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身长五十米挂着夏国国旗的小型豪华游轮，在海上缓慢地航行。

橙黄色的落日晕染了一大片蓝色海洋，游轮灯火璀璨，彷如一座漂浮的海上酒店，一男一女躺在顶层阳光甲板的躺椅上，欣赏海上风光。

“辛玖，这就是惊梦？”

夏昼意识到，惊梦也许不是某个将要去往的目的地，而是这艘游轮！

半夜藏在蓝宝石里的无线电传输吓哭了夏昼，离开夏城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凛冬当即决定让他们连夜从嵩城半岛登船出发。

根据航行时间和方向推算，夏昼知道船只差不多出了夏国海域。

这里应该是公海了，因为她见到了自己久未见面的护照。

辛玖仰躺着，瞳孔是海平线上的半个太阳，“其实我也只上来过一次，今天托你的福，可以享受一次海上之旅。”

除去夏昼和辛玖，加上船长、船员和四名保镖也才十二人。

他尽量把这次逃命说得轻松惬意，但夏昼依然忧心忡忡。

辛玖继续介绍这艘游轮的厉害之处，这艘共三层，两层船舱分别有两个单人舱和八个双人舱，所有舱房都是大平层格局，一面是180°落地窗，另一面是独立露台。顶层是阳光甲板，二层游步甲板设了健身房和娱乐厅，底层是露天泳池和影院，船尾的空地甚至种植了新鲜蔬菜和水果。

“原本它是用于海上航行的游轮，经过改装后，变成可以抵挡三级风暴潮冲击的海上避难所了。”

“听你这么说，这是准备长期住下了。”夏昼并不晕船，但长期在海面上漂浮谁也受不了。不过，凛冬承诺，只要不想住了，可以提出更换安全屋。

“咱们就当旅行来了。”辛玖举起茶杯，侧身笑道：“以茶代酒啊，夏昼。”

夏昼喝的是香槟，她知道辛玖处于工作状态，肯定不能喝酒。

“旅途愉快。”

·

公安部法医处

凛冬翻着刚打印出来尚有余温的验尸报告，密密麻麻的专业术语加上几张尸体特写照片，最触目惊心的属王岳的致死伤，半边头颅和脸像南瓜一样裂开，一颗眼球孤零零地悬在眼窝内侧，部分组织已经焦黑。

凛冬忍不住眉头一皱。

“王处长，能不能给我解释下？”

事实上，凛冬和公安部法医打交道的机会并不多，但他也知道经验丰富的公安部法医处处长亲自操刀这一次尸检，可见上头对这个案子的重视程度。

王处长从业四十年见过太多尸体，自杀的、他杀的、意外身亡的，对于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的尸体早已司空见惯，但这样开枪崩自己头的实属罕见。

首先国内禁枪，枪械罪案少之又少，只要有必当做大案处理。其次，死者有身份有地位，不论涉及什么罪名，在案子调查阶段开枪自杀一定是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朝自己脑袋扣动扳机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容易。

若不是王岳身上光溜溜的，没有任何体内体外伤，王处长可能会怀疑这位国内首屈一指的富豪是被国安局给刑讯逼供了，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出现过。

“这个案子有点蹊跷，我们人体颅骨很硬的，普通手枪子弹打穿的可能性比较小，太阳穴除外，太阳穴的骨板厚度仅有1至2毫米，是颅骨骨板最薄、骨质最脆弱的部位。死者右手拿枪——”王主任右手手指比成手枪，毫无顾忌地顶着自己的太阳穴。

“右边颅骨被射穿，造成高压空腔，神经元瞬时崩溃。”

王主任转向凛冬，一支笔斜插在左脑：“古怪的是，子弹斜插脑干，又从左上角颅骨穿出，还射伤了一位两米外的同僚，这是不太符合常理的，如果是手抖造成子弹倾斜可以理解，但子弹穿出颅骨有些解释不通，不过，子弹的威力是和口径有相当大的关系，我不太懂枪械，你需要去技术鉴证处拿报告。”

凛冬沉思了一会，听到王主任又说：“来这边。”

凛冬跟着他走到操作台前，眼前是一盆纯净水，水底漂浮着半张残碎的相纸：“食道和胃里发现了部分嚼碎的照片残渣，我将可用碎片拼凑起来了，你看看有没有用。”

