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整,睡意全无。
“你睡得着吗?”龚肆约轻声试探。
千任转了下身,又不停摇头:“睡不着。”
“聊会儿?”龚肆约提议。
“聊什么?”千任不知不觉间又将被子卷到自己身上。
龚肆约使劲一拽:“聊聊你为什么总喜欢抢我的被子,你是不是特别没有安全感啊?”
千任一愣,忙不迭把被子往龚肆约身上送,但至于“安全感”,他没有概念,从小到大,这个词对他来说有些陌生。
“安全感和卷被子有什么关系吗?”千任向龚肆约的方向微微偏头,余光里依稀看见那人隐匿在黑暗中的五官,似乎比白天又多了几分深邃。
他看见龚肆约勾了勾唇角说:“或许吧,总喜欢把自己蜷在一个小地方,不是吗?”
千任默然,他真的没有安全感吗?似乎也的确如此,总喜欢被包裹的感觉,喜欢被压缩在角落里的感觉,如果有人抱住他,他或许也会毫不顾忌地回应。
“你会没有安全感吗?”千任鬼使神差地问。
“我?”龚肆约沉默了,像是在思考,“可能会有吧。”
千任以为他还会在说些什么,但过了良久也听不见一丝的声音。
这个话题大概就这样结束了……
“对了,数学课为什么不听讲?”龚肆约捏了捏他的耳朵。
指尖冰冷的温度让千任打了个机灵,下意识看向龚肆约,那人在笑,却笑得僵硬。
不再那么拘束,千任实话实说:“我最讨厌的学科就是数学,也不能这么说吧,反正就是不喜欢。”
龚肆约难以置信地盯着他:“那你喜欢什么?”
“我……反正我宁愿上一天语文课也不想听一节数学。”千任声音越发小了。
“怪不得第一次见你就在看书。”龚肆约笑了,“数学也好歹听点啊,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上。”
千任知道他说得是玩笑话,不严肃也不认真,或许是真的不在意又或许只是还没有领略过他“惊为天人”的数学成绩。
“学了也学不会。”千任道,“天生不是这块料。”
“不会来问我。”龚肆约执拗地说。
千任似乎不可察觉地应了一声,再之后便只剩下平缓的呼吸,他睡着了。
小狗不自觉地转向墙壁,只留给龚肆约一个后脑勺。
没有了能和他说话的人,龚肆约孤独地望向天花板,无助与烦闷不可控制地涌上心头,他逼着自己闭上眼睛,失去意识的瞬间,一切才能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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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拂晓,微光透过薄纱窗帘射入屋内,在墙面上留下片片斑驳。
手机静音,闹钟乏力地震动几次后便泄了气,两人却毫无要醒来的模样。
龚肆约睁开眼时,世界依旧是一片模糊,周遭的空气闷热,身上沉重无比。
他彻底清醒,目光锁定在自己胸前一团凌乱的头发上,他差点吓得从床上跳起,后知后觉想起是千任才松了口气。
少年整个人都抱在他身上,睡意正浓,龚肆约盯着他看了许久都不忍心叫醒,但奈何现在已经迟到,他只得用力推了推千任的肩膀。
“干嘛啊?”千任似乎还在睡梦中,被叫醒后嘟着嘴,满脸烦躁。
龚肆约把人推到床上,自己站在衣柜前换衣服:“快点起来,迟到了已经。”
“老师学生双双迟到……”千任还未彻底清醒,嘴里嘀嘀咕咕,“牛逼。”
“快点!”龚肆约又叫了他一声后跑出卧室。
如果没记错,第二节课就是他的数学课,现在第一节课接近尾声,他得赶紧去学校。
他向来不是个时间观念差的人,但昨夜却不知为何把手机设成了该死的静音,自己还跟死猪一般没有被震动叫醒,现在不仅自己迟到,还带着个学生,也算是个新鲜事。
千任不敢拖沓,胡乱收拾好东西就跟着他出了房门,身上那件龚肆约的衣服睡觉时被压得皱皱巴巴,他将布料抖平,又抓了抓鸡窝般的头发。
“我换下的衣服怎么办?”千任问。
“再说吧,消失不了。”龚肆约小跑两步。
千任忙不迭跟着:“我没穿校服,方老师估计又要叨叨我。”
看着少年略显窘迫的模样,龚肆约笑出了声,“我跟他解释。”
好在学校离龚肆约的住处不远,两人紧赶慢赶,在第二节课上课铃响的瞬间进了教室。
龚肆约走向讲台,千任则气喘吁吁地回了座位。
“你怎么回事?今天早上老方找了你半天。”洪子安拿出数学书,一双大眼八卦地看着千任。
千任呼吸急促,深吸几口气后才道:“睡过头了。”
