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前朝已经封了印,各事暂缓,待年后开印再说。
楚微清那边的公务刚轻松了些,小太子也放假,可以跟着楚微清到处玩去。但却是轮到薛慧忙了起来,每天赖在撷芳殿的书房里埋头看账,看宫宴的清单。
年十五的时候,宫里也会举办元宵宴,所以她也得提前将事情安排好。
不然众人都出去玩了,她还得一个人留在这里头痛花灯之类乱七八糟的事宜。
“早叫你赶紧做完,你偏不听。”戚潇竹捧着话本,缩在一旁的小榻上舒舒服服地窝着。
那是方君宜给她安排的,这丫头喜欢跟着薛慧,所以他便叫人移了张小榻进来,让她可以在书房等得稍微舒服一些。虽然她总说不用不用,但这小榻准备好了,她倒是比谁都积极。
薛慧哀嚎一声:“不是我不想啊,我也在等前头的军情啊。万一情况不乐观,这国库也是得省着用,不能太铺张……”
这军情半月前就该到了,硬是拖到了封印前一天才送到楚微清的桌子上。
楚微清和薛慧两人一合计,还是决定先将元宵宴的规模稍微削减一些,以备不时之需。若非如此,薛慧早就已经将这点事情做完了,毕竟谁也不想在这大冷天出门不是?
方君宜刚在御书房回来,便听见她哀嚎的声音,笑道:“姐姐又在头疼宫宴?”
薛慧点点头,她垮着脸,感觉头上的偏凤簪也没什么精气神,看得戚潇竹直笑。
“不行,君宜,陛下让你跟我共同管理后宫,这破事你也得分担一些。”她翻了翻桌子上的废纸,“这样,你就帮我找点灯谜好了。反正到时候大家都会出宫庆祝,也就宴上找点乐子而已。”
方君宜一听,也没觉出什么难度,便欣然答应了。
薛慧眨眨眼,伸手捏住了他腮帮子上的肉。许是这夏天到秋天,也没给方君宜养出几两肉,御膳房的人卯足了劲,入冬之后便变着法子给他做补品,终于是补出了二两肉。
“不能别人说什么你就答应什么,会吃亏的。”她的表情十分认真。
要不是先前戚潇竹跟她提了一句,她还真不知道方君宜这小子竟然比薛同还小上几岁,再加之她也是后宫之中少有知道方君宜真实身份的人,知道方家家破人亡的事,自然也就对方君宜多上了些心。
起先方君宜还不太习惯,楚微清便让他放宽心,薛慧只是操惯了心,没有别的意思。
方君宜被他捏的脸都变形了,含糊道:“薛姐姐总不会欺负我就是了。”
薛慧觉得没劲,放开了手,让他滚到一边去,别妨碍她做事。
这小子越来越不好玩,刚进宫的时候还见她跟见了鬼似得,现在就知道说好话。
戚潇竹招了招手,让他赶紧过来,一起看话本子。账本哪有话本好看,她这里可是有市面上最流行的本子,全是让人悄悄捎进来宫里的。
方君宜拒绝了,他本就是顺便过来看看。
今日起了个大早,去帮楚微清整理书房,现在只觉得困倦。
偏偏回来的时候还遇上了陈太妃。
许是接近年关,这位借口礼佛不见人的太妃又出来透气了。若仅仅是如此,方君宜还不觉得那么累,但她东扯西扯才表露出一丝相见孩子的意思,让他觉得没意思极了。
“太妃娘娘,最近东宫没有封闭宫门,您直接去就好了。”
他想了想,又怕自己的语气太重了:“小殿下最近没有课,您若是有空,也可多陪陪他。”
毕竟陈太妃也有自己的不得已,那个差点逼宫成功的反贼李群玉是她的舅舅,而楚微清又跟李群玉不对付,她在宫中的处境从来都比别人想象中的困难。
“好好,有劳少师。”
陈太妃示意佩佩将手中的食盒交给小彩:“这是本宫的一点小心意,金钗首饰公子怕是用不上,思来想去,便准备了点小点心。”
方君宜没有拒绝,小彩便将食盒拿在了手中。
见他收下,陈太妃也安下了心,提着裙摆快步往东宫的方向去。
她真的太久没见过楚煜了,这段时间一直担心自己会不会耽误了楚煜的功课,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但实际上楚微清并没有实际上的禁止过她去东宫,是她自己看见东宫封闭的样子,以为是楚微清不许任何人进东宫,便打退堂鼓罢了。
想来他们母子也挺难过的,一个被保护在东宫里,而另一个则是被困在东宫之外,连相见的时间都少。
“诶,你可别说孤狠心,孤从来只说了禁止无关人等。她是煜儿的生母,我拦谁都不能拦她不是?”楚微清替自己解释道。
若是他真的阻拦他们母子相见,那陈太妃又怎么可能将楚煜从东宫之中带出来呢?
