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兮很快找到了一个适宜之地，准备集柴生火。手上的鸽子似乎挣扎得更厉害了，若她稍放松它便会逃离她的手掌心。

她回忆起昨夜泠羽摆弄鸽子的手技，火苗扑闪，操作一番后，玥兮知觉炽热难耐，弄好鸽子便朝山洞外跑去。

此刻放眼望去，整片山林都笼罩在蒙蒙细雨之中。

听见有人唤了一声自己的名字，玥兮回头，只见泠羽手里拿着一堆李子，放在她手中，“先吃点这个填填肚子。”

泠羽见她摇头，便问道：“不想吃？”

玥兮立马换摇头为点头，回道：“想吃。”

这即摇头又点头的将她脑壳子快晃晕了，肚子又咕咕叫不停，便立马拿起一个李子往嘴里塞。

味道竟还不错。

虽吃的有滋味，但玥兮总觉得隐隐心慌，随口问了泠羽一句：“这个时候你竟能摘到李子？”

她的意思是，风雨这么大，他竟那么快就发现果子，看来泠羽身手不错。

“你倒是点醒了我。”泠羽看着如珠帘般的雨幕。

“什么？”玥兮疑惑。

“我们昨日来的陇曦城，还是五月，按理来说此时应枝长叶茂，青翠欲滴。”泠羽似笑非笑地看着玥兮，手摊向金灿灿的山林景致，“但你看，现在这林子却是秋意深浓，还能摘到李子。”

玥兮登时感到又出了一身冷汗，有些食不下咽，拿着李子的手微微发颤。“泠羽，你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出危言耸听的话，还挺吓人。”

“谬赞。”

玥兮艰难地咽下口中的李子屑，往山洞里走去。

泠羽跟着玥兮来到她烤鸽子的地方，像昨日一样在火堆旁席地而坐。他望向玥兮，见她也缓缓坐了下来并闭目小憩，开口：“你……”

“你别说话。”玥兮打断。

自从她与泠羽独处后，玥兮冒冷汗的次数陡然增加，她怕泠羽又说出什么吓人的话，就干脆不让他说话。

又是一阵沉默。半晌，旁边传来几不可察的浅笑声。

玥兮又觉燥热难耐。

不知过了多久，玥兮总感觉嗅到了一股烤焦的味道，她睁眼，只见半个鸽子都焦黑了。

“鸽子焦了！”玥兮立刻急了起来，转头看泠羽，“你竟无动于衷？”

泠羽道：“你让我别说话。”

“……”玥兮一时语塞，斟酌了下用语，便驳道：“没让你说话，但没制止你行动，不会帮忙扇火转动鸽子？”

泠羽抬眸望她，似乎感觉有点好笑，“讲不讲理？”

“从不。”

他这回似乎懒得再斗，“行，这回是我做的不好。”

鸽子焦了，肯定没昨日泠羽烤得好吃。玥兮匆匆吃了几口，再度闭目养神。

火苗后的石壁如流体般微微滑动，倦意又潮水般袭来，玥兮重重地打了个哈欠，倒头睡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这个夜晚的。

玥兮只觉身体空如躯壳，躯壳内一会儿有熊熊烈火，炽热难耐，一会儿化火为冰，寒冷至极。

被这种冰火两重天般极端感受折磨着，玥兮欲想睁开眼，却又如被捆绑在囚笼一般，笼内烟熏火燎，笼外寒冰十里，拼命挣扎，却被呛得咳嗽不止。

她想施法，却无能为力。

不知在何时，体内瞬间有一股清流流过，如甘甜泉水通往全身各脉，那极端之感也渐渐消失。

玥兮又继续安然地睡了过去。

翌日拂晓，旭日东升，金黄晨曦穿进山洞，温柔地洒在玥兮脸颊。她眼未睁先醒，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好像躺在缥缈屿最梦幻的草丛里，颇为惬意。

玥兮微微睁眼，发现自己身上披着那褴褛红裳，躺在山洞起伏地形中为数不多的平地上。

泠羽则靠在石壁旁，似乎还未醒来。

玥兮小心翼翼地起身，却在瞥眼的一瞬间，发现泠羽面色极不好。他嘴唇泛白，剑眉紧锁，脸无血色，惨白得可怕，就如同一人病入膏肓，奄奄一息。

玥兮下意识地走过去，打量他，只见泠羽那眉峰愈皱愈紧，形成川字。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双手，在泠羽的眉毛上悄悄摩挲着，欲要解开他紧锁的眉头。

