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宣办事极其利索,不过三五日,便整理好一份待选名册呈到寿康宫。
“皇祖母您瞧,儿臣已剔除了年岁较大、相貌有碍观瞻、口吃残疾的。他们的喜好、长处,也都记在上头。”
庾太后露出满意的笑容:“近日来你辛苦了。皇上那里,我打过招呼,放你一阵子假,省得把你累着了。”
“不辛苦。”李宣笑道,“父皇叫儿臣好好替晋阳妹妹张罗,顺便想想接下来去何处任职。”
庾太后指点道:“先把六部轮过一番,多看多学,自有进益。”
李宣道:“儿臣也是这样想的。等忙完妹妹的终生大事,也就有去处了。”
庾太后转头叫来魏嘉禾,“你拿去让公主过过目,按着她的喜好再选一遍,择出几个好的观望着。”
“是。”魏嘉禾忙接过来。
李宣立即开口道:“不如我也去,上头好几个我还见过呢。”
“那再好不过。”庾太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快去。
魏嘉禾与李宣这便告退,出了正殿,转个弯来到晋阳公主住处。
见他二人过来,晋阳公主忙让座看茶,“难得你们两一道过来。”
“来给你送选夫册。”李宣笑道,“你比我还小一岁,婚姻大事却办在我前头了。”
“怎么你如今羡慕了?”晋阳道,“只要你点头,皇上恐怕恨不得把全天下貌美姑娘们塞进你的楚王府。”
她亲自奉上茶,又端了一杯给魏嘉禾,“魏姑娘,你说呢?”
魏嘉禾只道,“殿下是到了娶妻的年纪。”
李宣抿了口茶,“罢了罢了。”
晋阳公主偏要来打趣他,“若你开不了口,我这个做妹妹的,舍下面子去跟父皇说说。将来你娶了称心的王妃,别忘了给我个大红包就成。”
“我可没有你这厚脸皮,哪个姑娘谈婚论嫁不得害羞避一避,偏你还要亲力亲为。”李宣也来调侃她。
“亲力亲为怎么了?”晋阳公主反驳道,“那些愁女怨女,多半都是婚前婚后不得自主的。我贵为帝女,还不能自己挑个可心的夫君了?”
魏嘉禾点头附和,笑道:“总比盲婚哑嫁好。”
李宣亦笑着取出名册来,“公主殿下,请大胆挑吧,家世品貌才情过得去的,都在上头了。”
晋阳公主拿过来,“只是过得去的,我可不依啊。”
李宣笑道:“放心,歪瓜裂枣可不敢污了你的眼,但家世才干谈吐难得十全十美的。”
“家世差些也无妨,再好能好过皇家?门第过高,我反要嫌亲戚太多,麻烦。”晋阳公主边看边说。
魏嘉禾提醒道:“太后娘娘的意思,让公主先挑几个观望着。”
“选出来我再派人查一查他们底细。”李宣道,“你方才说得是,婚姻结两姓之好,虽是公主下降,若遇上公婆不慈却也徒生事非。”
闻言,晋阳公主便命宫女彩云取来笔墨勾上几个。她一面勾画,一面抬头看李宣与魏嘉禾,“待选完了,我请你们吃酒。”
李宣挑眉道:“皇祖母的帮手还未进宫,这顿酒可要久等了。”
“快了,凉州到京城快马加鞭,十几日足矣。”晋阳公主面露期待。
李宣讶异道:“皇祖母竟然请来仪宁姑母。”
晋阳公主回忆着往事,感叹道:“是啊!上回姑母入京,还是贺皇祖母七十圣寿。姑母家的表妹这回要同行,恐怕要在京中长住了。边关苦寒,姑母和姑父舍不得她嫁在当地。还托皇祖母指个好人家呢。”
“你不怕她看上你看中的驸马?”李宣故意取笑她道。
“她才多大?皇祖母舍不得。”晋阳公主停了停,反将一军道,“我看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人家是天仙般样貌,又有一等一的家世,小心皇上把她赐给你。”
这位仪宁郡主并非皇家子孙,而是先帝时谢丞相独女,闺名谢惠庄。
谢相辅佐先帝鞠躬尽瘁呕心沥血,却积劳成疾,在女儿三四岁时便撒手人寰。庾太后怜她年幼丧父无所依傍,便认做义女,封为仪宁县主,养在宫中,与诸皇子公主一同教养。传闻在庾太后跟前,她竟比正经公主还更得宠一些。
到谢惠庄及笄那年,先皇加恩升她为郡主。又明年。择婿时,庾太后千挑万选,为她取中弘农杨氏子杨寄为夫,特许以公主之仪完婚,婚后亦领公主之俸禄。庾太后盛宠,可见一斑。
只是杨寄为武将戍守边关,仪宁郡主亦随夫久居凉州,如无大事,轻易不入京了。
魏嘉禾心内纳罕道:“未想她竟与李宣、晋阳公主也如此亲近。”
又听得李宣告饶道:“罢了罢了,我再不敢取笑你,你也别取笑我了。”
他继续道:“还有个好消息,父皇听说你要选夫,已备上几处大宅子供你挑选。”
晋阳公主何等聪慧,狡黠一笑:“父皇有闲心过问这事儿?我看是给你挑王府,顺便捎带上我吧。”
李宣的楚王府亦未建好。
“让你先挑总行了吧?”李宣无奈道,“我的王府,我想按自己的心意建。听闻在江南,修园子、养戏子、出集子,并列三大雅事。”
晋阳公主便问嘉禾:“可有此事?”
