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两夜!你受伤之后我们才到,”卫庄喆有点抱歉似的笑了,倒碗参茶给他,“沈家主是跟我们一道来的,天门关危机解除了。你别担心。就是那帮难民得好生盘问调查一番。”
“我关心个屁,”孟居安半死不活地吊着条命,他想着年关将近顿时急如星火,“我得走了。”
又两个人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一抱拳一作揖,异口同声:“掌门不急掌门别动!”
其中的大汉粗声大气地道:“属下赵普见过掌门。”
“在下王随,”方巾大帽的儒生神情温和,“素来仰慕缘悭一面,城墙下得见掌门风姿实是三生有幸。”
赵普王随,普通随便,还挺有趣。
“傻逼玩意儿背后捅人刀子,掌门放心,我们定让那小子受尽百般苦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跟小屁孩计较也忒出息,”孟居安嗤笑,全没放在心上,“告诉他小孩把戏杀不了我,丢人现眼。”
“掌门认识他?”王随立即明了,“这少年能在荒原之上游荡五年之久而安然无恙,也算鬼脑滑头。”
“不是杀不了你,是我们来得及时。”卫庄喆很严肃地看着他连连摇头,眼神里担心得发慌的表情鲜明地暴露出来。
这个人站在原地也摇摇晃晃,走起路来就仿佛在刀尖山火海艰难跋涉,像极了此身非我所有的借尸还魂者。
上辈子一定是软塌塌爬行动物的家伙似乎忍受着极大痛苦,关切温暖的眼神令孟居安心脏骤然收缩,那股熟悉亲切的感觉震动着每一寸神经,“你到底是谁?”
孟居安站到他面前了,身高形成的压迫感十分强势,卫庄喆仍以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望着他。
紧接着孟掌门就一头栽倒了,要不是赵普王随扶住,摇摆不定的两人都会摔得很惨。
再醒来时腹背疼痛已然减轻,孟居安披衣下地,不经意间碰到口袋,心中不禁一沉,那块绢帛不见了……推开门,院里寂静悄然,更无半个人影。
直至拐出巷子,喧哗声才此起彼伏地环绕,城中大都是简陋棚舍,道旁茶摊酒店倒也聚了十几处热闹。
“掌门,”普通的脸忽然窜出来,悻悻地,“丁神医说您应当静养。”
“他还说养心莫善于寡欲,绝杀欲断嗔痴,修心养性。”孟居安笑得漫不在乎,没心没肺的一摆手,“得了,我要听进去够超度千八百次的。”
“掌门你都听到了。”
“先回潞州。”
“我这就让人备马。”
左近茶摊上都是向阳教人手,孟居安坐不一会儿,普通随便已将一切准备停当。
“猴子呢?”孟居安问。
普通梗着脖子回答:“丁神医提走了,说是给照顾着,然后就没再见着……”
他话音未落,赵普已大喇喇蹿进,“我就说掌门醒了,来来来,咱兄弟们早等不及要一睹掌门风采!”
没等孟居安说出半个字,这汉子就勾肩搭背把他拖走了。
真真好独到的擒拿手法,孟居安丹田虽是空空荡荡提不上气,但本领毕竟还在,不过甘心看他耍什么名堂罢了。
孟居安被拐到一处酒馆,无数张大众脸欢聚一堂,他接着被挟持着上了二楼,更多的大众脸挤挤挨挨。孟居安被按到靠窗首座,目光微瞥,对面楼上露出半张枯黄脸来,还有另外半张浓妆艳抹的女子面庞。
卫庄喆与那女子凑得极近,俯首帖耳絮絮低语,神态鬼鬼祟祟见不得人。
孟居安觉得自己糊涂,不然怎会把他错认为是孟成章?
“咱天门关教内兄弟跟中原那帮土鳖教众不是一类人,”赵普拍胸脯,拾起酒坛斟满了孟居安面前海碗,“他们贪生怕死损人利己,小肚鸡肠斤斤计较,掌门这等本领怎能与他们为伍?来来来,众兄弟敬小掌门一杯!”
“干!满饮此碗!”一帮人喊得震耳欲聋。孟居安承情,端起碗,发现酒是温的,放在鼻下一闻,还是药酒,且是放了不少好东西的药酒。
丁神医可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行,由头是好的,还能说什么,喝吧,孟居安仰头咕嘟嘟一饮而尽。
陆陆续续,每个人都走了过场,宾主尽欢。
酒过三巡,孟居安还是老神在在全无醉意,连赵普都有点兜不住。
对面还在说着什么,那女子双眸偶然扫过,眉目间有脂粉香膏掩不住的凌厉,披荆斩棘的视线触到孟居安幽深眼神立即巧笑倩兮的垂下,十分生硬。
女子身上拧着一股劲,不柔和圆润却厚重稳定,是大厦将倾面不改色的沉凝,孟居安不由得多看她几眼,里面口哨声顿时响成一片。
“掌门定是想女人了,”有人接着起哄,“血气方刚精力旺盛啊!”
