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什么不同,千任自始至终都觉得自己是坨烂泥,也生长在烂泥堆里,龚肆约分辨不出他才会说他与众不同。
但他把这句话憋在心里。
“那你的和我的又有什么不同呢?”千任抬头看着屋顶。
那好似是一层突不破的屏障。
龚肆约只是冷笑,却始终一言未发。
千任不追问,他注视着那人的神情。几分忧郁、几分不甘……毕竟,没有人能改变自己的人生,能做的只是接受。
龚肆约看了眼手机后抬头,又勉强挤出个微笑,“我那个朋友快到机场了。”
“你要去接他?”千任把自己从愁绪中剥离出来。
“嗯。”龚肆约说,“你也一起吧。”
“行。”
千任拨通洪子安的电话,如果不出意外,那二人应该还在原地等他。
“你要和谁?”洪子安语气震惊,“你说你碰到龚老师了?”
“嗯。”千任说,“我们俩有事,你们先走吧。”
“还有事,我看你俩是要幽会吧?”洪子安无情地打趣。
千任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只觉得好笑,能让他在如此忧郁的氛围里翘起嘴角。
未等他开口,洪子安又道:“那我们先走了,你和你的‘老龚’好好玩吧。”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千任隔着手机想抽他,无可奈何只好咬了咬牙,暂且把火憋在心里。
“说完了?”龚肆约问。
“嗯,走吧。”千任把手机放回口袋。
坞城的机场离市区不近,从医院打车过去也要几十分钟。
龚肆约叫的车已经等在医院门口,二人直奔主题,快步上了出租车。
大概是他爸的原因,龚肆约从吵完架开始到现在都缄默无言,千任想说话却也无从下口,于是两人便一直这般死寂着。
大脑冷静下来后,他便开始期待“长腿帅哥”的容貌。
方才即使龚肆约不主动邀请,千任也一定会死缠烂打地跟上。这几日没有别的事情,他最关心的便是这位“长腿帅哥”。
前路漫漫,出租车窗外的景象逐渐变为一片又一片的荒野,枯树丛生、百草凋零,明明还未到冬季,却全然一副深冬的模样。
千任把头抵在微微发凉的车窗上,一只胳膊撑着头,困意席卷而来,脑袋便摇摇欲坠。
大概是地上有凸起,出租车一个颠簸将他的睡意全部驱散。
千任耷拉着眼皮回眸看向同样姿势的龚肆约。
他很少这样专注地观察龚肆约的面孔,这一刻千任才发现他的睫毛又长又卷,刘海的几缕发丝疲倦地垂下,透过微光,显得格外轻盈。
出租车内的空气似乎有些闷热,烘得人面色泛红,更是让龚肆约的面颊生动透粉。
千任至今都觉得龚肆约是他迄今见过最好看的人。他不禁想知道,他的朋友是否有和他一样的容貌。
出租车又一个颠簸,震得龚肆约睁了眼。
千任心跳不由加快,似乎有翩翩蝴蝶在胸腔煽动翅膀,撩的人心烦意乱,只是一瞬,他的脸似乎更红了。
“你那个朋友长得好看吗?”千任侧过头,又用手遮住面颊,“和你比的话呢?”
龚肆约轻哼一声,似乎在笑,“好看,比我好看。”
千任无法辨认此话的真假,低沉地应声,眼底划过一丝心虚。
“这么关注他长什么样?”龚肆约彻底清醒。
千任摆手说:“没有,随便问问。”
“我有照片,你要看吗?”龚肆约边说边拿出了手机。
千任嘴上说着不要,身体还是诚实地靠近过去。
龚肆约在相册里翻了半天才找到一张,除此之外,千任还看到一堆他的自拍,以及……一张他睡觉时的照片?
“这是啥?”千任伸手按在屏幕上。
“你啊。”龚肆约故作镇定,眉间带笑。
“拍我干什么?”千任不解,轻声呢喃,“不好看。”
“好看啊。”龚肆约抬眸盯着他看,“像小狗。”
千任翻了个白眼,重新坐回自己的一侧。
这个混蛋,只会说他像小狗,我看你像猪!