方君宜一想,也觉得有道理。再一琢磨又似乎是因为楚微清的心思太难懂了,所以陈太妃才会这般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真的会被剥夺了探望孩子的权力。
若非是自己有这读心术,这会还不一定能被楚微清信任呢。
“傻愣着站在那里做什么?你不冷么?”戚潇竹问道。
方君宜方才那一愣神,还站在门口的位置,这大冷天的,也不怕给自己吹出个好歹。
埋头在账本堆里的薛慧终于扔下笔,大喊自己已经将该干的干完了!终于可以开开心心地过个好年,不用总担心元宵宴的事情还没准备好了!
“啊,对了。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陈太妃,她送了些点心,我让小彩拿来给你们分着吃。”
原本还十分期待的薛慧一听是陈太妃的东西立刻就垮下脸,她拒绝道:“不用了,不好吃的,不如下次你去御书房的时候给我带点。”
她伸了个懒腰,这冷天实在是很难不让人觉得困倦。
“我回去睡觉了,你没事记得练琴,过两天除夕宫宴上出丑的话谁也救不了你。”她边打着哈欠,边将在小榻上窝得好好的戚潇竹拎起来带走。
她不说,方君宜早就忘这事。
这弹琴倒不是什么难题,毕竟师父教过。
但此行回来并没有带自己的琴,而留在方家的那把也已经被查封了,取不出去。
一时之间,方君宜竟是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决定去找楚微清想办法。毕竟这琴也算是谈给他听的,那么要他来想办法解决,也是十分的合理。
于是他又重新踏着雪,前往庭兰居的方向。
那人自从封印之后便一直在庭兰居偷闲,像是恨不得一次性将自己的空闲都补回来。
见着方君宜,楚微清还颇觉意外,毕竟他们今早才见过。
“君宜怎么来了,想孤了?还是说,想孤这里的茶水了?”说着他还扭头看了看庭院之中的梅树,“来得不巧,这花还得过两天才能开,烦请方公子再等等。”
他生得好,只是平日里他总惹恼方君宜,所以不曾觉得。此刻他言笑晏晏,话尾还有不自觉上翘的尾音,才让人窥出两分当年那位俊逸潇洒的怀王的英姿。
不可否认,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方君宜确实对这人很有好感。
毕竟像他这般疑心病重的人,可不一定能做到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光就这一点,就让方君宜改观了许多。
“君宜?”他们英明神武的陛下催促道,“大冷天的,又不是什么身子骨硬朗的人,在外面吹什么风。”
方君宜收回前言,楚微清这个人,这张嘴,真的很会惹恼人。
他迈步进入前厅,王吉连忙上前帮忙接过厚重的大氅,将这上面的雪花拍掉。原本藏在毛领子下面的细细这才暴露出来,它像是一条尽忠尽职的小毛领子,一直用尾巴搭在方君宜的脖子上,给他保暖。
此刻看见楚微清,它立刻蹿到了桌子上,向楚微清讨肉干吃。
方君宜上前两步捏住了细细的嘴筒子:“不许给,它今天都没有好好吃饭。”
细细小小声地嘤嘤叫,显得十分可怜。奈何方君宜铁石心肠,就是不愿意给他加餐,一气之下细细只好吭他的手指泄愤。
楚微清给他沏好茶,塞到他的手里给他暖手。
他原想让方君宜抱着那只大胖兔子当暖炉,怎奈何这小东西冻不得,只能将他留在温暖的室内。
方君宜喝了口热茶,终于觉得好了许多:“我来,是想跟陛下借琴。”
楚微清眨了眨眼,似乎没听懂,他想了一会后问:“哦,宫宴上要用?”
显然他也看了那张流程单子,不然也不会问出这句话。不过既然他也知道,那这是便好办了许多。不过方君宜显然还是低估了这人闲下来之后是有多么的讨嫌。
“借倒是可以,但孤也得知道君宜是什么水平,才知道应该借哪把不是?”他道。
方君宜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多规矩:“那就拿方府查封的。”
楚微清慢条斯理地给方君宜满上茶水:“哎呀,你天天帮孤处理公务,自然也该知道这手续不合是取不出来的吧?孤的不一样,你若是愿意现在就弹奏一曲,孤借给你。”
“那等过几天宫宴再听到底有什么不一样?要是我水平不行,但您依旧给了我一把好琴,不就更显得陛下您偏爱臣妾吗?”方君宜理直气壮。
这下轮到楚微清陷入了沉思,好像,很有道理?
不过按照流程,方君宜不是应该炸毛,然后他再哄一哄人的吗?
“那,成交?”楚微清迟疑道。
“成交。”方君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