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搪瓷盆结着茶垢，江沉盯着水面倒影里晃动的灯泡。父亲拿着剃须刀的手突然停了，窗框震落的霜花扑进案板与墙的缝隙，在腌萝卜罐上洇出暗色斑点。

"洗洗脸咱们出去。"江卫国难得穿了件藏蓝色外套，袖口的线头随着风摇晃。电动车后视镜映出江沉发红的耳尖，寒风吹透他奶奶寻来的外套时，他数着后座弹簧硌疼屁股的次数——比上周去废品站少了五次，父亲新缝的海绵垫还带着洗衣粉味。

媒婆家门口夕阳正好。江沉坐在电动车车座后面，看媒婆腕上的金镯子碰着搪瓷盘叮当响，突然往他手里塞了把瓜子："这孩子眉眼多周正。"瓜子仁的霉味在舌尖泛开，他想起奶奶藏在斗柜第三格的红枣。

回家时寒风正凛。江卫国把外套全裹在儿子身上，江沉在后座嗅到父亲刮胡子的香皂味，混合着电动车电瓶的酸气，竟比酒味好闻些。

一晚，科学大道附近的工厂宿舍被鸳鸯火锅蒸汽熏的正暖。王凤英白皙的手用漏勺搅动翻滚的羊肉卷，不锈钢桌腿压着的地板砖裂了道缝，正卡着江沉左脚脱胶的鞋尖。工友们起哄喊"快叫阿姨"时，长虹电视宁采臣正接住聂小倩飘落的白纱。

"尝尝虾饺。"女人夹来的食物在酱料碟边堆成小山。江沉盯着她手腕下面没洗完的机油渍，突然发现这和父亲修车时沾的污渍是同一种蓝黑色。电视屏幕闪烁的幽光里，张国荣的眉眼竟与王凤英有三分相似。

父亲开始每周三带他去工厂。宿舍窗台的君子兰抽了新叶，王凤英总在陪江沉看电影时织毛衣。06年冬至那日王凤英来了江沉家，手里提着双新运动鞋，是她用三个月夜班补贴购买的。这是江沉第一次穿新的运动鞋，王凤英蹲下系鞋带时说："孩子长个快，得穿棉鞋过冬。"江卫国沉默的呼吸声混着几张纸币在掌心摩擦的沙沙声，月光从门缝漏进来，照着鞋舌上未剪的价签——168元的数字被圆珠笔划了两道。

次日早上上学，新鞋登着自行车的脚踏板轱辘压碎路面薄冰的脆响格外清晰，江沉正背着数学公式，新的数学班主任总关心他的学习情况，王阿姨说期末考一百分过年有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