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君宜少有地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做事是否还是太过冲动了。
若非如此,自己也不用坐在这两舅甥中间听他们鬼扯。
“来,世侄,多吃些。”平南王给他夹了块蒜香骨,他方才观察过了,方君宜的视线老向这边飘。约莫是因为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才没怎么下筷子。
当年几家都有来往,他这声世侄倒也没什么错。
方君宜推拒不了,只好捧着碗接下,道了声谢谢。
楚微清见他实在是拘谨,连饭都吃不好,心中有些懊悔。但转念一想这小子先前亲了自己一下就跑,又觉得内心平衡了些。总不能只有他一个人难受,然后这个呆子还逍遥自在。
这点小九九被方君宜听完了,心中冷笑,狗皇帝果然是狗罢了。
他确实放不开,但不妨碍他无视这两舅甥聊天,自己埋头吃饭。
“世侄,这段时间过得如何,还适应吗?”平南王有心想要找点话题,让他多参与些。只是似乎起了些反作用,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
方君宜抬眼,目光有些疑惑,但还是老实答到:“还好,本也不是回来享福的,是好是坏,是否适应,都无碍。”
平南王一听这话,自觉自己这张嘴要坏事。他本是有心给自己外甥多找点存在感,别总做了好事不留名,只是这眼下看,方家的小子似乎并没有这个心思……
他有些发愁:“话不是这么说,若是老方在天之灵,知道我们没有好好照顾他家的幺儿,这不得给本王托个梦,骂一顿?”
说着,他又望了望楚微清:“有什么不妨找陛下,在这边有个知心人可不容易。”
楚微清是个脸皮厚的,还在旁边点头附和:“舅舅说的是,孤也是有用心照顾的。”
方君宜闻言,有些疑惑的看向他,似乎是在谴责他哪来这么厚的脸皮自卖自夸。楚微清给他夹了块鸡肉,让他赶紧吃饭别看着自己,那目光好似他做了些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一般,怪吓人的。
他想得多,方君宜坐在旁边自然是一字不落的全听见了。
不过并不像楚微清想得那般,他只是有些疑惑。他其实并没有楚微清想得那么呆,他听得明白平南王到底是什么意思,也知道他是要做媒,只不过是不明白这节骨眼的,怎好再生枝节。
他想了想,答道:“王爷放心,君宜此番回来,占着这个宠妃的位置也不过是为了还方家一个清白。待到日后查清真相,定会离开,不妨碍陛下日后迎娶心仪的姑娘。”
话音刚落,他便听见了楚微清心中的不满。
方君宜更疑惑了,他明明听见楚微清在心中祈祷自己好好说话,自已明明也按着他的意思去做了,还替他把这断袖的癖好遮掩了一番,怎么这个人还是不满意。
一番思量之后,他又补充道:“今日承了陛下的情,来日若是查明那私盐案与李群玉没有关系,草民也定会留下,尽全力帮助陛下将之连根拔起。”
此话一出,平南王便用可怜的目光看着楚微清。
后者这是不为所动,又挑了个虾球夹到了方君宜的碗里,一点没有被他的话影响。
早在方君宜说他定会离开的时候,他就已经平复下了心情。原本因为亲吻起的那一点旖思,也随之消失不见。
若论狠心,估计整个京城无人能出其右,毕竟他这些年若是不够狠心,早就被那些名门望族分食了去。但若是论无心,那还得是方君宜,只有他才会看穿揭开了别人的心思,还能这般若无其事。
偏他还正好戳中了楚微清的心事。
这断袖虽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但总归不是谁都会偏好此道,一条路走到黑。
方君宜这话便是不信他,不信他真的不是一时兴起。他听了之后反而松了口气,若是这人轻易答应了,他才更害怕,害怕他到底是不是因为一时利害,才答应了他。
等万事了结之后,他怕不是又要找别的借口离开。
不过是一瞬,他脑中已经想了很多。方君宜闹不懂他,确认他是满意的之后便又开始安安静静的低头吃饭。
没人比他更清楚这狗皇帝的脾性,若是此刻不在长辈面前说清楚,来日还有他要起疑的时候。虽是不太在乎这些,但能避免麻烦,还是避免的好,免得回了青屏山还得被惦记。
“那边有劳君宜为孤分忧了。”楚微清笑答到。
此时的二人都默契地忘记了下午的那个带着桂花糖和奶香的吻。
平南王摇摇头,就知道楚微清不是个能正经说话的。从前在鸣剑关时还好,顶多也就是个王爷,天塌下来都压不着他。后来回了皇城,这地方可真不是人待的,待得人话都不会说了。
此后席间再没什么话可说,用过膳后,楚微清便让人将方君宜送了回去。
平南王有些失望:“就这么着了,不准备再进一步了?”
