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北这边很快忙起来，空余时间少得可怜，几次想趁热打铁都没有机会，只好接着董诚的手给段姜送了份外卖，勉强算付诸行动。

不止段姜在等待一个契机，秦北也在等待。

这不，机会到来了。

*

连续后延快一周，段姜知道不能再拖。

他下课后提着书包早早回到寝室。

上床，拉紧床帘。

这天是个阴天，室内光线不够明亮，在床帘的作用下段姜恍若置身于一个漆黑的小房间。

手机屏幕散发出的光刺激眼球，注意力被光照吸引。

起初王昇还会给段姜发早安晚安，连续几天没收到段姜回应后，也许是明白了什么，收敛了些。

段姜手指悬在离屏幕1厘米的地方，因情绪波动而有些颤抖。

快说点什么，快说点什么。他想着。

这种事还能怎么回答，发张好人卡？

眼神放空，他忽然回忆起那天晚上回寝室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

比起这个来，却反而让段姜感到轻松。

段姜：【我想了几天，觉得还是算了吧。】

段姜：【大家都是男生，我可能还是把你当哥们。】

王昇消息回的很快，几乎瞬时，段姜便看到上面的（正在输入中…）

好，消息来了。

段姜把手机放在远一些的枕头上，手指顺着床单的纹路走迷宫一般。余光盯着手机，等对方跳出消息泡。

王昇：【其实我有点猜到了哈哈。】

王昇：【大家都是男生……是你认为你喜欢女生一些吗？】

王昇：【其实，我高中的时候就关注你了。一直没敢和你说。直到看见你的wb，嗯，我才能够鼓起勇气。】

段姜本来因为王昇起伏的心绪在触及关键词后更加夸张：“wb”？什么wb？谁的wb？

哇靠！！？？

万万没想到掉马这件事时隔多年居然还是找上门。

种种想法皆在转瞬之间，秉持多说多错的原则，段姜：【我的wb？】

木已成舟，王昇显然放下往日维持人际关系的小心翼翼。

王昇：【嗯。高一的时候刷到的。】

段姜：【？】

段姜需要更多解释来平复心里的震惊，高一？岂不是他才创号没多久就被发现了？

王昇：【总之也没什么别的，放心，我没和别人说过，只有我知道。】

王昇：【然后，我这次是有点心急了，给你填了不少困扰吧，哈哈。】

段姜长舒一口气，手机被他反手扣在枕头上，双手捂脸，按压，两腮软肉挤压下叠出一道道褶子，他上下蹂躏自己的脸颊，直到面皮轻轻发麻才停下动作。

翻开手机，王昇没有再发消息。

段姜于是又将手机放下，改开电脑登录wb。

最新一条还稳当当挂着，是两天前更的秦北单人图，角落隐约有王昇代表物——一只印有q版黄色狐狸掌的毛茸茸雪白围巾。

往日段姜上网冲浪的画稿此刻全然成了罪证。

他不敢问王昇是否发现自己“友情”“客串”，也有些害怕去猜测这一种可能。

鼠标滑动，段姜认真看完了总计863条微博，时间恍若浓缩成带状，在他眼前一一展开。

段姜没有选择一键回到顶部，而是自己点点滚动。逐渐的变得释然。

自己的每一刻都是最后一刻，每一秒都是独一无二的一秒，不应该觉得羞耻而厌弃抹杀曾经的自己。

说到底，内耗产生的本质是他擅自取材对“材料”本身的羞愧情绪。

段姜想明白，重新点开与王昇的对话框：【不好意思，我在网络上以你为原型画了一个形象，并匹配一些虚假的故事。】

段姜：【如果你介意我可以补你三倍稿费并且删除原稿澄清错误。】

抛开一个重重的包裹，段姜心里畅快很多。他爬下床坐到椅子上，两腿盘膝，抽屉里夹着外卖单的笔记本闯入视野，段姜把它拿出来，仔细端详。

除王昇之外，秦北和董诚是更需要段姜说清楚的对象。他俩占的篇幅要大得多。

段姜心想着择日不如撞日，或许今天一块解决这件事情呢？

但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先暂停更新慢慢来会不会更好？

白光乍亮，段姜回神将手机捞起，wx接二连三冒出新消息。

王昇：【没事，我看见了，画的挺好的。】

王昇：【我是真不介意。】

王昇：【剧情我也看见了，第一幅也没画错，都没画错。】

王昇：【虽然后面人物与真实关系有些跑偏。】

王昇：【但也很可爱的，你要继续加油哦。】

见王昇并不在意反而非常友善的态度，段姜轻松下来。此时经过这个插曲，告白前缘被两人心照不宣的略过，尽管双方都知道有些变化正悄然发生。

段姜：【好的，你也是。平时兼职也要注意休息。】

*

“哟，咋不开灯啊。”陈东时推门进来，顺手按亮白炽灯，“我还以为没人呢。”

