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千任艰难笨拙地翻了个身,脑袋里仿佛被一根烧红的钢针扎进去,尖锐的刺痛感瞬间遍及全身。
他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发烧了。
龚肆约的手依旧在他额头上摸着,温热与滚烫交错,他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整个人都有些目眩神迷。
“量个体温,我去给你拿体温计。”龚肆约撑着床缓缓站起身,语气担忧,“好烫。”
“老龚——”千任伸着一只胳膊,仿佛要抓住黑暗里的一束光。
龚肆约本来要转身出门,听到他的声音,脚下步子瞬间顿住,猛然怔愣在原地。
几秒后,千任看到龚肆约的肩膀微微放松,似乎是松了口气。
“龚肆约……你快点回来。”千任虚弱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浓重的鼻音。
只听龚肆约很轻地应了一声,就好似是在他耳边耳语。
千任只觉得身上的热度又攀升了几分,他把头深深埋进臂弯之中,后背上不知不觉间冒出了一层微汗,浸湿衣物。
不知时因为醉酒后的混沌,还是高烧带来的痛苦,千任的理智被尽数攫取,如同决堤洪流一般汹涌澎湃,充斥在大脑。这一刻,他才会无所顾忌地说出那些心底的话,做出那些亲昵的举动……
待到退烧醒来,一定会后悔吧。
但此刻,千任只觉得痛苦并快乐。
“起来,量体温。”龚肆约回房后道。
千任不想动,身上如同压了千斤铁,他也真的没有动,只是哼唧两声后便没了动静。
“千任,起来。”龚肆约又叫道。
千任依旧像一滩烂泥般躺着。
龚肆约得脚步声一点点逼近床边,直到站在千任大开的两条腿中间。千任猛地睁眼,眼睛透入光的瞬间,他便看见龚肆约俯身下来,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快点,小狗。”龚肆约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千任耳边。
随后,他猛然发力,轻而易举便把千任从床上拽了起来。
千任心跳不自觉地加速,像是密集的鼓点,他惊愕地坐起来。失神之间,龚肆约已然将体温计插在他腋下。
“我难受。”千任声音带着一丝委屈。
龚肆约在暗淡的光下看着他,窗外风雨飘摇,寂静的空气中,唯有雨声和他们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千任夹着体温计,而后鬼使神差地伸出另一只手抱在龚肆约颈后,又微微用力,将人搂在自己身上。
“我难受。”千任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声音里染上一丝哭腔。
“我知道。”龚肆约身体微僵,似乎想挣脱。
千任松了手,那人便把身体抽了出去。
看来是醒酒了。
千任叹了口气,仰头重重倒下去,身体摔在床上,找寻撞击带来的猛烈触感,他闭上眼,试图以此来麻痹自己的神经。
但似乎无济于事,他只觉得大脑之中有无数只蜜蜂在“嗡嗡”作响。
大概五分钟后,龚肆约道:“到时间了,拿出来看看。”
为什么不自己来拿呢?千任在心里默默嘀咕,但最终也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乖乖地拿出了体温计。借着朦胧月色,他努力辨认出体温计上的示数。
“三十九度。”
“多少?这么高?”龚肆约惊讶地提高音量。
千任机械地点头,而后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直身体一动不动。
“去医院吧。”龚肆约当机立断说。
千任想说没必要,但话到嘴边,视线对上龚肆约的眸子,最终也没能将拒绝之言说出口,也便由着龚肆约去了。
南渡闻声而来,看到千任憔悴的模样,二话不说便帮龚肆约扶住了千任的另一侧胳膊。
千任微微卸力,将身体完全脱力地倚靠在那二人身上,仅是这几个动作就已经让他体力耗尽。
从楼道出来,瓢泼大雨依旧无休止地下着。十四大街凹凸不平的路面上早已积起一个个浑浊的水坑。
“我打车吧。”龚肆约一只手继续搀扶着千任,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千任向后退了几步,背部抵在墙上,这才又放松了身体。高热带来的恶心、疼痛在潮湿、冰冷的空气中一阵阵消失,又一阵阵袭来。