“不像你啊,以前都没见你睡过头过。”洪子安正调侃着,却突然顿住,“我操,他怎么又走过来了。”
下意识地把手中刚拿起的小说扔回了桌洞后,千任猛地一抬头,果然看见龚肆约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他被盯得发怵,眼神四处飘忽,不过龚肆约没说什么,只站了片刻就走回讲台。
“我去。吓死了。”洪子安在一旁叹气。
龚老师在学校里果然还是威风,千任附和着点头,明明也算是熟人了,在教室里却依旧生疏得可怕。
“唉!你没穿校服啊?”洪子安拽拽他的衣角,“胆子不小。”
千任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把洪子安的手从衣服上拍下去,没好气道:“我就天不怕地不怕,老方把我抓走我也不怕。”
洪子安冲他吐了吐舌头,摆着鬼脸收回了手。
数学课浑浑噩噩中过去,千任刚想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龚肆约就用指节在他桌边敲了敲。
“跟我出来。”他冷冰冰道。
千任不情愿,但也只好听话跟上。
教室外,龚肆约冷脸看着他:“数学真不学了?”
“你怎么这么凶?”千任驴唇不对马嘴地说。
“我跟昨天不一样?”龚肆约被逗笑。
千任挠了挠后脑勺道:“当然不一样……”
“现在在学校,我是你老师……”龚肆约一本正经地念叨起来。
千任不想听,突然想起下节课是体育,二话不说。转头就跑:“龚老师,下节体育,我先去操场。”
转角处,他回眸探查那人情态,看样子并没有发火。
缺失了第一节课的一天过得极快,放学前,他摸出手机,想给程渊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今晚要去他家住,但手机断断续续响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接通,他便皱着眉放弃了。
昏暗的暮色下,他站在校门口看手机,程渊连他的微信也没回。
不对劲,但不等他仔细考虑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就听见身后传来龚肆约的声音。
“又不想回家?”他问。
千任摆摆手,一副无辜的模样道:“才没有,今晚回家。”
他在骗人,但若是不这么说,龚肆约或许又会让他去家里住,他实在不好意思麻烦别人那么多次。
“行吧,那明早我把衣服带给你。”龚肆约莞尔。
关于衣服的事情,若不是听他说起,千任早已抛在脑后,幸好龚肆约想着,他赶忙答了谢。
与龚肆约分道扬镳,千任心不在焉地走回十四大街。
手机里再次传来忙音,他无法避免地纳闷。程渊从来不会这么久不接他的电话,除非是有什么事情……他皱着眉加快了脚步。
大街凹凸起伏的路面上依旧有昨夜的积水,千任快速踩过,鞋子险些湿透。
连走带跑地来到程渊家店门口才发现门开着,却不见人。
他走进去,收银台前空空如也,千任憋着气没出声,隐约听见里屋传来的细碎声响。
有程渊的声音,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他甚至听见了不可描述的喘息。
千任没想靠近去一探究竟,他自认没有这个胆量,本想落荒而逃,却不料后退一步时不小心地碰倒了一箱牛奶,重重落地的闷声响起,里屋的动静戛然而止,他的步子也霍然停滞在原地。
空气似乎凝固了,千任愣在原地。直到程渊快步走出,两人焦灼的目光相对,他才颤颤巍巍道:“程哥……”
“你怎么来了?”程渊佯装无事发生地抹了抹嘴,走上前来关心道。
千任下意识躲了一下,又转过头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牛奶。
“我……”他组织着措辞,“我离家出走了。”
“猜到了。”程渊拧着额前的头发,假笑着。
千任勾了勾嘴角,勉强回应了程渊的微笑,但眼睛却始终紧盯着他身后,另一个男人正站在程渊身后的不远处,那人冲他笑着挥挥手后走出来。
“这是我朋友,夏明。”程渊看到那人过来,佯装镇定地介绍。
千任不知道这又是程渊从哪里交来的朋友,他竟从未见过,奇怪之余,他也鬼使神差地问了好。
“我先走了。”他看见夏明狎昵地贴在程渊身边耳语。
程渊僵着脸点了点头。
夏明又转头和千任说了声再见,大步流星地出了店门。
“新朋友?”千任靠在收银台边问。
“嗯,算是吧。”程渊没看他,刻意走到货架间整理起来,“又和家里怎么吵架了?”