昏幽幽的室内坐着默不作声的一个人影，也是有够吓人的。

“嗯？没有，”段姜站起身，把椅子推到桌下，“我回来的时候看天色还有点亮，加上没打算待多久。”

“吃的什么好吃的？”

陈东时往旁边让了让，露出塑料盒里的酱面，“面。闻着挺香的。”

*

天色阴沉好似时刻要下雨，段姜拉上外套。

他要去做一件有些疯狂的事。

借着这个机会。

段姜：【你在哪？】

手机反复从口袋抽出，又放回去，心跳如擂鼓，双耳齐鸣。

随意由商店货架上拿一个面包当做晚餐，边走边吃。一只手缩在口袋里，挨着手机以便第一时间收到震动的消息通知。段姜越走越快。

公寓楼下。

段姜抬头，目光一层层数，直至定位到秦北的那一户。隔得太远，看不清其中人影细节，但灯是亮的。他站在那，心想，要么顺路去拜访一下秦阿姨。可脚步止住不动，仍旧是害怕冒昧。

段姜：【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再一次将触角从洞口伸出，他有一股劲想要迸发。灰扑扑的烟灰里，火星跳动。

纵使再多柔软布料堆砌，空荡的房间里还是少了人气。

屋内也是冷的。

风吹地拍打在玻璃上，呜呜作响。闯进来、闯进来！它不停叫嚣。

大学周末总是到来的很快，时间一溜就消失不见。

段姜腰塌进沙发里，手一伸从旁边抄来一个抱枕，紧挨着胃与肚脐眼那块压着。安静。除了窗外的风，唯一的动静就是楼上水管的抽气声。

秦北还是没有回复，或许在忙？

遥控器放在顺手能够着的地，电视正播着广告，声音洪亮。无意义的画面一段段闪过，段姜忽然起兴致想吃饺子。冰箱里早前买的速冻水饺只剩五六只，段姜干脆一锅端了。

水滚的很快，咕噜噜冒泡，段姜一只只用筷子将它们送进水底，超市的水饺不似自家包的个大，六只饺子在锅里显得越发娇小。挂面，也是超市积分兑的，实活实说段姜煮的面只是能吃，口味方面他更多依靠方便面的酱包。

行了，段姜就着锅吃，一整个煮锅被他连根拔起，捧到茶几上，下面垫的他画的废稿。别说，素描纸垫碗还真好使。

煮之前半锅的水，蒸发掉1/4，又被他倒去2/3，所剩不多。饺子和面都是素白的，段姜吃的倒一点不挑。

蹬蹬蹬——

秦北在外敲门：【我在你家门口。】

手机放在沙发上，被电视的嘈杂掩盖。段姜骤然生出行至穷处之感。

他先没理门外的秦北，将锅里剩的几口面吃完，慢悠悠踱步到厨房，让水浸泡锅壁。然后才来开门。

“你来了？”好像两人早已说好的模样，段姜将人迎进来，秦北轻车熟路换了鞋，坐到段姜旁边，胸前也揣个枕头。

“我刚从实验室出来。最近有几篇论文撞在一块。”简单几句解释，并无前言后语，秦北看着手里的抱枕，一按一个坑，回弹迅速。

“哦。”段姜也没看秦北，“你上次，不想吃药那天，王昇和我表白了。”

秦北手下动作一顿，眼睛偏向段姜。

“我认真考虑了几天。”段姜还是不动，“你知道的，这几年网上男同很火，很多txl冒头。可是生活中其实没有几个。”

“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孤儿一个。可是人家家里还有父母亲戚呢？难道要一辈子避着人吗？”

“又或者是，只想玩玩？”

“秦北。”段姜终于抬头，“学长。我拒绝他了。”

心里叫嚣已久的声音此刻寂静，不是这样的，有个声音在段姜心里喊着。但那是怎样呢？凭着短短三四个月，就要跨出世俗，偏折往后四五十年的生命吗？

“嗯。”秦北把手里压瘪了的枕头拿开，“你做的对。是该这样的。”

他接着说，“你要明白，自始至终，你才是最珍贵的。”

“好！”段姜心里本还堵着的情绪一扫而空，他看着秦北，嘴角控制不住的往后咧，“学长。”

他躬身冲进秦北怀了，两只手紧紧箍住眼前的身躯，冬衣厚重，但少年的肌肉柔韧有力。“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