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霭之怎么会好玩?
程霭之又怎么能好玩?
宋其松不理解,也根本不想理解。
他看向原也欲言又止好几次,想说些关于某人的坏话,却又有一点小担忧坏话一出口自己会不会成为原也眼中看着白灿灿实则黑心的白莲花?
但原也这边根本没有意识到任何问题,甚至还继续问道:“所以他借你手机干嘛?”
宋其松:“吵架。”
原也歪头:“?”
他顺着视线看过去,程霭之依旧面色淡定,看不出任何气急败坏面红耳赤之态。
“情侣吵架。”宋其松不情不愿补充。
说吵架多好,一个词就能将程霭之钉上负面标签,一旦加上什么情侣等词,这意境便一下就变了味,不仅不再负面,还多带了一些类似调情的风味。
原也恍然大悟。
情侣他没当过但见过,吵架他不但见过也吵过,这两词结合一起的场景他当然也见过,经验多了,也知道有些时候此类吵架只是一种别开旁人的把戏。
“嗯。”原也脸不红心不跳科普道,“这应该叫做调情。”
宋其松:……
“为什么他要借你的手机去调情呢?”
宋其松纠正他:“这是吵架。”
原也从来对小事不执拗,说改口立马改口,只是改口前还颇为奇怪看了一眼宋其松:“好,为什么他要借你的手机去吵架呢?”
“他被拉黑了,他女朋友是我的表妹。”
言简意赅。
但宋其松偏偏又感到一种薄薄的羞耻,像是学生时代好学生早恋、打小抄被老师发现了那般。在这话出口时、在原也身边时,他恍惚自己一下缩小,一下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弟弟
——还是被抓着手问你为什么早恋的那种。
但谈恋爱的哪里是自己。
自己又为什么要替他们感到不自在。
而且为什么原也那么关注那臭机器人,对他探索欲那么重,相比之下对自己的就寥寥?
好可恶。
宋其松愤愤,果然一遇到程霭之就难有好事发生,于是他果断转移话题:“其实他不是什么好人。”
这话宋其松自认为委婉,便继续道:“他上学时很爱装腔,性格奇差,人缘也差,跟同学相处更差……”
话一出口像是停不下来一样,宋其松简直把他能想到的点几乎都说了个遍,说到自己眉头越来越紧,也说到原也眼神越来越茫然。
刹——
宋其松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他猛得顿住,表情凝固住,眨眨眼,又看看原也。
原也也跟着皱眉,想半天才憋出一句:“这样吗?”
这话他说得假模假样。天地良心,刚刚松子开口没多久他就跑了神,一边盯着松子不断开合的嘴唇一边在想吃了烧烤会有这么红吗?
而后才一下醒悟自己应该倾听,勉强抓住几个词后原也又开始犯愁:不是,刚刚前因后果是什么来着?
但中心意思原也总归是抓到了,显而易见,就是松子并不喜欢程霭之。
“啊,嗯,这样子。”宋其松讷讷。
这样子是哪样子?宋其松想问,但在失态后一下像是失去所有勇气,他开始唾弃自己的不理智,并在想自己该怎么去挽救这个局面。
他清了清嗓子:“刚刚……”
“你不喜欢他。”
原也好一计直球,直接撞得宋其松刚组织好的语言七零八落。
“也没有。”宋其松说。
确实不算讨厌,程霭之跟他的交集并不深,他们之间顶多就是竞争关系,但就是这样的关系让宋其松时常感到紧迫。
如果要更准确一点,宋其松很不愿意承认这其实是一种恐惧,不是针对于对方的,而是针对于自己,小巧的,如冰片一样牢牢贴附于四肢的。
他恐惧自己的失败,而程霭之就是那个让他意识到自己可能会被打败的人。
“没关系呀。”原也抬起眼睛,每次在说真心话的时候他都会试图让自己显得更真诚。
“不喜欢就不喜欢,讨厌就讨厌,都正常。”原也笑出一点卷卷的弧度,“反正你已经最好了。”
嗯,是最好,是比程霭之更好的最好。
也是原也说的在他心里的最好。
就那一秒,宋其松便感觉自己的心轻巧了,方才因为紧张被他屏蔽掉的声音也一下入耳,什么风声、树叶声、小孩的嬉戏声,炭火哗哗声全都交织,甚至都包括程霭之那边的交谈声。
用更贴切的词来说,宋其松是心神激荡,余波荡漾千万里。
他还在假装正经:“真的最好?”
