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知仪远远地看着她,轻哼了一声,没再与她对视。步少棠瞪了师卿卿一眼,却没去瞪季司离,师卿卿垂下了眼眸,立即避开了他的眼光。
她回想刚才与风路行对视那瞬,分明看到风路行微微一惊,眼神里有透出讶异,显然是认出了她,但为何要装作不识的模样?
前两个月,季司离收到风火门递来的仙门比武大会请帖,却并没有请师卿卿前来,而今师卿卿跟着季司离上沐墟宫,加之玉凃灵身份,本就是清虚道之弟子,即便玉凃灵先前与风火门有仇怨,为着清虚道情面,风路行也断然不会当众翻脸。
席间众人听得玉凃灵身份,心照不宣地投来各种怪异的目光,就连看一旁季司离的神色都变得诡异。
季司离浑然不觉,也不理会旁人作何想法。
这时,一名风火门弟子高声道:“风火门风门主、门主夫人到。”
师卿卿循声望去,便见风路行与一名金衣女子,蹁跹轻步地走上首座。
这女子生得娇俏水灵,薄薄的嘴唇带着浅浅柔柔的笑意,瞧着是个气质高雅的美人。举止低回秀媚,气若幽兰,颜如舜华的姿容里,洋溢着一种如梦似幻的美感。
此女子正是天启教冷道涯的二女儿,风路行的正室夫人冷含淑。
这些年来,两人感情甚睦,琴瑟和鸣鹣鲽情深。在诸多年前,冷松游蒙风路行所救后又不求回报,冷道涯见他无处可去,便把他招入麾下做了将使。风路行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在征讨奉天宗之时,屡立战功,颇得冷道涯赏识,于是便将自己二女儿,许配给风路行。
风路行牵着冷含淑的手,款款而行,眉目举止满是情真意切,行走间还担心腰侧悬挂的弯剑会磕到她,便一手按住了剑柄!
风路行站在首座上,扬声发言讲了几句,仙门比武大会明日才开始,今日伏魔度苦界和灭度葬刀盟的各大仙门齐聚,是借宴问道论法。
师卿卿静静地坐在季司离身旁,留心听了一会儿,听着一边论道的内容已变作了,询问季司离为何会与妖女同席。
待人走后,季司离出声道:“听见了吗?”
师卿卿专心地吃着桌上的菜肴,根本没心思关注旁人,侧眸道:“听见什么?”
季司离抬眸,淡淡地道:“看看这些人的脸色,还吃的香吗?”
师卿卿看这些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全然不像是来参加仙门比武大会的,更像是仙盟百族齐聚要取她狗头的,略略耸肩道:“他们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呗,反正眼神又杀不死我!等我吃饱了再说!”
季司离冷哼一声,道:“你倒是坦然自若,平日不是很嚣张?”
师卿卿抬起眼眸,朝他甜蜜一笑,道:“不知道吗?我现在是玉凃灵,我要是嚣张,就不怕给你惹来麻烦?”
季司离斜斜地打量她一眼,缓缓地道:“那我该叫你什么?会主大人?还是玉姑娘?”
师卿卿抬眸间,见步知仪鬼鬼祟祟退离了宴席,想去看看他做什么,随意答道:“叫我大爷,我吃饱了。”
她刚动身想走,季司离也立即站起了身,道:“干什么去?”
师卿卿努着嘴,示意远处朝季司离走来的几名仙士,道:“不干什么,我出去吹会儿风,一会儿就回来,他们正寻你讨教剑道,我待在这怪扎眼的,就不打扰你了。”
季司离嘱咐道:“小心行事。”
师卿卿摆了摆手道:“知道了,反正走丢了,你也能找到我。”
见着她出门的背影,季司离嘴角露出一抹淡笑。云霄站在季陵春的身旁,见着师卿卿一个人退出了大殿,便道:“玉姑娘这是去哪,她身上有妖气,一个人乱走肯定会有人欺负她的。”
仕隐却道:“有仙君在,谁能欺负她,哎大小姐你去哪。”
季陵春去追师卿卿脚跟,道:“我去看看。”
说罢,季陵春也先离了席,师卿卿见她追来,问道:“你怎么也跑出来了?”
季陵春噘着嘴道:“他们里面那些人,讲什么大道行规定律的,跟个和尚念经一样无聊死了。”
师卿卿知道她性子跳脱,不喜听人讲经论法,道:“这你就不懂了,他们啊是在互通交流修炼之道心得。”
因着季陵春是个女子,还是名门贵女,诸多同辈弟子都认为,她身为一个女子,不仔细藏在家里拿针绣花,却偏好跟男子出门诛邪除祟,皆认为她性子张扬,是个不持女德训诫,不乖张好惹的主。
季陵春看这些人只寻男子讨教,心下便也明白,这些人异样的眼光所蕴含意思,于是便退出了大殿。
季陵春神情有几分恼气,哼声道:“他们这些人,说是在交流修炼之道,可他们见我是个女子,根本不愿与我讨教。总认为我是靠着父亲和母亲的名头,在修真界闯荡有名声的。”
师卿卿轻笑一声,开口道:“小姑娘,你既然知道,他们说的是悖逆之言,又何必自闷自恼呢。”
季陵春哼声道:“在家时,母亲常与我说,所谓世间大道,人之善恶、人间是非,非是行规定律可以断之,人之所为,在于己心。或黑或白,只有用心才能洞察一切,辨别是非曲直,断定人心善恶,这些道理我早就懂了。”
师卿卿赞同点头道:“看来季夫人教了你不少,既然懂了道理,那你为何还愁眉苦脸的?”