好在出租车没一会儿便停在了他们面前,南渡扶着他坐在后排,龚肆约则迅速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医院距离十四大街不远,如果不是因为下雨,打车其实并无必要,但出租车终究还是比腿快,两三分钟的时间,出租车便稳稳停靠在医院门口。
龚肆约率先推开了车门,雨声在一瞬间变得响亮。狂风肆虐,冰冷的雨水扑面而来,瞬间打湿了龚肆约的衣服。
他拉开了后排的门,和南渡一起扶着千任从车中下来。雨水不经意间落在身上,如同冰针扎刺透衣物,又扎穿皮肤。
千任咬着牙小跑两步,躲进医院大门的屋檐下,但即使已经这样,一头蓬松乱发也还是不可避免地耷拉下来。
“我先去挂号。”龚肆约说着便向挂号机的方向跑去。
千任抬眸看了眼他的背影后便无力地垂下眼皮,他跟着南渡坐在候诊区,等待叫号。
偌大的候诊区此刻却没坐几个人,千任眯眼扫视四周,只能透过椅子间的空隙看见前排二人的后脑勺。
此刻,千任没精力关心他人的状况,但下一刻,前排一人站起,又恰好朝他的方向看来。
程渊?千任心里骤然一惊,错愕地看着那熟悉的面孔。
他怎么会在这里?生病了?
千任百思不得其解,呆呆地盯着他,转而又看向他旁边依旧坐着的人,满脸透露着疑惑的神色。
“你生病了?”程渊向前倾着身子,把整个身体靠在椅背上。
千任虚弱地点头,却再无力气开口。
“怎么回事?”程渊皱了皱眉头,焦急之意溢于言表。
看他担心的模样,千任微微抿唇,泛白的唇上干得起了皮,全然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可能是淋雨了吧。”千任说。
坐在程渊身边的人听到声音也站了起来,千任向他看去,这才辨认出这人竟是夏明。
程渊看起来身体无恙,难道是夏明生病了?
“夏明哥病了?”千任下意识便问出口。
程渊看了一眼夏明,随后才笑笑道:“嗯,我们刚去抽了血,现在还在等结果。”
夏明也舒展开眉头,嘴角上扬,露出微笑。
一番寒暄之后,那二人才坐下。也就在此时,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大概是发烧后反应迟钝,直到龚肆约站在他身侧,千任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他的到来。
“挂完号了。”龚肆约喘着粗气说,“现在还很难受吗?”
千任勉强摇了摇头,“还好,比刚才好些了。”
听到这话,龚肆约才似乎放心地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广播叫起千任的名字。
“你带他进去吧,我在外面等着。”南渡说。
“行。”龚肆约说完便把注意力继续放在走路走不稳的千任身上。
进了诊室,医生一番询问后便让龚肆约带千任去抽血化验。大约二十分钟,化验结果才出来,最终医生确定是普通病毒感染,又开了几盒药。
从药房拿完药出来,三人踏上归途。
“再量个体温吧。”龚肆约把体温计递给千任。
千任老老实实量了,最终的结果没有出乎意料,体温依旧顽固地维持在三十九度左右。
“吃退烧药吧。”龚肆约拿出一粒胶囊放在手心,又递到千任面前。
千任把胶囊放在嘴里,喝了口水咽下去,脑袋依旧昏昏沉沉。
再次从医院出来,雨势减弱。
这次龚肆约坐在出租车后排,千任带有私心地往他身边凑着。
“要不你先睡一觉吧。”龚肆约关切说,“到了叫你。”
千任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默默把头靠在了龚肆约肩上。这个神奇又出乎他意料的举动连千任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更不用说龚肆约。但倘若抛开现在的一切,这又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
是胡思乱想的心,赋予了它新的含义。
龚肆约克制住身体的本能,一丝一毫也没有挪动,任由千任靠在他肩上。
小狗的呼吸逐渐平缓,但温热的触感却久久未能消散,龚肆约能够清晰地感知到那三十九度的高温在灼烧。
雨珠落在窗玻璃上的响声此刻已经被他心中另一种声音盖过,龚肆约不自觉绷紧了身体,眼神注视着看不见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