凛冬勾头一看，按面积算照片只剩下半张能看，被胃液腐蚀过的人脸如同被打了重度马赛克，依稀看得清一双人眼，照片背景模糊不清，只能看出是在夜晚，室内室外也无法判别。

可就是这张照片，成了王岳的催命符。

“电子版我扫进电子报告了，可以让技术鉴证处尝试恢复一下。”

凛冬去技术鉴证处时，刚好撞见负责这个案子的鉴证人员，报告还没出，但基本可以判定有人从楼顶悬绳而下，同时破坏了洗手间和阿训身侧的窗户，枪和照片是通过其中一扇窗户交给了死者，全程没留下一个指纹。

到了接近下班的时候，才拿到现场鉴证报告。

打开一看，凛冬目瞪口呆，王岳手里拿着的是复合材料制成的仅有720克重的P8手枪，手枪弹匣是空的，最关键的是没有开枪痕迹！

凛冬捏着报告纸激动地往下翻，王岳头部飞出的子弹是7.62mm高精度狙击步枪弹！

他明白了！

王岳抬枪是假动作！他的枪里根本没有子弹，是有人在洗手间的窗外用狙击枪射击，子弹从他的太阳穴穿出，擦过阿训的头皮！

“这位同僚真是幸运，狙击手是准备一枪爆两头的。”鉴证人员摇着头感叹。

凛冬脊背一阵发凉，阿训靠近的窗户出现异响仅仅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他也是对方的目标！看来这些恐怖分子不仅技术高超，还极其恐怖残忍，变本加厉！

“那胃里找到的照片呢？”

“没那么快，修复还原还需要时间。”

下午六点，凛冬拿着两份报告去了主办公楼。

正准备收拾东西下班的尚妍，似乎没想到会在这个点见到凛冬，慌张地放下手里的包，从椅子上弹起来：“凛、凛处长。”

“丁局在吗？”凛冬望向副局长紧闭的红木漆大门。

尚妍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在的，我帮您通报一下。”

尚妍周身都透着局促紧张，去通报的时候，凛冬注意到她的桌面十分凌乱，文件堆积成山，养生壶、茶杯，还有琳琅满目的小摆件。

键盘边上手提包敞开着，一个会发光的小物件引起了凛冬的注意，刚要凑近看，就听到身后传来——

“凛处长，丁局说可以进去了。”

凛冬收回目光，转过身说好，眼里没有一丝笑意。

进门时，丁萍正在打电话，是个私人电话。

凛冬坐在椅子上等了一会，这时尚妍敲门，端了一杯冰咖啡进来。

丁萍刚好挂断电话，冲着就要走到门口的尚妍嚷嚷道：“怎么回事？小尚。这都秋天了，怎么给凛处长喝冰的？”

尚研勾着头，跑回桌边，勾着头连声说抱歉。

“丁局，凛处，对不起……”

凛冬偏头去看，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尚妍，尚妍是标准的北方女孩长相，五官大气分明，身材高挑，被丁萍这么一凶，佝偻着背，脸一下子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每次过来，尚研都会给自己冲茶叶或咖啡，但他一口都没喝过，这一次换成冰咖啡倒是符合他的口味，凛冬摆了摆手：“没关系，丁局，别让小尚忙了。”

尚妍感激地瞥了一眼凛冬，这个角度看凛冬，可以看见对方高挺的鼻梁，还有微微卷翘的乌黑浓密的睫毛。

丁萍听出来凛冬有重要事情汇报，便让尚妍出去了。

房间只剩两人时，凛冬开门见山道：“丁局，这次王岳出事，责任在我，直接处分我吧。”

凛冬主动扛责是丁萍意料之中的，事实上她也在头疼这件事，王岳是一位有声望地位的企业家，不明不白死在国安局的安全屋，对上对下都无法交代。但事发时是自己安排凛冬在浮云城处理恐怖袭击的案子，硬要说，自己也撇不开关系。所以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她当机立断封锁了消息，仅对王岳家属宣称王岳突发心脏病身亡。

“处分这件事，我会跟上面说情。你那里有什么线索？”

凛冬将报告递给丁萍，详细地汇报了案子始末：“这次作案的和上次绑架辛玖的应该是同一伙人，他们杀了王岳，下一步估计就要除掉王传之了，安全起见，我会尽快将他转移。”

