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男人平静地说出杀手的身份时。

克拉克瞳孔微缩地怔在原地。

他其实……也并不是很意外，因为卡洛斯先生从来都未曾掩饰他的身份特殊而又危险。男人也并没有透露过那些克拉克想知道的事情，而是警告叮嘱他知道得越少越好。

克拉克当然也有暗自揣测过卡洛斯先生的身份。

但是当男人真的站在他的眼前揭晓答案的这一刻，克拉克却有些无所适从了。

“杀手” 这个词，对于生活在平静小镇过着平凡生活的克拉克来说，实在是太过遥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克拉克能够感觉到此刻面色沉冷的俊美男人心中像是潜藏着剧烈的难以发泄的浮躁，似乎是在不久之前经历了极为愤怒而又厌恶的事情。

克拉克根本没有想好应该如何应对袒露身份的卡洛斯，可是男人下一秒却开始猛烈咳嗽起来，而后很多血从嘴中咳出。男人伸手捂住了嘴，止不住的殷红鲜血从他指缝间汩汩涌出。在即将要落在地面时，又有影子及时地出现并接住了血液落入黑洞。

“卡洛斯先生!”克拉克此时也没有时间去思考男人的身份，立刻瞬移到卡洛斯的身边伸手扶住了身体剧烈震颤咳嗽的男人，焦急地询问道，“你受伤了，要去医院吗？”

“去医院找死吗？”卡洛斯冷笑着，喉口都是浓重的血腥味。

男人伸手将沾血的手套随意扔到了黑洞里，眼眸里还带着不加掩饰的嫌恶。

“先去我的房间休息一下。”克拉克心急如焚，他根本不清楚卡洛斯到底受了多重的伤，但仅凭刚才咳出的大量鲜血，他便能感觉到男人此刻连站立都异常吃力。

卡洛斯也没有办法拒绝克拉克，因为这个少年的力量在此刻完全占据上风。

克拉克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火急火燎地先让卡洛斯坐在床上休息。

而被安置在床上的男人仍然在不断咳着血，咳嗽声沉闷而痛苦。

克拉克看得心脏都觉得灼烧起来。

血液染红了男人苍白的手，在即将落到床单上的时候又被黑影所接住。

克拉克敏锐地意识到，那黑影似乎变得很不稳定，颜色也变得浅淡。

“卡洛斯先生，不用使用异能。”克拉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男人如今的身体状况再勉强使用异能完全是透支，“弄脏了床单的话，我会扔掉重新换一套的。”

男人眉头紧蹙着，沉声说道，“烧掉。”

“好的，烧掉。”克拉克连忙点头，“我会烧掉的。”

等卡洛斯稍微缓和一些，床单上已然留下了怵目惊心的血迹，克拉克只能内心充满焦虑而又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只看到男人从阴影中掏出一罐药剂，动作迟缓地给自己注射。

这是能够在最短的时间让身体恢复最佳状态的药剂，但是副作用极大。

本就被掏空的身体会在并不遥远的未来彻底报废。

卡洛斯浑不在意，反正他也没想活多久，索性就把这药剂当作能量饮料般。

男人的脸色此刻苍白如纸，原本就毫无血色的嘴唇此刻更是泛着浅淡的青色。

深灰色的发丝被冷汗浸湿，一缕缕贴在男人憔悴而又俊美的脸上。

他整个人虚弱而又充满疲态，像是一件精美但却破碎的玻璃制品。

克拉克都不敢触碰。

“要不要把风衣和围巾脱下？”克拉克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用。”卡洛斯简短地回答。

终于等到卡洛斯的状况慢慢恢复。

男人原本略有涣散的眼神缓缓聚焦，望向眼前一直蹙眉紧紧盯着他的黑发少年。

“好些了吗？”克拉克担忧而又不安地问道。

“先生，能告诉我，今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克拉克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问道。

卡洛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他又问了一个愚蠢至极的问题。

“那能告诉我，我现在可以为你做什么吗？”克拉克看卡洛斯又是完全不准备回答他的意思，心中一阵气闷，但还是开口问道。

“帮我点根烟。”卡洛斯想了想后说道。

“你已经咳血咳成这个样子了！”克拉克不能接受地反驳，脸上写满担忧与焦急。

“还死不了。”卡洛斯随意地说道，口气中是满不在乎。

“不行。”克拉克态度坚决。

“我失血过多。”卡洛斯顿了顿，目光在少年身上打量一番，“你可以给我一点血。”

“可以，是直接抽吗？”克拉克没有丝毫犹豫地立刻卷起袖管。

“针也没有办法刺破你的皮肤吧。”卡洛斯提醒道。

“那条项链不是在先生你那里吗？”克拉克蹙眉思索了一会儿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只要我带上那条项链，就可以抽血了。”