季陵春努着嘴,道:“适才父亲叫我去与灭度葬刀盟同辈女弟子论剑,说多认识些个朋友,可她们那些人,不同我讨教剑术心法便罢了,总拿我儿时被掳之事取笑我,我不喜欢她们,这些人实在讨厌!”
说罢,她心里越想越气,倏忽弯腰捡起一颗石头,扬手朝着远处湖泊砸去,谁知没收住力,一下扔过了墙头。师卿卿也望着那石头,不多时,墙后响起一个男子痛叫声,不用想定是扔出去石头,砸中墙后边的人了。
师卿卿听的这粗狂熟悉声音,不正是风朔的声音吗?
两个人双目一睁,身躯恍如被定住了一般,惊呼了几声。
师卿卿急声道:“你这孩子!还不快跑!”
说罢,二人顿时拔腿就跑,沿着偏僻小道直跑到一处水池,这才停歇喘气。忽地,季陵春见着石拱桥旁的假山处,蹲着一个人,一边拿剑刨土立木碑,嘴里一边哭哭啼啼地碎碎念。
季陵春问道:“谁在那里?”
师卿卿见那背影熟悉,道:“好像是步知仪。”
季陵春微奇,道:“步知仪,他蹲在那里做什么?!”
师卿卿看见那木板上刻了字,也忍不住问道:“喂步知仪,你一个仙门弟子,怎么在酒宴上干这种事,你爹没告诉过你,墓碑不能立在家里头,容易招来鬼的。”
步知仪听她阻挠自己,心里有些不高兴,怒道:“谁说的你走开!又不是立在你家里,你少管我!”
季陵春也接话道:“祖母说过,人死后,是要投胎转世的,就算你立了墓碑,死的人也不会回来......”
话未说完,步知仪就打断道:“你怎么知道人死后,就一定会投胎转世?”
他抬起满是烟灰的脸,道:“我就要在这立墓碑,还要烧纸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就算是投胎转世了,那也肯定能因为有钱,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师卿卿抱臂而立,反驳着道:“这是哪门子歪理啊!那你要立墓碑也不能在立在别人家里头,这里可是沐墟宫,是灭度葬刀盟风火门的地盘。”
步知仪拍了拍手,站起身道:“阿嫣是在这里去世的,她是我的好朋友,我在这里给她立个墓碑怎么了?关你什么事!”
季陵春有些不解,道:“阿嫣?你说的是哪个阿嫣?”
步知仪耷拉着一张脸,面上带着几分伤情,低声道:“阿嫣是我小姑姑的女儿,她是在这被风火门的人杀害了。”
闻言,师卿卿微微一怔,尚未回过神,只见小道另一旁走出来几个身穿烈火麒麟道袍的弟子,不满道:“我说刚才谁拿石头砸我呢,原来是你!步知仪,你小子什么意思,为啥要在这里立个墓碑啊?这里是我家,你在这挖坟立墓碑,给我家里头招鬼呢!”
师卿卿出声道:“你这傻孩子,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为首的弟子正是几日前,在留蝶巢山洞与步知仪打架的风朔,风朔长得身形魁伟,膀大腰圆,四肢孔武有力,年纪比步知仪大了几岁,身后跟着十几个人,个个手里握着长枪。
风朔连吐了几口唾沫,吐掉晦气,走向师卿卿面前,道:“原来你是玉凃灵,我说怎么浑身妖气呢,来人,快把这娘们给我拿下!”
季陵春伸手护在师卿卿身前,道:“她是我清虚道的人,你凭什么抓她!”
风朔见季陵春拦着,便道:“季陵春,你最好给我让开啊,别以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打你了!”
季陵春哼声道:“好大的胆子,凭你也配!”
风朔指着她道:“好啊,看来今日,你是要存心和这妖女搅作一团了!”
季陵春一手叉腰,“哈”了一声,道:“不就是要打架,本小姐怕你们!”
步知仪站起身,皱眉道:“风朔,我劝你最好住手!你灭度葬刀盟,还没资格动我伏魔度苦界的人!”
风朔横枪,指着步知仪道:“这是我家,有你说话的地儿么?!你们两个快滚开!”
步知仪拔出半截仙剑,挡在季陵春和师卿卿的身前,道:“你身为男儿,竟欺负一介弱女子,你还要不要脸啊!”
风朔冷喝道:“敢到我家地盘立墓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先教训起我来了!今日我非要教训她,你能拿我怎么样?!”
步知仪道:“拿你怎么样?看来上次在山洞,是我下手不够重,让你没长记性!”
风朔道:“步知仪,你找打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