“也是三大烧钱之事。”魏嘉禾点头道,“江南园林闻名天下,不必多说。听戏听曲极为风靡,官绅们有钱的供养一套戏班子,没钱的也养两三个乐师,以备宴饮之乐。”
“出集子又是什么?”晋阳公主追问道。
“苏杭一带人文渊薮,皆好文墨、爱读书。加上结社之风盛行,无论男女谁不参与?既结了社,总得写诗作词。既得了好诗好词,更要留与给后人传看。所以无论男女,都爱印些诗集文集。”
“到底是宫外会玩。”晋阳公主感叹道,“难怪你说可以借诗文会来相看一二!”
李宣盯着魏嘉禾,慢悠悠地说:“叫你待在宫里,着实委屈了你。”
“能在太后娘娘跟前伺候,是我的福气。”魏嘉禾淡淡地说。
八日之后,仪宁郡主携女杨络秀回京归宁。
庾太后特命晋阳公主,楚王李宣到宫门晚相迎。
仪宁郡主思母心切,本想直入寿康宫拜见庾太后。谁知皇帝亦十分看重,又命贵妃带上有头有脸的妃嫔、其他皇子公主一道去恭迎仪宁郡主。
场面如此隆重,仪宁郡主少不得同他们叙叙旧,说些场面话。皇帝这般礼遇,奉承完娘娘们,仪宁郡主便改道先去向皇帝谢恩。
皇帝体恤,当面又此下些金银细软。
一番周折,待回到寿康宫时,庾太后几乎要不耐烦了。
仪宁郡主反过来安慰庾太后,“这回要在京城住上好几个月,母后还怕见不到我么?”
庾太后喜极而泣,“一别数年,你越发沉稳。”又哀叹道:“我如今年岁大了,你嫁得又远,真真见一面,少一面了。”
仪宁郡主亲自用手帕为她拭泪,接着又道:“母后还未见过络秀吧?这回我特意将她带来。”
“在哪儿?”庾太后忙环视四周一圈。
“还不过来拜见外祖母?”仪宁郡主招了招手。
只见一个聘聘婷婷的小姑娘移步上前,“孙儿拜见外祖母。”
庾太后一把将她抱入怀中,“好孩子,可算见着你了。你生下来十五六年,皇祖母还是头一回见着你。”
说着,眼泪又止不住地流。
杨络秀忙挣开来,用袖子为眼前的老祖母擦眼泪,还道:“外祖母,亲人团聚这是大喜事。您若为此哭坏了身子,便是我的罪过了。”
晋阳、仪宁也从旁相劝,慢慢的,庾太后便止住了泪。
引春、书夏等人忙上前来为庾太后重理妆容。
李宣这时道:“仪宁姑姑远道而来,还未歇歇脚,不如先让姑姑坐会儿吧。”
庾太后又拉着仪宁坐在旁边,“你们也累了,先下去歇会儿吧,我和仪宁、络秀好好说会儿话。”
众人忙让出来,给她们祖孙三人留下空间。
李宣见魏嘉禾似是不解,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魏嘉禾道:“我头一回见太后娘娘这般动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李宣道,“平日看着不显,也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
“殿下说的是。”魏嘉禾忍不住问道,“太后娘娘与郡主感情这般深厚,怎么舍得公主远嫁?”
李宣道:“这是仪宁姑姑自己挑的夫婿,皇祖母待姑姑视如己出,自然尊重她的意愿。”
“难怪晋阳公主选夫也是如此!”魏嘉禾道,“太后娘娘的胸襟非同一般!”
李宣笑道:“岂止如此,皇祖母对宫人们亦多有照拂。你的福气在后头。”
“好端端的,殿下扯我做什么?”魏嘉禾白了他一眼。
李宣于是正色道:“仪宁姑姑入京,你的诗词会也要着手筹备。姑母自出嫁后,性情随了她丈夫,办事越发雷厉风行。你今后同她少不得来往。”
说着,他便把仪宁郡主的癖好习性一一告诉魏嘉禾。
不曾想李宣竟如此细心入微,魏嘉禾心中万分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