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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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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那场暴雨,我这个灵蛇族罪人早就死了,之后被囚禁了一年多,腿是在那时候坏的。”

陆知意一句带过,那些前尘往事跟孟居安毫无关系,不必多费唇舌,“后来你父亲千方百计救我出来,当时神志不清精神失常,我并没认出他。这只手,直接洞穿了他心口……”

陆知意凝目瞧着寒彻如冰的右手,仿佛看到了沉夜里漫泛幽绿的血滴滴答答……滴滴答答……干涸在手上,在骨子里结痂,一层层冻结了洗涤不掉的罪业。

“太阳升上来,我终于清醒,把追捕过来的灵蛇族人杀了干净。马拖着我们走出荒漠,到中原去,中原有你爹念想着的家人,”

“后来学会拄粗杖背了他走,但没到江南我就撑不住了,分水城一路追杀,他冻得僵硬的尸首在拼斗中不知去向,我找不到……”陆知意声音低下去,锋利的指握到肉里,漫溢血珠,“对不起。”

“当时在潞州,濒死之际陆景行救了我,之后你都知道了。”

包括桃仙山的尾随护送,包括后来的异地重逢,以及曾经的惺惺相惜至死无悔。

隔壁没再插嘴,听他说完了这段故事,“腿,怎么坏的?”

陆知意浑身一颤,细细地吸了口气,“别问,孟居安。”

“怪我多话,该死,”隔壁的人懊悔不已,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两巴掌,立即绕开话题,将积攒的疑问陆陆续续提出,“你说行动是在那年中秋?”

“嗯。”

“天门关之战……原来如此!孟掌门不是不想去,是去不了。魔教知晓了他们圣女与光明护法的私情大举来犯,城中好手大都埋伏在一屈山,双拳难敌四手;加上野族没中埋伏也杀到城下,他脱不开身!”

“——仅是脱不开身也还罢了。天门关战事一了,所有人都怀疑孟家跟魔教勾结,跟野族纠缠不清,意欲引狼入室祸乱苍生,”孟居安顿时什么都明白了,“意儿,事情不会凑巧到这份上,你觉得呢?”

“魔教、五败类、野族,有人使他们互相利用双双勾结,”陆知意心有灵犀,“会是陆朝宗之流么?”

“不,比他们可厉害多了,能把这么多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委实神通广大。我可真搞不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了。”

怎样才能把他找出来呢?陆知意一时也没有头绪。那人藏得太深太久,心机手段世所罕见,而他们如今连他的目的都弄不清楚。

“现在只有一个线索,”陆知意说,“圣墟。”

所有人都被牵着鼻子走向未卜之途。

隔壁没有回应,强撑着清明理智,对抗死亡卷土重来的攻击侵袭。

陆知意听得到他挣扎搏斗的呼吸,支离破碎地喧嚣着,下一瞬生死难测的惧怕使心里冰冷死寂。

宣告灭亡的惨酷阴沉被击溃了,痛苦重浊的节奏占据了胸腔,慢慢地平稳、有序。

——他还活着,陆知意感到了自己的心跳,它在剧烈的颠荡中几近窒息。

陆知意竭力宁定心绪,迫不及待地问:“孟居安,寒水台一战到底是怎么回事?”

答案并不重要,陆知意需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确认他尚且平安。

那边好笑地说:“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敢淌这趟浑水,脑子呢,丢哪个犄角旮旯里了?”真是拿他没了办法。

“你说过,生死兄弟,理应肝胆相照生死共之。”陆知意认认真真地回答,未曾坦露的是满腔炽烈的禁忌爱恋。他的小郎君浑身是伤命在旦夕,方才又艰难万分地接受了杀父仇人是好兄弟的事实,可实在禁不起进一步的刺激了。

“嘿,这么傻,”隔壁佯作不敢苟同,笑得胸腔震动,陆知意真切地听到血哗啦啦的。“我这兄弟交的值了,姓孟的死而无憾啊!”

陆知意五脏六腑都血淋淋地揪紧了,紧缩着颤抖的身体,“孟居安,别笑。”

“夸你还不乐意。”孟居安止了笑,“这件事说来就一句话,他们抓了我亲哥。”

“你得罪了不少人。”

“算是仇满天下?”那边又乐了,“别的不说,陆府那个影头领真就是意外,谁让他自己找死,寒江监狱里不往外跑,偏把我往回拖。”

“不用解释,我跟陆府并无瓜葛。”陆知意淡淡的。陆府的头领并不要紧,重点是有个陆朝宗,他何时得罪陆盟主了?

“陆朝宗同你可有私怨?”

若非如此,岂会特意着人动用私刑?