“嗯嗯。”原也点头,肯定他,“最好最好。”
当然最好,做的饭好吃,原也爱吃也多吃,面对自己的态度更好,原也时常觉得自己如沐春风,以至于都恨不能给他办个最佳弟弟奖。
最佳弟弟此时早已跑去机器人那边,趁对方不注意一把拿过自己手机。
手机那边妹妹还在絮絮叨叨:“我原谅你啦,下周我过来找你好不好?你要记得要跟同学打好关系,不要再跟高中一样,装乖一点总归好的,这点可以学学我哥,虽然也不是什么……”
“不是什么?”宋其松问。
妹妹立马噤声:“啊哥是你啊。”
宋其松挑眉继续问:“你刚刚说不是什么?”
妹妹打哈哈:“也没有什么啦,正夸你呢。”
宋其松难得心情好,就算知道言外之意也不针对,只是说:“下周你大学不是都开始上课了?来什么来,先把你自己的事做好再说。”
说完就挂断电话。
妹妹:“……”
程霭之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宋其松。”
宋其松才不计较,插兜转身,动作干净利落:“叫大舅哥。”
程霭之:……
好,宋其松想,更开心了,原也说得确实都对,不喜欢就不喜欢,讨厌就讨厌,讨厌又怎么了?
反正原也又不讨厌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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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到最后,比烤肉还更熟的是杨子胥和向时齐,两人简直一见如故,临别前几乎各大社交APP都加了个遍。
甚至向时齐还约了杨子胥周末去打网球。
相比之下,跟大家最不熟的还是原也,拢共跟宋其松的同学就没有说过几句话。
杨子胥真的努力试图打破过这种氛围,但破着破着到后面他甚至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一种诅咒。
经常就是他叽里呱啦说完一堆后对方微蹙着眉头朝他点头,话也算说了,但只有一个字:“嗯。”
这其实还好,跟机器人要找指令才能对上话来比,这款死宅男看着好接触多了,就是旁边那个时常对他幽幽的眼神直叫杨子胥心里发毛。
很显然,他当然也抗议过:“松哥,你总盯着我干嘛啊?”
“没有啊,你看错了。”宋其松轻飘飘否决,垂下眼睛还给烤肉翻了个面。
杨子胥半信半疑:“真的吗?”
宋其松耸肩:“真的。”
杨子胥相信了,毕竟他松哥人品不是盖的,继而转头又拉着原也说说说。
原也简直生无可恋,手里烤串根本还没吃几口,就得停下来要求自己全神贯注听杨子胥说话。
杨子胥说话快,蹦字速度更是惊人,往往还伴有肢体动作,慌得原也往后撤了好几步,生怕打掉自己的食物。
这么一来二去,杨子胥吐出的字便在原也耳朵里全变作一串乱码,原也听了,但也只是听了。
也许是自己发呆表情太过明显,也许是松子察觉到自己的求助意图,终于在杨子胥第三遍问他;“怎么样,我做的够帅吧。”的时候出手将他解救。
“我找哥有点事。”
杨子胥堪堪顿住:“啊?怎么走了?什么事儿啊?”
他刚刚才说到故事最精彩处呢,听不到这该多可惜。
宋其松抛下两个字:“私事。”
杨子胥便乖乖闭嘴,转头又抓来一个小娃娃,那小男孩刚吃完一根薯条,嘴边还留着番茄酱的痕迹,就听见对方问自己想不想听奥特曼的故事呀?
小男孩哐哐点头:“想想想!”
对于原也来说,最可怕的绝对是杨子胥,但让他没想到的是,程霭之跟他比起来甚至算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时正是临别前,杨子胥依旧活力四射到处找人交换微信,刚应付完他的原也还没从社交疲惫的状态里回过神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那声音冷冷的,像是没有其他声调。
“我记得你。”
原也抖了一下,脑海里刹时闪过自己看过也拍过的各类凶杀剧。
先他一步的是松子的声音。
“记得什么?”宋其松冷声问,不动声色挡在原也身前。
原也趁此机会小小呼口气,转过身才发现说话的原来是程霭之。
程霭之继续说:“你是不是演过《玩偶大逃亡》里面那个头发卷卷的小孩?”