克拉克不禁在想，有没有可能他的自愈能力能帮助到卡洛斯。

“你真是傻的。”卡洛斯却冷笑一声，“你如果一直都这么愚蠢的话，都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死。这个世界多的是人想要得到你这样的能力，想要研究你的血，研究你的身体。”

“你并不是真正的无懈可击，而且你的弱点尤为致命。”卡洛斯伸出手指轻轻地点在克拉克的胸口，从上到下似是缓缓地划出一道口子般，男人平稳的嗓音里透露出无限的危险，“你的身体里蕴藏着无限的能量和奥秘，他们会解剖你，割开你的胸口，认真地研究你的每一个内脏，解析你的血液，折磨你到极限，直至将你身体的每一寸价值都榨取得干干净净。”

听到卡洛斯这么说，年轻的黑发少年也难免露出恐惧紧张的神色来。

但克拉克并没有躲开男人的触碰。

“我知道。”克拉克紧接着郑重地点头，“我的父母一直都在提醒我，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纯粹，尤其是在小镇以外的世界，所以才让我一直谨慎地克制自己的能力。我知道，他们所做的都是为了保护我，先生你一直对我隐瞒那些我想知道的事情，也是为了保护我。”

这下轮到，卡洛斯怔了怔。

“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都不纯粹，有对我施以援手的人，也有对我充满恶意的人。我虽然只有十六岁，但是我可以分辨的出来。”克拉克条理清晰地说着，眼神中透露出信任，“卡洛斯先生，你不用恐吓或者试探我，你拥有那条克制我能力的项链，也同样拥有我的信任。”

“你说你是一个杀手，我相信。”克拉克蹙眉想了想后说道，“但我也相信，如果你想要真正伤害我的话，早就可以动手了。”

卡洛斯抿唇笑了笑。

似是有些泄气般地收回了手，而后脊背无力地靠在墙面上。

“克拉克，永远也别把自己的血液给任何人。”男人在此刻惨白的面容上满脸倦怠，灰蓝色的眼眸平静如水，却又仿佛藏着无尽的故事，紧紧地盯着眼前的黑发少年，认真且严肃地提醒道，“这个小镇要比你想象得更危险。”

“好的。”克拉克不知道卡洛斯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点了点头。

卡洛斯似乎很满意克拉克此刻乖巧的模样。

嘴角微微勾起，又抬手按了按黑发少年的头发。

“我累了。”男人轻垂着眼眸，似是精神已然难以支撑。

“先生，请你留在这里好好休息吧。”克拉克立刻关切地说道，他不知道男人到底做了什么，但肯定是卷入了危险事件。克拉克也想男人留在这里，如果突发了什么意外，他还可以保护卡洛斯先生。

男人的身体似乎已经到了极限，也没有再拒绝克拉克。

强撑到克拉克将染血的床单全部换了干净的，男人就直接闭上眼睡下。

克拉克就这样坐在床边。

他凝视着床上的男人，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从未与卡洛斯先生如此近距离地相处过。

男人似乎厌恶鲜血，但仍然一丝不苟地穿着带着血气的风衣和围巾。

就像是以密不透风的姿态裹住脆弱的身体。

克拉克有些控制不住地目光紧紧盯着男人的面容。

苍白的面容和毫无血色的唇色，精致到如同雕塑的五官，线条恰到好处的完美。纤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睑处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完全不见平日里那仿若刀锋般锋利的冷冽和满含轻蔑的嘲讽神态。此刻的男人，安静地躺着，竟无端让人联想到了陷入沉睡的睡美人。

克拉克的目光向下，注视着男人充满狰狞伤痕的双手。

看到这样的伤痕，他都可以想象男人曾经一定遭受过极为痛苦的磨难。

杀手……

即便知道这个身份，克拉克还是不知道“杀手”到底杀的是谁。

克拉克不相信男人是会去收割无辜之人的生命的无情杀手，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但是，杀人本来就是不正确的。

克拉克根本想不出来，这似乎是十六岁的农场男孩根本就难以思考的沉重问题。

他想去调查。

这个小镇就这么大，他一直生活在这里，熟悉这个小镇的每个地方。

他很快就能知道这个小镇因为男人而发生了什么异常。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男人到底做了什么事。

但是他现在还不能去，他得保护好卡洛斯先生。

在静谧的房间里，克拉克就坐在床边的地板上，脊背紧紧贴着床沿，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眉头微蹙，眼神中透着迷茫与思索。

忽然，一声极轻的“克拉克”打破了这份寂静。

“我在这里！”沉思中，黑发少年突然听到卡洛斯唤他的声音，急忙回应道。

深灰发色的男人缓缓睁开眼，望向身边的黑发少年平静地沉声说道——

“当个普通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