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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王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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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地平线上朝暾初升,待露不露地悬在沙丘上,一点晨光像是随风沙拂过来的。

栗冽的沙尘影里,一道人影远远地蹒跚移动。

是个女人,半身裹在粗布头巾里,衣服补丁错落却齐整,甚至于以彩线极精致地绣着风摆荷叶。

很干净齐整的一个女人,眉心一点朱砂红痣,露出的眼睛明亮动人,洋溢着说不出的温柔婉约光辉。

那帮兵士眼里迸发出□□的光亮。不待她走近已如苍蝇见了蜜蜂拥围住。

女子转身要逃已然不及。

这帮人动手动脚撕扯调笑,言语荒唐下流。

女子也并非寻常人家的好女子,整个荒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私娼娇荷艳名远播,通宵达旦络绎不绝。

今日,娇荷显然不预备应付讨好他们,冷言冷语面带寒霜,一遍遍甩脱他们的拉扯,寻隙就要闯出,同时用包袱死死护住了小腹。

野族兵士们怒气上涌,几个大汉搬起她就要摔到地上,暴打一顿再来泄欲,忽然眼前寒光一闪,尚不知其可已身首异处!

文昌儒来不及制止兵士行为,这帮人便做了孟居安刀下亡魂。

女子惊魂甫定坐在地上,抬眼向孟居安道了声多谢。

“孟少侠真生就一副好心肠。”小神仙笑了两声,不知踩了何处机关忽然沉入沙土当中,傅颖川随后跟上。变故只在一霎,孟居安似风而动却再难赶上。

功亏一篑,野族既也虎视眈眈就难保小神仙还会继续在荒原游荡,此行注定无功而返了。

但解药在手,他注定只能乖乖就范。

青年人应当点了两人穴道,但小神仙解穴功夫竟如此高深么?文昌儒看着一地残尸面带苦笑。

女人踉踉跄跄走出尸堆,恶心的感觉直冲上来,但胃里空无一物,蹲在地上只是不住干呕。这女子也算素有来往,他心生不忍,上前递过水囊馒头。

女人闪到一旁,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能要,没有钱。”

“不是为你,是为孩子。”文昌儒又把馒头向前递了递。

“我能养活自己还有孩子,有手有脚,任何活计都做得,”她明亮的眼睛抬起来注视着文昌儒,“从今往后,再不堕落偷生。”

“我叫楚嘉笙,再不是从前的娇荷。”

她双手粗糙皲裂生满冻疮,显是长期浸于冷水所致,洗衣缝补,贫苦人总有贫苦人的活法。

楚嘉笙爬起身奔向孟居安,直直跪在他面前,“恩人,活命之恩无以为报,愿当牛做马服侍效忠,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温柔的女子眼神坚毅果决,但有另外一种情绪在她心里雀跃,孟居安瞧得出。

“这借口堂而皇之,十分荒唐滑稽。”

楚嘉笙银牙紧咬,泪珠子争先恐后夺眶而出,“我得走出荒原去,不然一定活不到孩子生下来。做母亲的心你一定不懂的了。”

眼前这人是强大的,可依靠的,机会就在眼前。除此以外,她又何以从龙潭虎穴中脱身。

母亲么,还真想见识见识是否人各不同。孟居安抬眼望向晦暗的天,下一刻便决定带上她,“行,我带你走。”

女人露出感激欣喜的笑,点了点头。

孟居安让她在此等待几日,自己尚有别的事情处理。

他单枪匹马向野族堡垒行去。

他不与文昌儒同行,只是远远缀在后面。

野族土堡规整而拙朴,带着不拘一格的散漫意味,随随便便地蹲在荒原上,成为土丘剪影与荒凉地平线的唯一点缀。星罗棋布的灯火透过狭小的土窗空洞,淡绿青碧,幽幽渺茫,仿佛鬼火幢幢。

江湖侠客是不遵那些繁文缛节的,文昌儒想,入见大王请罪时并不直陈此事,只在字里行间透出友人相访之意。

大王是好客的。

孟居安大大方方入内未有丝毫阻碍,他轻轻松松就进入土堡王庭所在。

堡内明珠粲然,虽并不豪奢富丽,却有十分的野性天真。石桌石凳古拙质劣,大的异乎寻常,显是循整块原石纹路所凿,柔软的草席铺在上面,泛着枯黄油亮的色泽。

宴席分主宾而列,客席酒肉琳琅,陪席却都是素肴,望过去绿油油一片。

既来之,则安之,孟居安也不客气,入席吃酒。

“少侠果然好气度。”