“陆盟主小心眼呗,”隔壁笑道:“若不是今天光头领提醒,我也想不起来。四岁时我们兄弟跟随孟夫人去洛府给老爷子过寿,那边院子极大,种满毒花毒草,后院隔得远,里边挖了几个粪池。我哥当时年纪小,人比较皮,说要往里面放炮仗,一切布置妥当,等人一过来既点又扔。洛山河那一帮子也想玩,我俩就让他们加入了,”

“我们躲在后面等,满以为来个家丁护院啥的,好巧不巧离了个大谱,来的是陆朝宗,洛山河他们些没胆子的不敢放了。没办法,机不可失,我就往里面扔。我手快劲大,大粪接二连三炸起来有半人高,你不知道陆盟主就跟剁了尾巴的猴子似的,窜上跳下蹦跶得可欢实了,”

“然后就不好玩了,里面炸得震耳欲聋,火苗子扑扑簌簌烧得烟焰瘴天。幸亏我们跑得够快,”孟居安不以为耻地自嘲:“从小作恶多端无所不为,好在没弄出人命。”

“后来洛山河他们就被抓了,”那边流露出喝凉水都塞牙缝的苦笑,“可孟夫人太了解我们了,她一口咬定我哥是主谋,我是帮凶,”

“我说我是主谋兼主凶,好汉做事好汉当,她劈头盖脸一巴掌;我哥说都是他胡作非为异想天开,她劈头盖脸一顿马鞭,反正怎么说都不行。她让我们向陆朝宗认错,我俩不认,就又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板子,我太小,哥替我顶了。后来他罚跪,我站桩,三天三夜不许吃饭。”

“好一对难兄难弟。”陆知意不觉好笑,反而深感于他二人手足情深,轻轻叹息了声。而且俩熊孩子都是不一般的皮,皮得管不了。

“可不是咋的,”隔壁深表同意,“我这人晦气,把你也连累成了患难兄弟。”

“你很好,没有晦气。”陆知意一本正经的。这感情怎生克制得住呢,不可说,患得患失,生怕万一,“我甘心情愿。”

隔壁嗯了一声,有低沉的笑,然后就没了动静。陆知意叫他几声均没有回应,呼吸是稳的,人昏过去了。

也好,需好生休息一场。

距陆知意醒来不过六个时辰,陆景行就进来了,没有轮椅拐棍,他把陆知意负在背上一步步走出了监牢。

畅通无阻,沿途有人专门等候,拿了令牌开门。

寒江监狱弯弯绕绕,陆景行拐不几拐就气喘吁吁,他扶墙喘过一会儿才又往外走。“意儿,”沉默许久,夹着粗重喘息的声音终于开口,“知道我当初为何拼着一死,也要救你么?”

他没有让人回答的意思,自说自话:“出身名门剑术上又有天赋,人中龙凤前途无量啊。可惜偏偏自寻死路,一头撞死在南墙上。他们哪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陆景行停下,又歇了许久,略微平复了喘息。密密麻麻的汗纵横交错乱滚,蛰得身上火辣辣地疼。

不经意间,陆知意看到了他衣领里坦露出的伤痕以及仍未褪尽的情爱痕迹。毫无疑问,陆朝宗寻着机会狠狠教训了这个丢人现眼的窝囊儿子,陆景行趴了好几天才能爬起来接他。

“我认识孟家兄弟比你早,在洛府给老爷子祝寿,第一眼错把那个大的当了女孩,”真是个美人胚子,就是干的事混账,“那天,在厅上饮酒,忽听到后面嘭嘭乱响。在座之人相顾失色,我跑出去正撞着那俩躲在墙根偷笑。”

他七拐八转走得很慢,停停歇歇:“等去到后院便看到我爹披着一身黄白之物。虽躲得极远,俩小子还是被孟夫人揪出来了。孟夫人人美心狠教训起儿子毫不留情。俩人兄友弟恭,都愿代对方受过,对所犯罪状也供认不讳,但偏偏不肯认错。”

陆景行扶着墙壁,又歇了阵才继续说:“当时我想,怎么会有如此深厚的手足情谊呢,匪夷所思。一年后,在寒水驿,两人又甘愿为对方去死,我笑得牙根痒,恨不得把他们活生生拆散天各一方。当时不明白为什么逼死他们,过些日子突然就通透了。我羡慕嫉妒,这样的深情厚谊很难不令人心动。”

“——也是那时候遇上了你,虽然狼狈肮脏至极但挡不住骨子里的漂亮俊秀,鬼使神差地救了命悬一线的你。”

不知是怜香惜玉的滥情心理作祟,还是想在陆知意身上托付这种不惜一切的情感;又或者因曾经无能为力而造就的心魔伥鬼屡屡作祟。之后种种,皆是理所当然。

陆知意,连名字都寄托了一段明目张胆的心思,知我意,解我意,如我意。

但想不到,这人是冷清孤僻的性子,热情如火的宣泄落了空。陆景行失望之余更觉愤懑,对陆知意的情感变得十分矛盾,说喜欢又喜欢不起来,说讨厌也不至于,说是痴心错付,扪心自问更不后悔。总而言之是驳杂不清的了。

沉默在二人当中蔓延。陆知意眼里蓄着说不清的思绪,思绪在脑子里盘旋,将路途沉思默记,刻在心里,镌入经脉里。他一心二用,缓声道:“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因为我没有,没有热烈到不顾一切粉身碎骨的赤诚,更没有虽九死其犹未悔的深沉情义。你我骨子里皆一样的冷。”

他们不可能坦诚相待,更不可能彼此取暖,除了救命之恩以命相报,根本不会产生任何弥足珍贵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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