楚微清摇摇头:“还是算了吧,皇权更迭从来都是拿命换的,何苦再将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
“不相干,”平南王叹气,“你也就是骗骗自己,他踏入京城那一刻,可不就在你们的棋盘上了么?现在说什么不相干,太晚了吧?”
楚微清听着这话,笑了起来:“是晚了些,原本还有得回转,现在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午后那会他倒是拦过,那是他头一次良心发现,打算将人拦住。自己跟李群玉那点恩怨,没有必要再掺和进一个无辜的人。
可耐不住方君宜他主意大,明知道是坑,他还要往里跳。
想到这里,他的笑意又深了些:“你不知道,他说,是他自己选择回来的,所以,他不怕。”
平南王无话可说,他知道楚微清自有定夺,确实不曾想还有个比他胆子更大的。顶着一身病骨,千里迢迢从南边回来京城,等闲人做不到这个地步。
只盼陛下能有些许良心,别带着故友之子一同去死。不然等百年之后,他下地府见了老熟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话说到这会,天色也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平南王明日便要离京,还需早些回去收拾。
“王吉,带王爷去库房挑挑花色。”楚微清吩咐道。
王吉领命,带着平南王离开。此刻的清德殿外便只剩下楚微清一个人,这会的月光细瘦,照不出多少光影,挂在天上却是格外明亮。
就好像方君宜那般,瘦骨伶仃,或许真有些什么缺的,但独独不缺反骨。
平心而论,让他放弃上钩的鱼,他也是做不到的。只是那一刻不知怎么的,他就反悔了。
若非是方君宜坚持,此刻这鱼也该溜走了。
暗卫站在一侧,同他汇报今日方君宜与李群玉的对话:“……方公子还未答应他,只说是让他想想。但看李群玉当时的表情,应该这个合作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您看,要不要问问方公子?”
楚微清面无表情:“他倒是会算计,罢了,回头等君宜自己与孤说吧。”
虽然方君宜的身旁每时每刻都有暗卫跟着,但他更喜欢听方君宜自己说。只有这般,他才能确定方君宜跟自己,是一条心的。
不能怪他这般多疑,实是情之一事,破绽实在是太多,他暂时还做不到完全信任谁。
相信方君宜一明白这个道理,不然也不会主动替他在长辈面前遮掩。
只可惜这张嘴实在是可恨,竟是一句好听的话都不说。
“明日起你们跟在他身边的时候可都得注意些,待他们的合作达成,李群玉少不得要往他身边塞人。若是因为你们谁看顾不当出了事,也别怪孤不念旧情。”
那李群玉从前便是靠着往楚微澜的身边塞人,这才寻到了空子下毒手。
从前种种,让他不得不防。
楚微清踏着并不明亮的月色回了寝殿,后脚便又有人来传报。
“陛下,海子他们追上了,但没拿到人,现在只寻到了些许踪迹。”暗卫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一本还未翻完的县志,上面还沾着些鲜血,想来是打斗是沾上的。
“伤得如何,往哪边去了?”楚微清没有接过那本县志。
暗卫回想了一下:“西边,已经往那边的庄子传信了,还有蛰城和天关城那边也是。”
“那我们的人情况如何?”
“他为了掩盖行踪,身边并未带太多人,我们的人只有几个轻伤。”这暗卫也是跟着楚微清从鸣剑关回来的人,自然知道这姓宇文的到底有多阴险。
楚微清点点头:“做的不错,回头按规矩赏了有功的兄弟们。你记得往附近也递消息,往西边去,他只怕是生怕引不了孤起疑心,去怀疑李群玉通敌。”
暗卫点有应下,准备离开时又道:“属下前些天在追查的时候,在南边的仙羽镇见到了个肖似方大公子的人。”
楚微清心中一紧,莫名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他往那边去?”
“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