千任再傻也知道他在转移话题,只好顺着答下去:“不就还是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吗?我还被我爸砸了一板凳。”
说完,他莫名烦躁起来,但似乎并不是因为家中之事……
刚才的一幕幕又在他脑海中浮现,他不知道程渊究竟是不是他所想的那样,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这终究与他无关。
同性恋他并不陌生,但也只在小说中见过,夏明是不是程渊男朋友他不确定,只是觉得心里堵着什么东西,上不去下不来,他想说些什么,开了口又觉得如鲠在喉。
“这才打算来我这住几天?”程渊百无聊赖地刷起手机。
千任不大自然地答道:“这次估计要很多天。”
他像个撞破了别人秘密的恶人,此刻窘迫无比,但程渊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换新衣服了?”程渊好奇问。
“没有啊……”千任话音未落猛然想起身上穿的是龚肆约的衣服,“哦对,今天早上刚换的。”
“挺好看的。”程渊讪然道。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时间却不再像以往那般迅速地流逝。千任莫名煎熬,明明和他没有关系的事情却令他此刻如坐针毡。
“千任,帮我看会儿店,我出去一下。”程渊接了个电话,几步跨出店门。
千任终于松了口气,百感交集地应了声好,但同时又不知道是不是犯了魔怔,竟然立刻猜度起电话那头的人是夏明……
黄昏已过,逼近漆黑的夜,十四大街上行人稀少,程渊一走就很久没有回来,小店内冷冷清清,百无聊赖地玩起颈前项链上的挂坠。
突然,一阵被店门带起的风吹过发梢,龚肆约恹恹的身影出现在收银台前。
“今天又是你看店?”龚肆约停顿片刻继续深入。
千任低哼一声,明察秋毫的目光追随着他有些颓唐的身影,总觉得他周身都环绕着不可掩埋的烦闷与低落。
正要开始以己度人,千任就见他手里提着一箱啤酒站在收银台前。
千任膛目结舌地看着他,半天没有动作,直到龚肆约出声:“小狗,结账。”
接过他手中的酒,千任举棋不定地看着他:“你要干嘛啊?还有,谁是小狗。”
“不干嘛,放家里喝。”龚肆约敷衍道。
没想到这人还是个酒鬼,千任耐着性子结完账,刚想再跟他说句什么,就见那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莫名恼怒,悻悻冲到龚肆约身后,跟上他极快的步伐。
“你赶着去死啊?”千任口无遮拦地骂,“能不能说句话。”
说完,他也觉得自己不可理喻,但没办法,只能怪龚肆约撞在他枪口上了,原本憋在心中的怒火在此刻倾泻而出。
龚肆约回头不怀好意地瞪着他:“你不是要回家吗?”
“我……”千任口不择言,“骗你的不行?”
“那你别跟着我。”龚肆约没好气道。
千任还以为他们很熟了,这一番交谈却直接将他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