“转移？有风险吗？”丁萍环着臂，警惕道。

“我会把控好。我有一个新驻地刚完工，就在邻郊的拾歌山庄……”凛冬声音很轻，咬字却很清晰，丁萍连看了他好几眼，最后视线回到报告里那张泡在纯净水里的半张照片，“小凛，王传之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当然，我一定会吸取教训，多派一些人手，保证王传之的安全。”说完案子，凛冬还没有起身的打算，他还有一件重要事情。

“丁局，凌晨去了太古国执行任务，我们除了‘灭鼠行动’，还发生了几起恐袭案，部门人手实在不太够，等公招的话来不及了，能不能从局里调点人来用用？”

丁萍原本严肃的脸瞬间笑开了，笑他竟然也会开口求助，思量片刻，从保险柜里抽出两份压箱底的人事档案，递到对面：“我这里有两个人，是嵩城分局推荐上来的，你看看怎么样？”

凛冬接过档案，翻开第一份。

第一眼就看向照片，剑眉星目，脸廓周正。

姓名：宋初，年龄：27岁。

“加入国安5年，个人荣誉：连续两年拿过系统内散打冠军。”

年轻，能打，有国安经验。

凛冬对这个人尚算满意。

翻到第二份时，凛冬蚌埠住了，他迫不及待地将两份档案并排摊开。

宋末，年龄：27岁。

除了名字不一样，其他个人信息一模一样，连同照片！

“双胞胎？”

丁萍两只手掌压在桌子上，得意一笑。

“同卵双生，听说还有心灵感应呢！”

这可是个大惊喜！

对于情报人员来说，两个长相相似的人都有利用空间，何况是长得如此相似!

凛冬如获至宝般，兴奋的双眸将档案从头阅到尾。

“老实说，老王问我要，我都没舍得给。”

老王是对外侦查处一处处长，也是个眼光毒辣的狠角色，灭鼠行动先开了第一枪，揪出了好几家民营企业的间谍。他看上的人绝不会差，而且身份背景也不会有问题。

“还有什么需要组织帮忙解决的？”丁萍决定送佛送到西，只要是凛冬提出来的都一次性尽量满足。

其实这也是凛冬第一次提出要求，作为国安局特设的新生部门，原则上还是应该多关照，多倾斜一点资源的，这一点丁萍完全不怕议论。何况，就算其他人有微词，她也有摆平的办法。

凛冬摇了摇头，把档案合上，捧在手心：“有这两个人已经感激不尽了。他们什么时候能来报道？”

“政审上个月就完成了，一直在等我的通知。我等会跟嵩城分局交代下，估摸着交接完需要两三天吧。”

凛冬拳头仅仅一握，脑海里一个神秘计划已经出炉，“谢谢丁局。”

三天后

初末两兄弟来归海楼报道，其他人都在凛冬办公室外疯狂围观。

“完全分不出来谁是谁。”纪年挤在最前边。

“身材好好哦！”

雷大妞敲了一下小麻雀，“……别这么俗气行吗？”

“略略略……”

两兄弟对凛冬这个神秘的年轻处长早有耳闻，这次能调入他的部门内心也是很激动的，唰地同时抬起右臂敬了个礼——

“处长好！”

凛冬起身，站在敦实的同卵双胎面前，试图分辨他们的区别，但这两张脸像是粘贴复制的，太像了！

按照人名来看，宋初一定是哥哥，宋末是弟弟。

宋初的眉心有颗极浅的痣，而宋末没有，另外宋末的人中更短，宋初人中稍微长了那么一丁点。

废话没多说，凛冬交给两兄弟的第一个任务便是转移王传之。

“保证完成任务！”

凛冬伸出手，分别搭在他们的肩膀上，目光犀利：“在我们这里不用这么拘谨，也无需敬礼，只要时刻谨记一条：无条件信任自己人，时刻准备着与敌人战斗！”

“是！”声如洪钟的异口同声，太让人觉得爽快！

刚走出归海楼，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凛冬的手机弹出一条气象局和海事局联合发布的通知：风暴潮将正面袭击嵩城半岛，将会出现100到130厘米的风暴增水，提醒海上船舶及时做好防浪、避浪措施。

“风暴潮……”

他仰起脸，颀长的身影伫立在狂风中，每一缕风都像是一只温柔的手在触摸自己。

想念仿如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潮，毫无预警地，把他卷入其中，再撕成碎片，他自虐般咬着牙，让这种痛深入骨髓和身体每一条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