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行铮低头，看清这双近在咫尺的双眼，里面凝着倔强的光。

他道：“容小姐想要我的信任？”

“恕晏某愚钝，我和容小姐不是已经合作过一次了吗？如果我不信任容小姐，当初又怎会答应与你合作？”

“晏先生何必与我装傻？”容清洛摇头道，“今时早已不同往日。那时的情形与现在不同。那时候我们想要达到的目的和想要对付的人与现在也不一样。”

“对晏先生而言，如今我想要与你达成新的合作，你当然需要我提供新的信任基础。否则为何上次在车上你要回避我的问题。”

晏行铮：“容小姐想合作，也不是不可以，你可以提供怎样的信任基础呢？”

容清洛：“清洛其实并不是想与晏先生谈合作。”

晏行铮疑惑：“那容小姐是想谈什么？”

容清洛：“我想加入晏先生的队伍。”

这句话仿佛平地惊雷，在晏行铮心中炸起无限汹涌的波涛。

晏行铮手中外套的另一头还被容清洛牵着，他身形未动，刺骨的风中，手心却有些出汗。

容清洛继续道：“不是以合作者的身份。”

“我希望，我们是同盟，是伙伴。”

晏行铮想起今夜林裕喝酒的模样，挑眉道：“容小姐在林裕的心中，比我重要。如果容小姐仅仅只是想要报复林裕，你来和我结盟，怕是有些妄自菲薄了。”

“看来晏先生对林裕还是不够了解。”容清洛冷哼一声，“在林裕心中，我们都不重要。矮子里面拔高个，我有什么可自豪的？”

“我是人，不是需要被林裕驯服的宠物。”

晏行铮：“那容小姐想要如何报复林裕呢？”

“难道你想杀他？”

“怎么会？”容清洛失笑，“晏先生你多虑了。”

“我如果杀林裕，我就会成为杀人犯，而林裕在众人眼里会是受害者。”

“如果林裕和林晶的罪行不能昭告天下，反而以受害人的名义死去，岂非便宜了这二人？”

“我才不做这么傻的事情。”

“所以即便我在心中早已将他们千刀万剐，但在现实里，我会极力忍住不这么做。”

晏行铮若有所思。

容清洛嘲讽一笑：“毕竟这样做，太得不偿失了。”

晏行铮：“能控制仇恨，这很难。容小姐令人心生敬佩。”

容清洛：“我只是认为，我应该自己决定我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而不是被我的仇恨所控制。”

“尤其这些仇恨的来源还是那些我所痛恨的人。”

“如果我为仇恨所驱使，那就说明，我在被我的仇人控制着。这太可悲了，我不愿意。”

“所以我走上复仇之路是我在心里反复思量后所做的决定，并不是情绪上头，一时冲动。”

晏行铮恍然：“原来这就是你当时的决定。”

容清洛眼神微亮：“是。”

“我的生门，在黑夜。”

“所以我义无反顾地走进暗夜之中，哪怕我很痛苦。”

“晏先生，你呢？”

“难道今天你还要用中二病来搪塞我吗？”

晏行铮知道无法再找借口，只得道：“如你所见。”

“你看见了什么，就是什么。”

容清洛没有为难晏行铮：“晏先生，既然你不便明言，那么，清洛可以请你回答我一些问题吗？”

晏行铮：“可以，你问吧。”

容清洛：“你那时候说，如果命运让我们有机会再次相遇，我会知道你的选择。”

“之后我们相遇了很多回，对吧？”

晏行铮点头：“对。”

容清洛：“晏先生，其实我已经知道了你的选择，所以我信任你。但是很显然，你不信任我，你不知道我的选择。”

“我要向你论证一件事情，以此来证明我的值得信任。”

晏行铮：“你想如何论证？”

容清洛：“首先，我要考晏先生一个数学问题。”

晏行铮：“请讲。”

容清洛：“在同一个平面内，两条直线有哪几种位置关系？”

晏行铮没有犹豫：“平行，相交，重合。”

容清洛：“晏先生，你觉得，如果我们两个人分别是一条直线，我们这两条直线，是什么样的关系？”

晏行铮思考片刻：“我觉得是相交。”

容清洛：“那你知道两条直线相交有几个交点吗？”

晏行铮：“一个。”

容清洛：“晏先生，在你的记忆里，我们相遇了多少次呢？”

晏行铮的表情有所松动，似有所悟。

容清洛笑起来：“肯定不止一次吧。”

“这就说明，我们这两条直线的交点不止一个。”

“你承认这一点吗，晏先生？”

晏行铮不得不点头：“承认。”

容清洛想要看清晏行铮的神色。

她向前迈进一步。

此时，两个人距离很近。

彼此都是对方在这寒夜里唯一的热源。

容清洛：“晏先生，如果两条直线之间的交点不止一个，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晏行铮已经明白容清洛究竟想说什么了。

只是，这个问题，他不能回答。

容清洛：“这意味着，这两条直线其实是重合的。”

“你觉得我说的对吗，晏先生？”

晏行铮的目光从女子的脸上偏移到远处天边的那轮圆月之上，艰难点头：“对。”

容清洛又向前一步，踮起脚尖，靠近晏行铮的耳边，轻声道：“承认吧，晏先生，我们早已走在同一条道路上。”

这时，没料到晏行铮会突然低头看自己，容清洛猛地后退，脚在礁石上被绊了一下，差一点摔倒。

晏行铮一手扯住手中的外套，一手揽在容清洛的腰上，阻止了她跌倒的趋势。

等容清洛站稳以后，晏行铮松开揽着容清洛的手。

此时，容清洛因为差点摔倒，慌乱之中松开了晏行铮的外套。

晏行铮重新把外套披在她身上，后退一步：“容小姐，我想你还没有论证结束，请继续。”

容清洛深呼吸，继续道：“曾经，在医院的顶楼天台，在同一个时刻，我们都面临着白天与黑夜的抉择。”

“如今，潜行在暗夜之中，我们多次相遇。”

“未来，即便你主观上不让我加入你，客观来讲，我们做的事情，本质上是相同的。”

“也许我们的出发点不一样，也许我们的身份有别，但最终，我们俩，殊途同归。”

“晏先生，现在你还对我疑虑重重吗，你还觉得我不值得信任吗？”

“即便你不承认，只要你还在这条路上，我们以后还会重逢，因为我们根本就走在同一条路上，我们本身就是战友，只是你不知道。”

晏行铮沉默地注视着容清洛的双眸，在缄口不言中不断地考量着容清洛的话语。

最后，他问道：“容清洛，你走上的这条路，终点是什么？”

容清洛：“林氏覆灭，罪者伏法。林裕和林晶再无倚仗，受到应有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