家伙疼得脸色惨白,放声哭嚎:“别杀我别杀我,求你了!少侠!大老爷!大皇帝!老天爷!我说我说。”
身后传来微小的嗑嗒声,像是什么给严丝合缝地扣上了。孟居安回头一看,顿时好气又好笑,陆知意把链条扣环卡到右手腕内关穴位置,正皱眉瞧着那条手臂软瘫下去。
“啧,能别这么有探索精神么。”孟居安重又蹲下拿起他手腕翻看,摸索卡扣去解,但扣环咬进皮肉嵌得死紧,全无任何挪动余地。
“只是抬不起来,”陆知意为方才的草率傻气深觉羞愧,面上微微泛红。暗运真气去崩腕上卡扣,却不知为何整只手臂都毫无感应,半分劲力也透不过去。
真气无法运转……孟居安见他额头细汗已然意识到不对,只怕他越用内劲便越糟糕,“陆知意,别用内力。”
“少侠!大老爷!大皇帝!老天爷!我知道怎么解开,你答应不杀我们我才能说。”地上一人大声叫道。
“我不杀草包,”孟居安锐利的视线就扫过去,“说吧。”
“这玩意既小又精,寻常是解不开的,指甲也难伸进去,只可用舌头把卡扣顶出来,再用牙咬开,那就成了。”这家伙战战兢兢道,自言自语地嘀咕:“我当时不小心卡上也没如小公子一样抬不起手,您家这位可真娇气。”
还真是仨臭皮匠也顶个诸葛亮。
“试试。”
陆知意点头,左手托着右腕凑唇上去解那卡扣,舌尖探出来尝试着一点点推动里面的小环,勾缠似的蠕动,胭红唇上也沾了津液……孟居安喉结滚动,被他小动作磨叽得烦躁,回头又问:“东西哪来的?”
十二人看他神情不善哪敢胡言乱语,只得如实回答:“是个仙女姐姐给的,我们平安镇十二鬼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
上面跟着响起咯咯笑声,随着阵阵娇笑,鹅黄纱裙摆动翩然,一名女子落下,是小神仙。
孟居安不待他落地,已抱起陆知意飞身逸出。
其轻功之速,半空中相距甚近小神仙竟无法出手阻拦,屋内埋伏众多亦无法及其分毫,遑论将之损伤,孟居安抄刀入手,然后跳窗遁走。
积雪已有半人多高,不紧不慢,落得极为平静。
四处屋顶檐上都排满了密密麻麻的黑影……
霎时刀光剑影,热血瓢泼!
沉夜冷雪同喷薄热血痛不欲生地融成一片!
平安镇内魔教鹰犬倾巢出动,杀之不尽。
孟居安在屋顶间窜上纵下,沉黯刀身随夜色游走嗡鸣,泼溅串串血珠!
钢令挟劲风浩浩荡荡扫来,春秋双令相交挟住刀身刺啦啦火星四溅,背后冬夏火辣辣冰惨惨的真气跟着呼啸而来!
孟居安刀锋圈转斜身侧过,使个黏法,四令冷刀交割碰撞,乱作一团倏出倏刺,内劲裹挟一处,卷起嗤嗤风响。
风雪夹缠扑面。
这样下去小孟便会吃亏,陆知意左手食指划个圈子,真气疾吐,硬生生将春秋二人逼开。刀上压力骤减,孟居安挺刀直进,刀身晃动,穿入冬神季墨央肩头!
鲜血浸满肩头。
季墨央却似毫不知痛反而伸手握住他刀,夏神冯红英握紧季墨央手中令牌,另外两人又即扑上,四人就此串联起来将孟陆二人围在中央。
一切只在一瞬,孟居安完全无法掣刀回转,冬神肉掌血肉模糊已可见骨却仍如铁钳桎梏!
春神岳青山集四人之力击向陆知意,掌力排山倒海汹涌而来,陆知意格开他手,绵软深邃的掌力攀援而上,岳青山手腕倏转抓他肘部,撕拉一声扯下半截衣袖,力道着实猛恶!