人未见,声先至。壁障里随即走出一个人来,黑袍黑靴遍体金珠宝钏,形貌文雅意态蛮狠,两侧黑发编了辫子用金丝玉缕低束在后,马尾似的垂在腰间,有胳膊粗,看着能抡死个人。

除此之外,委实平平无奇。

那人随便坐下,推杯相敬,孟居安回敬,十尺之距,杯子在空中相碰,声音清脆,一物随之半空沉落。

原来那人手指一弹,将杯沿碎石击过来,情急之下,孟居安以左手按右肘隐于下,以凌空掌击偏。

只是取巧,到底逊了一筹。

帐外突然闪进数人,为首一人握住碎屑,扬灰洒落。

石杯即将落地,六人一拥而上你争我抢。

倒像是蟠桃盛会琼浆玉液,孟居安有意卖弄晃身直进,寒掌倏出袭来,他斜身摆动掠过,忽然抬腿,一脚将那人踩踏在地叫苦不迭。

硕大石杯落入另一人手中,另两人夹攻抢夺未曾得手。那人正要畅饮却被猛恶拳风当胸捣入,他俯身吸纳,胸腹处如棉花吸水纳及百川。

孰知青年人拳风好粘,竟尔黏他左手将其捣入胸腹,痛不可当之际青年已躺上他背掰过他手臂右腕。

孟居安仅靠单腿支撑,抬起另一条长腿搭住膝头,优哉游哉好不快活,仰头将流成一线的酒液倒入喉咙。

美酒,果然妙不可言。

自左右扑身而上的两人被他飞腿扫出,压在脊背底下的人吱哇乱叫,脉门被人扣住身不由主滴溜溜乱转,他好不容易将右拳抽出打落,青年人已将身一闪让其扑了个空。

孟居安将石杯凌空掷出,正在抢另一杯美酒的两人同时挥掌扫击,劲力倾吐泼洒罡风四起,顷刻间将空石杯震碎!将受波及的孟居安回掌相抗,将触未及之际猛地腾身而起直奔石杯,将杯兜入掌中。

六人怒发如狂各使本领,孟居安点地忽起半空旋身,乘他们被愤怒冲昏头脑之际脚底抹油走为上策,仗着绝妙轻功自六人头顶脸面轮番踩踏而过,巧妙旋身坐于原处,意态悠闲地喝完了杯中美酒。

六人又待发难却被止住,不得不暂时咽下胸中恶气。

“好!好!孟少侠果然身手不凡!”坐上人抚掌大笑,“昌儒所言不虚。”

行险侥幸,这六人功夫并不在他之下,孟居安心中暗想,真打起来定难全身而退。观他们家数,竟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

“没必要互相试探,野族敢在黑鬼村留记号,不就是暗藏诡计请君入瓮?”孟居安开门见山。

“少侠此言差矣,本王可不知什么黑鬼村,什么记号。”野族大王满脸不明所以的落落坦荡。

他不像说谎的样子,可想而知极会说谎。

“昌儒进来。”

他一声令下,在外侍候的文昌儒趋步入内,恭恭敬敬行礼。

“回大王,分水城五圣之一的智圣前月曾踏足中原,大约又在找寻我族圣君。”

孟居安冷笑,他们早将一切摸得一清二楚,还故作姿态一搭一唱地演戏,简直掩耳盗铃。

“难怪难怪,”大王笑了一下,不着调的语气意味难明,“看来下落不明的圣尊阁下当真活着。哦,原来少侠是圣尊忠心耿耿的门徒使者。”

阴阳怪气,所谓圣尊莫非是陆知意?孟居安啧了一声,“非也,我只想要无道经。”

“没人不想要无道经,”野族大王顿了顿,缓缓摇头,“他肯让你前来是用人不疑。可怜,我的小圣君以为你不一样,在本王看来你与分水城那五个毫无区别,都是人面兽心忘恩负义的豺狼。”

