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声音，季允辰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但很快，他就狠狠地后悔了。

前一秒他还觉得这是自己人生中难得平静的一天，没想到下一秒他就转身遇上了——

一个散发着森森鬼气的学姐。

察觉到季允辰转过了身，这位学姐有些喜出望外。

她在这里已经转悠了好久了，但是来往的人没有一个人停下来，更别提有人替自己找丢了的实验报告了。

“学弟！”

眼看季允辰又要溜，她立刻跟了上来，丝毫没发现自己移动的时候，压根就没碰到地面。

她是飘着的，一个刚死了三天的新鬼。

季允辰很清楚这位学姐绝对已经死了，她湿漉漉的头发和可怖的脸色都能够证明这是一个溺死的人——

“溺死……”

捕捉到关键词的季允辰很快就把这件事和前几天同学聊天时提到的某位学姐自杀的案件连了起来，只不过这件事比起沈毅的那件事来更显得毫无波澜。

原因也很简单，这事情牵扯到了本校一位很是德高望重的教授，学校为了这位教授的名誉，以及学校本身的名誉，对这件事进行了全面封锁，就算是这位学姐所在的生物学院，对此也是讳莫如深，亲近的室友同学甚至被导员直接约谈要求不能泄露任何非官方的消息。

由于沈毅和这位叫做陈果的学姐接二连三死亡，又刚好在开学期间，导致很多人都有些惶惶，虽然无论是哪个学校，在某一时间段失去两三个学生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这两件事相对集中，就被好事者拿来做了文章，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千字的分析，说是本校的风水出了问题，撞了邪了，所以还会接着有学生死去。

这一番言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唬住了不少人，以至于晚上出校门的同学都少了一个百分点。

季允辰打量着眼前的学姐，有了前几次的经历，他发现自己对于鬼的承受能力着实提高了不少，在发现这位学姐丝毫没有恶意之后，他甚至有耐心来仔细听听对方想找的实验报告到底是什么。

“我前两天刚配好的培养皿，还写了一大串的实验数据，但是实验报告不见了！”陈果很努力地想要摆出认真严肃的表情，但是她的脸部肌肉已经不受她自己的控制了，无论如何都是同一个表情，那就是因为窒息死亡时极度痛苦而表现出来的狰狞，“我问了好多人，但是他们都不理我，本来想去和郭教授说一下这件事，但是也没找到他……好几天了门都关着呢。”

郭平，陈果的导师，也是国内很是知名的生物学教授，在研究各类生物试剂上很有知名度，算得上是本校的金字招牌。

但在陈果出了事之后，这位郭教授就好像消失了，课程全部挂了请假，人也没出现，以至于本就众说纷纭的事情在私底下传的更为离谱了起来。

光是季允辰知道的版本，大概就有三四个了。

“学姐你……”季允辰深吸了一口气，他发现了陈果和自己之前见的鬼有些区别，无论是沈毅还是鬼大哥，似乎都是知道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的，但是陈果显然并没有发现自己死了这件事，用着和此前一模一样的相处方式在和别人交流。

“嗯？”陈果看着季允辰，虽然面相已经惨不忍睹，但是眼神却依旧很是清澈。

也就是这一瞬间，季允辰无可奈何地发现，自己似乎没有办法袖手旁观。

小黑（黑无常本尊提出的称呼）说过，这些魂魄之所以逗留在世间，多半还是因为有着执念未散，若是执念太过强烈，则很有可能堕成恶鬼，到时候不仅收服起来需要费一番功夫，被有心人利用了之后，便会成为下一个沈毅。

在剧烈的思想斗争下，那句“我不知道不好意思”的推辞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季允辰把自己的书包甩到了身后背好。

“学姐，你最后一次看到自己的实验报告，是什么时候，在哪里？”

暗处，黑白两只小猫聚精会神地盯着季允辰和陈果的动作，在看见一人一鬼走远之后，白猫看向了黑猫。

他有些不理解：“殿下说过，让你护他周全，你刚刚为何放任？”

黑猫一听，耳朵扑楞了下。

“小白，这就是你太固守陈规了，我这是在给我们培养新的小弟呢。而且我也没有玩忽职守啊，这不是在盯着么，那女鬼身上虽然有执念，却没有怨念，应该是不会对这小子干什么的。”

白猫蓝色的琉璃眸里透出了更为明显的不解。

黑猫只能把自己想要拉季允辰入伙这件事的本末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本来已经做好了被反驳的准备，却没想到白猫点了点头。