“城里好闺女也是不少的,我邻居的姨姥姥的外孙女的表妹的……”
“掌门你看那小黄脸,他可不是省油的灯,弱鸡似的可招小姑娘喜欢……”
他们这边哇啦哇啦竹筒倒豆子热火朝天,吵闹声里有人悄无声息爬上楼来,王随手里拿了个手掌大小的酒壶向孟居安一拱手,落了座。
“老王,怎么了?”赵普拉了拉他袖子悄声问,早已看出他脸色不对。
王随口唇紧闭,两人以传音入密功夫交流。
“公主有消息了。”
“不是好消息?”
王随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在野族主城,时候一长,难免不被五败类的徒子徒孙发现。”
“主人怎么说?”
王随下巴朝孟居安一点,“听他的,你觉得呢?”
“也不是不行,”赵普为难了,有点不太落忍,浑小子只比他闺女大了两岁,“小掌门自身难保,我方才探着,他功力大损,只怕三成也使不出来,总不能随我们去抢人。”
“正是如此,他现在只宜留在城中静养。”
二人商议之时,中央早空出一块场所,有人借着酒劲比划过招。
梁上台阶站满了围观的教众。
向阳教外功路子大开大合纵横沉雄,内功张弛有度严谨细密,场上二人内外兼收,使得淋漓尽致,孟居安倒也看得饶有兴致。
有几路掌法奇招迭出别出心裁,连孟居安也暗暗称异,向阳教好手已然齐聚天门关了。
王随将黑酒壶里的酒倒满敬孟居安,“兄弟们几招不入流的掌法,还请掌门指点则个。”
“请掌门多指点几招!”下面轰然起哄,诚心诚意地盯着他,跃跃欲试。
“成。”孟居安端了小半碗酒一饮而尽,甘冽清香,确确实实是美酒,一串小火苗沿着喉咙滚下去,直烧到胃里,在腹腔腾起浓烟滚滚。
好烈性的酒!
孟居安走入圈子,“谁先?”
他如此爽快,底下人自然踊跃,距离最近的汉子一步踏出,“我来,掌门不必手下留情,尽管招呼!”
孟居安对这些人倒讲起了礼节,一式‘高朋满座’拉开架势。这群家伙愣怔之下纷纷点头,赵普带头鼓掌叫好,气氛更加热烈起来。
汉子踏着方步迎面挥击,只管奇招频出,孟居安稳扎稳打,江湖九流拳师用烂的路子在他手下偏能化腐朽为神奇。
只是点到即止,汉子拳脚上留了七分力,这就给孟居安留了极大余地,礼尚往来,腿扫到他下盘便即凝住不发。
“这么打不过瘾,”赵普早就按捺不住,“掌门,咱摆乱桌凳打群架如何,分两帮,拿到黑酒瓶的判胜。但有一点,只要踢翻打烂桌椅板凳就算输了,输的一方要给赢的洗一月臭袜子。”
黑酒瓶已被高高置于房梁。
冯虚行轻功跟身手拳法结合,倒有意思,孟居安起了兴致,公平起见,他亦不用惊鸿步讨便宜。
连抽签也免了,一帮大老爷们小孩似的手心手背分成两派,红布条黑布条系在胳臂。孟居安与赵普正是对头,王随袖手旁观做了裁判。
楼上楼下摆开乱七八糟的长凳短凳,高矮桌椅或堆叠或连缀,排得摇摇晃晃乱七八糟,两方人马楚河汉界虎视眈眈,只等裁判一声令下。
“开始!”
两面绷紧到极致的人潮瞬间决堤!
——正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人人奋勇争先,楼下人纷纷向上,围追堵截。
孟居安跨出两步点地纵起,目标明确,数道身影紧随而来,赵普紧提气追至,两人瞬间交上了手,拳风掌影你来我往。
“小掌门对不住了!”赵普咧嘴,露出八颗大白牙,劲势逼人的一掌将孟居安扫到楼下,直奔酒瓶而去。
楼下帮众没半点义气纷纷向四面八方躲闪。
落势带风,摞得颤颤巍巍的桌凳危险地摇晃,孟居安这一下不敢撑实了,弹穴法抖出堪堪将其停住,旋身滚向一侧,左手在长凳一拍,朝二楼纵去。
“这都可以?”两帮人啧啧有声地议论,回过神来又怒目相向大打出手。
赵普手刚触及瓶身,孟居安铁拳已然捣到胸口,他不动声色,身子已在数尺之外。
穷寇莫追,酒瓶已然近在咫尺,孟居安正待取下,半指之距愣也无法靠近,下面是压摞的两个汉子,上面汉子抱住了他脚。
三人脚下的短凳已然不堪重负。
不长眼的来的很是时候,一脚踹向下面大汉,三人顿时倒向密匝匝的桌椅。
千钧一发之际三人同时拍出一掌,桌椅腾空飞起,这一下都不及支撑摔得实在,紧接着仰面躺起,手忙脚乱将桌椅接住安置妥当。
可能酒意发作,孟居安热汗满身,四肢沉重如吸饱了水的棉花,星眸半眯模模糊糊看到赵普猴似的倒挂梁上,四肢并用向酒瓶爬去。
身先于意动,他跃身而起抓住了另一侧横梁,左臂竖直撑上,右掌拍出,横梁轰轰隆隆,在赵普胸腹位置断绝。
“谁笑到最后——”孟居安自鸣得意的话尚未完结,顿时以比赵普更快的速度栽下,哗啦啦压倒了一连串桌椅,更有四分五裂面目全非者。
用力过度,他彻头彻尾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