言外之意,他早就看透了孟居安丑恶嘴脸。

“当然,他自己也是。”大王痛心疾首神色一霎即隐,笑得意味深长,“我能给你的更多,包括无道经。”

石杯相撞,孟居安已知晓他身怀无道经内力,并且,与陆知意如出一辙。

孟居安望着他神秘莫测的神情,未有丝毫犹豫,“我要的是量体裁衣的无道经,那些千篇一律小神仙都不稀罕,糊弄鬼呢。”

“我这人不喜欢绕圈子,我想要无道经,你想要联合圣尊来对付五败类,咱们并不冲突。”孟居安目光灼灼,阴险狡猾的光在星海里沉浮。

“你恐怕高估了你的地位。”

不显山不露水,这位大王总是老神在在不慌不忙。

“我倚仗的无非三点,”孟居安喝干了第三杯酒,“第一,他信任我;第二,他信任我;第三,他信任我。”

“这是一点。”

“是三点。第一,他信我这个人,第二,他能把命交给我,第三,他能为我豁出命去。不信咱们可以一条一条验证。”

“你想怎样?”

“既无利益冲突,当然可以相安无事。我能得到全部的无道经,你俩也能联手剿灭败类,大王何必急着玉石俱焚。”

“如此说来,抓住你岂不是更好?”壁障内又传来一道声音,与面前这人一模一样,但却没有这般四平八稳阴阳怪气,听来只是亲切的取笑。

孟居安心头猛然一惊,能如此装神弄鬼故弄玄虚更说明此人功力深不可测,他迅速冷静:“不好。第一,他行动不便;第二,陆景行不会让他冒险;第三,活的我更有价值。”

“蝼蚁宵小也就只有夸夸其谈的本事,也罢,就先留着你。阿宝的信任我会一条一条验证。”声音又自后面响起。

听来简直是两个人,莫名其妙乱七八糟。孟居安不在上面多费心思,“西漠荒原你们熟得很,我要知道小神仙的行踪。”

“我们也在找他,”面前之人手指扣着石杯,当当作响,“卫老怪的弹穴法不弱,只能是你故意放走他了。”

不放走他孟居安如何能坐在这里画饼?

“你想错了,他能脱逃不是偶然,”孟居安故作沉吟:“昆仑雪宫的闭穴滑穴法神妙难测,或许他的金针入穴法另有玄妙,也可转移穴位。”

小神仙确然是天下第一古怪之人,不明来历不知底细,时男时女,各种千奇百怪层出不穷。

孟居安是要小神仙手中的玉猴,野族要的是小神仙,两者并不冲突,也算一拍即合。

夜深沉,风沙奔走呼号。文昌儒深感孟居安救命之恩,请他到自己土堡歇息。

两人言语投机相谈甚欢,添酒回灯重开宴。

文昌儒问到圣尊近况,孟居安佯作敷衍回答尚可,一个字也不愿多说。

“他双腿残疾全是五败类所为,欺师灭祖人伦尽丧,王上怒发冲冠因之一病不起,缠绵病榻半年之久,直欲除之后快,真心可昭日月,贤弟何必见疑?”

“大王亲厚之意圣尊心知肚明,”孟居安真心诚意地说:“只是主子深沉寡言,怎会向我吐露心事?我不过轻功还成,平白比旁人多着点信任罢了。”

“此言不假,”文昌儒颔首赞同,“尊驾一直冷漠得紧,可是,可是他真如贤弟所言知晓王上情意?”

他满脸不可置信地询问孟居安,言辞极为恳切。

陆知意不算冷漠吧?顶多是时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那野族杂毛算什么玩意儿他必然是不屑一顾的。

然而孟居安只能硬着头皮胡诌,“是啊是啊,主子铭感五内,只是不善言辞,我们都能看得出他极欣赏仰慕大王风姿气度,倾盖如故久处不厌,恨不能与之把酒言欢同榻夜谈。”

妈的,太恶心了,再编下去孟居安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尊上若早些表明心意,王上必然另眼相待!”文昌儒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当初他差点将王上打死,原来是欲擒故纵,莫非真如话本所言打是亲骂是爱?”

他在说人话?孟居安一头雾水,被那些不恰当的形容刺激得头皮发紧,为避免大打出手只能顺势询问转移注意,“他怎么会对你主子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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