想当刀鞘那也极好,孟居安索性松开手,举掌迎上岳青山掌力,这一下直似撞上铜墙铁壁,整只手臂如遭炮烙。
“别正面,”陆知意道。原本缠紧右腕上的链条经方才恶斗早已散开,岳青山正于这时突然抢上,四人倏分,竟都冲陆知意扑来!
孟居安倒纵数步,其速绝伦,陆知意随之或点或拨,将四人控在股掌之间。忽然怪风紧起,竟将陆知意腕上链条带飞挟去,扫到岳青山面前,岳青山眼疾手快扯住飘飞链子,劲力贯于手臂缠住猛力一扯!
这一下如剥皮抽筋其痛难当,却也不如何打紧,令陆知意心下骇然的是真气登时阻滞受制于人,四人不失时机踊身扑上!
雪光透出点亮,雪慢慢停了,天上透露斑驳月影。
孟居安手掌划个圈子,摧字‘摧山裂石’随之使出。
汹涌澎湃的内劲呼啦啦朝他涌来,几乎令人窒息,其威力直可将人活生生碾为齑粉,四人断不该有如此内力!
孟居安心头猛跳,闪身避跃已来不及,对面劲力突然诡异地收住!陆知意哇地吐出几口鲜血,那四人跟着鲜血狂喷,显然内伤更加不轻。
方才那一击威力着实惊人,四人竟是在用陆知意功力!
好在陆知意及时收束控住。
链子被孟居安一把扯过。
陆知意身子无力地软瘫下去,孟居安扶他坐下,把住他手腕埋头去解那卡扣,白生生的腕子伶仃地颤,细瘦绵软不盈一握,他舌尖舔进去,顶住那环勾缠。
陆知意想要他快些,湿滑灵活的舌头,暖热的气息,不管不顾地舔舐,太深重的怪异感觉承受不住。
孟居安手更收紧了些,“别动。”他颤得太厉害了。
“下…面……”两个字极其艰难地吐出,软颤的嘤咛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湿意。
很舒服么,孟居安那么一愣,竟有点难以自制,“下面就算了,别乱叫。”
于是顶出,咬住,卡扣直接给咬断了。
屋顶下倏然伸出一双手掌,抓住了孟居安小腿!
“下来吧你!”随着一声暴喝,孟居安身不由主堕下,惊鸿步如何高明四五米高度也来不及施展,但孟居安毕竟是孟居安,左腿乘势踢出,鸳鸯连环,那人手腕翻转,不得不撤开了手。
“瞅把你能的。”孟居安深以为憾似的嘲讽,眨眼间又飞上屋顶。
就是寒碜他。
四时令神接连跳下,右手按于左肩躬身行礼,摇摇晃晃呼哧带喘,“香主福寿安乐。”
眼前一胖高一瘦矮两名男子正是圣灵教圣战灵媒两坛香主。
“先疗伤,”瘦矮的灵媒香主点头示意。那是个满脸麻子的中年男人,一部胡须倒是好看至极,浓密漆黑保养得宜。
四人躬身,听从吩咐打坐疗伤。
方才扯孟居安腿的胖高圣战香主跺脚骂娘,飞身追出。
孟居安早已抄刀入手迎候,胖香主自腰上取下九节鞭,唰地射出!
孟居安侧身避过,左一刀右一刀飞近抢攻,魔教胖子十分灵活,抬腿劈挂、抡扫缠打软得跟面团似的,软鞭贴身游走收放自如,鞭花纵横交错变幻莫测,令人眼花缭乱。
软鞭缠臂倏从肩出,半空忽抖撩向孟居安后心,鞭声啸响,孟居安回刀反撩,招式未老又迭连变招,拉字诀‘长虹挂天’劈扫过去。
圣战长鞭绕身牵出行若流星扫荡,缠上刀身一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