“看不看啊还?”龚肆约把手机递到他面前,“好看吧?”
千任本想赌气不回头,最终还是抵不过诱惑,表里不一地把手机抢过来。
手机的照片是一张侧脸照,看样子像偷拍。
千任以己度人地觉得龚肆约是个偷拍惯犯,指不定偷拍了他多少张照片呢。
照片里的男生迎着晚霞的余光,红棕色的遮住眉毛,半框眼镜架在高起的鼻梁上,全然透漏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触。
帅是帅,只不过,这副样子看起来也太冷漠了吧。
“你平时和他能说上话?”千任眸子里闪烁着不解。
“能啊?”龚肆约说,“为什么不能。”
“他看起来……”千任欲言又止,把手机递还给龚肆约,“很高冷。”
龚肆约接过手机,捂着嘴差点笑喷,“高冷?一会儿你去说给他听,他第一个不承认。”
千任闭上嘴,脑海中回忆着那人的模样,还是觉得他不近人情,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疏离而遥远的感觉。
出租车抵达坞城机场,两人付钱下车。龚肆约掏出手机打电话,千任便在一旁老老实实地等着。
只见龚肆约对着手机说了几句,便叫着他往机场里面走。
坞城虽然地方小,机场也小,但人却因此显得密集起来。
千任不常来机场,故而对这里的构造也十分陌生,若不是龚肆约走在前面,他兴许会迷失在人群当中。
只走了不远,他便看见龚肆约在朝远处的人群招手。千任仔细寻找那位清冷风的“长腿帅哥”,但大概是眼神不好,直到龚肆约和他拥抱在一起时,千任才勉强认出。
他凑近过去时,两人已经分开,长腿帅哥的面容在他视线里完全展露。
似乎比照片里的更帅了……
“这是我——”龚肆约想介绍千任,但似乎又不知如何开口,“学生?朋友?”
“应该都算吧。”千任说话时眼神一直没有离开长腿帅哥。
“你好。”长腿帅哥主动搭话,他笑起来如同春风吹过,少年感喷涌而出,果真不再像照片中那般高冷,“我叫南渡。”
南渡……很好听的名字,和他的人一样。
他今日的穿搭十分随意,上身一件白色的卫衣,下身则是一条短裤,裤口下露出的那截腿白得发光,也的确很长,并不枉费龚肆约给他的备注。
千任咽了口口水,强迫自己把视线移开。
“我叫千任。”千任小声道。
南渡冲他笑笑,龚肆约自然接过了他手中的行李箱,三人一同向外走去。
除了千任的二人谈笑风、无话不说。他却还游离在外,心中思绪混乱,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直到龚肆约叫他的名字,他才猛然回神。
“一会儿去哪吃饭。”龚肆约把行李箱放进出租车后备箱,微微动唇。
千任望了眼天,方才还在正空的太阳此刻已然日落西山,只留下一片火红的晚霞,烧透了整片天。
这么快就傍晚了。
“都行,先去市中心呗。”千任眨了眨眼,然后提议道。
“行,上次那家火锅就挺好吃的。”龚肆约说。
“火锅?”南渡这时凑过来,晚霞落在他身上和照片里有几分相似,“这个我可以。”
“行,那就火锅吧。”龚肆约拉开车门。
千任没有异议,自然地坐进后排,但上车后才发现,龚肆约竟然坐在副驾驶上,那南渡就自然要坐在他身侧。
南渡上车后虽然没看他,但千任还是收起了僵硬的笑,又用手在裤子上揪了又揪。
回程的时间在千任心里明显拉长了许多,这个漫长的过程起初对于他来说是一种折磨。
但好在南渡和龚肆约二人话多,车内的气氛也不算太糟糕。
“坞城有什么好玩的啊?”南渡刻意将视线放在千任身上。
千任知道他在问自己,于是仔细想了半天,却也没有想起什么值得一说的地方。
他苦笑着叹了口气,然后才道:“其实坞城没啥好玩的,就是个小城市。”
南渡失望地抿了抿唇,“本来还想找个地方玩的,不过没关系,我这次主要是来找老龚的。”