却不料泠羽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抽出斩金，“唰”的一下朝前方刺来，好在玥兮急急避让，才不至于被他开膛破肚。

玥兮吓了一跳，他连睡觉都警戒心这么强？

俄顷，他终于醒了，发觉自己手中还握着斩金，便迅速收回剑鞘，声音有些低哑地说道：“吓到你了。”

“……没事。”

玥兮站了起来，将红裳拿了起来，并掸了掸灰尘，突然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她左手臂的绷带不见了！不仅如此，连那三道重重的伤痕也彻底消失不见，手臂完好无损，仿佛之前被赤狼所伤之事完全没有发生过一般。

玥兮指着自己的手臂，盯着泠羽那苍白的脸问道：“是你做的？”

泠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抬手一挥，红裳化作微光从玥兮手上消失了。

他们之间又沉默半晌，玥兮再问道：“你快告诉我，你如今怎会变成这般模样，是不是因为我手臂上的疤痕？”

泠羽扶着石壁缓缓站了起来，并未看她一眼，转身向洞口走去，声音低哑：“就当是，还你上次的人情。”

玥兮望着他的身影，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小跑跟上去，不敢正面看他，如果玥兮眼睁睁看着他为了自己的伤痕而消耗大量灵力而白的面孔，她心神就会不由自主地发紧，这种感觉她并不喜欢。

“其实一块灵石……倒也用不着那么多灵力来兑换。”玥兮在泠羽身后小声说。

“用得着。”泠羽简简单单地说了三个字。

***

今日还是与往常一样，他在前方探路，玥兮在后跟随。

莫约走了一个时辰，日曦爬过梢头，给地上添了一丝暖意，倒也显得一片静谧的林中不那么可怕了。二人正准备坐下歇息片刻，不远处却隐约飘来热闹的欢声笑语声。

玥兮和泠羽对视一眼，准备再往前走几步，就看到了一农庄大门入口处。

“这里竟有农庄？”玥兮感到惊异，“你以前在石幽林看到过农庄吗？”

泠羽摇了摇头。

玥兮仿佛闻到了饭菜香味。好香！像是从农庄里飘出来的。她捂了捂小腹，转头对泠羽说：“走，先进去看看。”

这里的农庄倒是清新朴素，不似深山老林般遮天蔽日，在这里环境更显敞亮。农庄里有浓重的烟火气，不亚于凡间陇曦城，也不像个危险之地，玥兮便微微放松了警戒之心。

“婆子，有人来咯！”

“快去迎接客人！”

庄子里有一个自称邱婆的人最先出来，她脸上挂着灿烂的笑，让人看了也不自觉地想跟她一起笑。

“你们是外来的人吧，找到我们这个庄子可不容易！快跟我进去，你们一定累了，我们正好煮了中饭，吃完了你们也可以进去歇歇，我们这里正好有几间空房！”

邱婆热情似火，这种待客之道，玥兮压根不想拒绝，兴冲冲地跟着她走进了庄子。

庄内莫约住了二十家人，老老少少统共百余人。

农庄中心有一处大堂，那是饭堂，每到中午和晚上，庄中所有人都会齐聚一堂共用膳食，满满当当，格外热闹。

玥兮还未进入饭堂就听见里边传来的一阵阵畅快的嬉笑声。

“婆子，客人带到啦？”

“是嘞，一对俊男靓女，还不给他们安座！”

“好嘞！”

堂内所有人见到玥兮泠羽，都热情地给他们二人让座，所有人都这么热忱洋洒，笑语晏晏。

他们都像是至淳至朴的农民，说话不带拐弯抹角，心直口快，讲家常趣事时，都会引来满室人的哄堂大笑。

玥兮也一边吃着桌上佳肴一边同他们聊天，时常笑得合不拢嘴，因怕嘴里的食物不慎掉出来，她便经常捂嘴而笑，特感快活。

泠羽一直沉默不言，因灵力折损，脸上仍毫无血色，他随便吃了几口菜后，便去了客房先行休息。

饭后，邱婆和其他一些庄人带着玥兮观赏庄中农田。正处播种旺季，高高低低的田地远看翠绿一片，让人看着赏心悦目。庄人又带着玥兮去四周逛逛，阡陌交通，鸡犬相闻，这片土地倒是有世外桃源的别致风味。