“嗯？你不觉得我扯淡？”黑猫有些受宠若惊。

“人间的很多东西对我们来说都是禁锢，无论是法力还是行动都很受制，殿下本就有些支绌，如今那些暗处使用血咒的人也还未出现，多一个人在凡间帮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白猫顿了顿，“我们确实……帮不了他很多。”

这句话一出，黑白无常同时陷入了沉默，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一向多话的小黑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等到轮回境能够完全修复好……我们也能够解脱了吧。”

“嗯，在那之前，我们不能离开。”

“离开，去哪里再找一个老大这么好的上司。”小黑拱起了腰，疏松了下自己的筋骨，“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这会反正没什么事，走，我们跟着去看看，这小子是不是真的适合来和我们一道。”

于是，两只猫悄无声息地跟着季允辰和陈果，一路走到了已经有不少实验室熄了灯的生物专业大楼。

生物专业作为学校里的王牌专业，教学楼也很是大气，是能让其他学院的人无比羡慕的存在，当然也包括季允辰，他的学院是被称为最穷学院的人文学院，只有一幢有些年份的六层大楼作为教学场地，这种实验室他们用不着，也没有机会拥有。

从前最多也就是在马路上远远看一眼，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足这个地方。

到处都弥漫着各种试剂的味道，和隔壁医学院大楼的福尔马林气息有得一拼。

大约也是有些心理作用，季允辰觉得锃亮的白炽灯光都变得阴森了起来。以至于他总觉得自己的脖子后面凉飕飕的，但看到身边恍若无事的陈果，他还是硬着头皮走了下去。

还有什么好怕的，鬼不就在自己边上吗？

“前一天晚上我做完实验，我就把培养皿放进去了，然后……我写了实验报告的，我的论文上要用，写完这篇论文，我就可以毕业了。”她试图挤出一个笑容，但又失败了，“毕业了，就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去工作，去过自己的生活。”

“我已经不想再待在这个实验室里了。”

季允辰按照陈果说的位置来到了她的实验室，但是很可惜，里面没有人，而季允辰也没有办法打开实验室的门。

实验室里存放的实验用品有些价格不菲，因此并不对外开放，没有钥匙是进不去的。

“钥匙……我把钥匙放在哪里了？”陈果的声音有些痛苦，她觉得自己的记忆似乎破了一个大洞，存在很长一段的空白，包括自己失踪的实验笔记，不见的培养皿，还有这个封闭了几天的实验室。

当事人在这件事上显然是发挥不了什么用途了，季允辰只能求助这栋实验大楼的保安室了。

“403实验室，那个实验室这几天都没人吗？”门口的安保大叔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他有些记不太清这几个实验室里都有谁了，“你是那里的学生？”

季允辰不知道该怎么扯谎，他的余光瞥见陈果似乎想和保安进行对话，发现对方不理自己之后，又开始拼命点头。

但这一切都是不会有回应的，这保安大叔是个普通人，根本看不见她。

权宜之下，他只能点了点头。

“是，我包忘在里面了，其他人走的时候直接锁了门，所以我现在也没有钥匙进去。”

保安推了推眼睛，眯着眼睛打量了几眼季允辰，对方虽然白白净净看上去不像什么坏人，但是自己此前从来没见过，保险起见，他还是要查一下这个学生的校园卡。

季允辰短暂地愣了一会，立刻从兜里拿出了自己的校园卡。

好在他的卡之前在吃饭的路上给丢了，补办了一张，补办的卡面上并未显示他是哪个学院的，因此只能看出来他是这个学校的学生，而不会暴露他并非生物学院的事实。

在核对了照片上的人和本人之后，保安终于从一整串的钥匙里找出了一个，递给了季允辰。

“卡得先放我这里，到时候你们把钥匙还回来，我再还给你们。”

他转过身，一笔一划地登记下了季允辰的名字，大手一挥：“走吧。”

走上楼的时候，季允辰发自内心地希望，实验报告真的还存在，并且能被自己找到，这件事能够如此顺利且平淡地解决。

若是真的扯上了什么其他东西……

自己的名字可是被记下来了的。

“到了。”陈果站在紧闭的实验室门口，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似乎打开这扇门，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但是，那份实验报告对自己很重要，她一定要找回来。

随着咔哒一声响，实验室的门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