他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龚肆约从副驾驶转过头给了他一巴掌。
看了这个梗并不只是洪子安在玩,就连龚肆约身边的朋友也会不停调侃。这样一来,千任突然不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问题了。
但随之而来的还是一阵心烦。
南渡说此行是来找龚肆约的,这句话听在他耳中莫名让千任有种失落的感觉。似乎龚肆约要跟着南渡跑了,似乎他千任身边再也不会有龚肆约这个人存在……
幼儿园时,千任便不善于与人交往。
他至今记得他唯一的朋友叫什么,也记得他是如何与自己交好,又与自己分离。那似乎只是几天之间的事情,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友情,那朋友却转脸就和其他人玩在一起,把他抛弃在身后。
那种四周空荡、内心空虚的感受在此刻又于心头生根发芽。
原来他至今也没有学会如何留住身边的人。
但这或许只是莫须有的情感,千任不得不承认是他想的太多,但心中却再也无法平复。
“千任?”南渡又侧头叫了他一声。
千任好似梦中惊醒,猛地抬头。
“走神了?”南渡问,“国庆节跟我们一起玩呗,正好我对坞城一点都不了解。”
“好啊,不过龚肆约肯定比我知道的多。”
毕竟,在坞城待的时间比他还长。
南渡抿着唇笑了笑,“那行,你俩都给我指路。”
千任连连点头。
出租车到达目的地时,天色彻底暗下来,只有天边的繁星在漆黑中发光。
市中心此时人也不少,南渡拖着行李箱走在前面,似乎知道路似的。
“千任,带路,怎么走?”他转过头问。
“往前。”千任小跑到三人前端。
他突然发现南渡似乎对于没话找话十分熟练,故而和他相处似乎也不会过于尴尬。
千任会心一笑,悬着的心也松了几分。
今日火锅店的人不少,三人取了号在门口排队。火锅飘香的气味充斥每个人的鼻腔,南渡似乎有些急迫,在原地转了好几圈。
千任此刻终于相信龚肆约的话,南渡这人完全和高冷二字不沾边。
轮到他们入座后,南渡把行李箱扔在桌旁后就迫不及待开始点餐。这次千任可以清闲地坐着,因为有一位比他还要积极的“大人”。
他快点完时才想起来问千任一句:“小狗,你想吃什么?”
千任想吐血,“小狗”这个称呼已经传到他的耳朵里了吗?
他没反驳,默许了“小狗”在南渡口中的合法性,然后伸手接过他的手机,翻看起菜单。这一看才发现,他的饮食喜好和自己完全相同,肉肉肉,除了肉还是肉!
“我想点的你都点了。”千任把两只手撑在椅子上,笑着说。
“那我们还挺投缘。”南渡点了下单,“是吧小狗?”
千任没想到他又叫一遍,但也只好有苦说不出地点头。
龚肆约一直不说话,但在旁边憋笑憋得脸通红。
他喝了口水,却因为笑意不小心呛着,这回换做千任笑,只不过是更加放肆的开怀大笑。
“我去趟卫生间。”龚肆约放下水杯后起身,狼狈地向外走去。
南渡忙着下单,只点了点头,并没有注意到这暗中的针锋相对。
那人走后,桌前便只剩下两人。千任拿出手机无聊地翻看,余光中看到坐在对面的南渡已经放下手机开始发呆。
千任偷偷低头,透过桌下的空洞,看到了他那双腿。
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今天会对一个男人的腿如此感兴趣,不过这双腿的确称得上是长腿。大抵是因为龚肆约的备注,他才会一直盯着看吧,千任在心中为自己开脱。
这一看便有些入神,到最后视线失焦,千任才发现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