原也明显一愣,呼吸也跟着慢半拍。初中之后他就不再拍戏,随着年岁的增长,他的模样气质也与小时绝不一样,到了现在,几乎没有人会认出他。
原也几乎下意识摆出笑脸,话还没开口,却是被宋其松先截了去:“管你什么事。”
程霭之没理他,照旧一字一蹦说:“我们全家都很喜欢你拍的电影。”
废话。宋其松想,谁会不喜欢小时候卷毛蹦蹦跳跳大喊冲吧玩具们的小王子呢?
不喜欢才有鬼。
“啊。”原也眼睛胡乱眨,看天看地看宋其松就是不看程霭之,睫毛慌乱得像扑腾的鸟,好半天才回:“谢谢。”
这话干巴巴的,原也又补上一句更为磕巴的:“谢谢喜欢。”
谢谢喜欢,但是原也讨厌喜欢。
按以往经验这时候对方都会摆出一副很可惜的样子问你后面为什么不继续拍了呢?
为什么呢?
原也也想知道。
明明以前入戏如同吃饭那般轻易,怎么突然一下就像不会用筷子了那样,饭在眼前,记忆在脑海,但就是动不起来,浑身僵硬,五感在那刻似乎尽失。
木头样的、呆愣的。
在拍完那场封存至如今的戏后,导演最后说:“你的那股气没了。”
有人说这是灵气,也有人说是精神气,但原也始终无法对这个气做出任何定义,只是心歪了,魂倒了,于是气也散了。
原也此时此刻很紧张,大脑思绪繁杂,嗡嗡嗡,直叫他想逃跑。
像是等待一场注定的裁决,原也睫毛简直要飞舞作蝶——直到一双手好轻好轻地握住他。
“怎么了?”宋其松屏息凝神,试图从相触的指尖里听到一点线索,但可惜,此时除了原也掌心薄薄一层汗之外再无其他。
原也摇头,又悄悄地往松子背后躲了躲。
蝴蝶定了下来。
原也于是告诉自己是哥哥,是这里除了向时齐外所有人的哥哥,他今年要二十二而不是十二,无论怎样的言语风波他早可以面对。
所以他等待,直到程霭之开口说:“我可以加你微信吗?顺便可以给你拍张照片吗?我想我妈妈也很想再见到你。”
原也:“啊?”
宋其松难得装不下去好好弟弟,恶声恶气:“你妈妈加就行,你凑什么热闹?还要拍照,能拍什么?”
程霭之一本正经:“我也很喜欢。”
原也眨巴眨巴眼,预想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像是在蓬蓬的梦里。
他说:“应该可以吧。”
他还有些扭捏,觉得自己现在一点都不好看,气质也差,但让他更措手不及的是对方直接举起了手机。
喀嚓一声。
原也下意识摆出小时候招牌笑脸。
“好了。”程霭之发送,紧接着又亮出二维码,“谢谢。”
原也手忙脚乱扫过,刚扫上就看见对方手机不断弹出消息,备注是妈妈。
第一条妈妈说:是小也吗?
妈妈:哎哟我的互联网儿子都长这么大了。
妈妈:真好,强壮阳光。
妈妈:还跟小时候一样招人喜欢。
“她很喜欢你。”程霭之照旧面无表情,“特别。”
好吧。原也想,如果是这样的喜欢的话他想他自己当然很受用。
最后在返程路上他还悄悄给松子咬耳朵。
他说:“本来我都要有点讨厌程霭之了。”
宋其松想:讨厌好,讨厌多好啊。
程霭之说话就是很讨厌,出其不意,又总撞人雷点,偏偏他自己还不知道,多讨厌,思维刻板又直接,确实该讨厌。
“但是一看到他妈妈发的消息我就不讨厌了。”原也掰着手指说。
声音像刚织成一片的蚕丝,风一吹便鼓起来。
宋其松:……
刚想出嘴的那句确实讨厌立马收回。
“大家确实都很喜欢你。”宋其松说。
“也许吧。”原也继续玩着自己手指,最后做下结论,他扬起笑脸,告诉宋其松,“反正之前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