一边逛时，玥兮和他们一边交谈，甚觉愉快，她时常被逗笑，和庄人们一同聊得酣畅淋漓。

转眼就到了晚上，玥兮在大堂里和庄人们用过晚膳后，邱婆就带玥兮去了空客房。

玥兮亲自和邱婆道了谢，遇见他们，今日她觉得特别高兴。

邱婆走后，玥兮独自回了客房，她一直回味今日在庄内发生的趣事，每想到一点，她都会偷着笑，以至于她进客房时，脸上仍挂着笑，像个乐呵呵的小傻子。

奇怪，她今天怎么会这么开心？

开心得乐不思蜀，玥兮几乎连泠羽在哪里也不在意，直接准备睡下。

客房很小，几乎一房只可居一人，但很温馨，茶案小巧，旁边就是睡榻。

经过了一日的翻腾，玥兮很快进入了梦乡。

皎洁月华如白玉盘高隔云端，流萤穿梭似的飞舞在葳蕤草丛中。

外面寂静得落针可闻。

玥兮正睡得香，不知何时空气中飘来怪异的血腥味。

她被这味道刺激地不由擤了擤鼻子，不料血腥味越来越重，玥兮一下子便睁开了眼。

什么情况？她坐了起来，看向门。这间房的门是由几根木头支架和两层素色纱布蒙起而成，所以外面有什么光亮，玥兮都能感知得到。

她莫名感觉今晚的月色似乎格外明亮。

玥兮起了身，越往门靠近，越觉得血腥味浓重非常。难道这味道是从外面传进来的？

她下意识想要打开木纱门，于是伸手按住，正要往旁边一拉，门外却突然闪来一个人影，在门口抵住，阻止她开门。

玥兮眉心一跳，看向这人影，白亮的月辉照在他身上，将少年修长的身形清楚明晰地映在门纱中。她马上便认出了他是谁，“……泠羽？你怎么了？”

她说话的时候感觉血腥味又浓烈了些，越发觉得不对劲，难道是泠羽身上的？

泠羽仍是抵着门，“没什么，你别出来。”

玥兮觉得古怪，“外面发生什么了？”

“没有事，你赶紧休息，明天还要赶路。”他说完这句，就放下了手离开。

片刻后，玥兮就听到了隔壁的关门声。

她这个时候才知道泠羽原来就住在她旁边。

空气中的血腥味仍是久久不离散，叫她怎睡得着。

泠羽方才那模棱两可的回答让玥兮越发想去外面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便万分小心地推开木纱门，轻手轻脚地向外头走去。

果然这里还不是血腥味最浓的地方，玥兮越往农庄饭堂的方向走去，那味道就越发刺鼻，她甚至感觉到不仅只有腥气，还有不明腐臭味道。

微风拂过。玥兮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怎么这么冷？

更让她感到怪诞的是，这农庄分明白天热闹得沸腾，夜里家家户户都黑灯瞎火，不闻一点声音，阒无一人，像是集体消失了一般。

紧接着玥兮耳边飘过一阵怪异的哀嚎声。

她渐觉悚然，这声音好像是从饭堂里发出来的。

玥兮匆匆赶过去，饭堂里迎面滚来一阵热浪，混杂血腥与腐臭，下一刻她便看到了庄中所有人都横七竖八地匍匐地面、重伤不起的场面。

她吓得急捂住嘴，突然离她最近的一个庄人猛地死死抓住她的脚腕，口中垂涎血，像是挤破嗓子发出来的声音：“姑娘……救我！！”

抓着她脚腕的那只手白得瘆人，那指甲突然变得一片漆黑，长出野兽般的尖趾。

玥兮惶然，她发现眼前这个庄人胸口处有一道重重的疤痕，像是剑伤，再环顾四周，几乎所有遍地哀嚎的庄人身上都有这个伤痕。

蓦地，不远处有个庄人发出长长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身体变得扭曲，在地上形态怪异地快速蠕动，而后“砰”一声巨响，那庄人身体直接爆破，炸开大团浓浓灰烟，发出尖锐撕拉声，还伴有诡谲嗥鸣的余音。

玥兮听了一阵恶寒，急忙捂住耳朵，这声音实在太过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