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姜年参见父皇。”姜年俯身叩首后便习惯性地用余光睥睨着整个宝仁殿。
“年儿不必多礼快快起来。”姜晟见状笑容满面道,“此番去众遥城治理瘟疫,辛苦了。你的身体可有安好啊?”
“谢父皇挂念,儿臣一切安好。此次受命去众遥城治理瘟疫乃儿臣的本职所在,所以并不觉得辛苦。”姜年闻言缓缓站了起来。
“今日午时朕收到林桓李发来的加急奏折,他说众遥城的瘟疫治理之所以能够大有成效,关键在于你查清了瘟疫的来源。经过治疗,大部分病患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许多重症病患更是转成了轻症,不日即可康复。年儿,你做得好啊!”
“父皇过誉了,面对来势汹汹的瘟疫,太医团队、护卫队以及众遥城官民,所有人都齐心协力、积极想办法去应对,这绝不是儿臣一人之功。”
“诶,年儿莫要谦虚,做得好就该有所赏赐。你有何未了的心愿或者想要何奖赏,不妨直说。”
“那儿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姜年毫不犹豫地说道,“前阵子众遥城的暴雨破坏了不少的建筑,如今瘟疫当前官府还无余力修复。儿臣恳求父皇在瘟疫结束后拨一些银两给众遥城进行灾后重建。”
“好,年儿心系百姓,这个请求父皇定当会满足你。等瘟疫结束后,朕会和林桓李商讨灾后重建所需的银两,然后再从国库拨款给众遥城。”
“姜年谢主隆恩。”
“对了,还有一事。东荃使团代表他们的太子进京求娶我兰傲的公主,目前皇室只有你的年龄最为合适,故此朕特意将你召回同你商议此事。年儿,你对这门亲事有何看法啊?”
“回父皇,儿臣不愿。”姜年的眼眶忽然红了起来,“凌竞风是东荃太子,我若是与他成亲,必定会长居东荃。如此一来,儿臣就无法在父皇和母妃膝前尽孝了。”
“这……既然你是这么想的,那为何刚才不在朕问你有何心愿时提出来呢?”姜晟不禁好奇道。
“儿臣知道,和东荃结亲是出于对两国关系的考量。因此,儿臣不愿以奖赏为由而让父皇为难。”姜年强忍着泪水,低头啜泣道,“纵使儿臣不愿,但只要能为兰傲作出一些贡献,我也会尽力去促成两国的结亲。”
“年儿如此明事理,朕倍感慰藉啊。”姜晟说道,“先不用伤心,东荃只说了想要求娶公主,但并未说明是哪位公主,朕到时候试着能否挑选出一个相貌出挑的宗室女子封为公主,让她替你与东荃结亲。”
“此事全凭父皇定夺,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儿臣都谨遵皇命。”姜年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泪。
“好了,这几日你为了众遥城一事劳心劳力,先回去休息吧。”
“父皇,儿臣尚有一事相求。”
“何事?”
“过两日便是清明节了。依照惯例,父皇会在清明节当天携皇室成员前往启仁寺为国祈福,只是礼部至今未曾派人到儿臣府中告知新一年的祈福流程。儿臣心中惶恐,生怕到时候自己的举止会有失分寸。因此,还望父皇能让礼部为儿臣解惑一二。”
“年儿不必忧心。此前在推恩大典时,朕已在太庙祭祀先帝,短时间内不宜再行类似仪式,以免有违礼制。因此朕与皇室成员都不会出席今年的祈福仪式,改由张厚荣在清明节前一天代行此事 。至于你提及的礼部未派人去府上说明一事,大概是他们还不知道你从众遥城归来,所以才耽搁了。”
“原来如此。”
“如果没有别的事,那就退下吧,朕也有些乏了。”
“是,儿臣告退。”说完,姜年便又朝着姜晟鞠了一躬后才离开宝仁殿。
在姜年刚离开不久,韫贵妃齐明芮便亲自端着一盅鹿茸人参乌鸡汤来到了宝仁殿:“臣妾见过陛下。”
“爱妃免礼,”姜晟转过头来对侍于身旁的宦官康顺说道,“还愣着干嘛呀?快帮韫贵妃将东西端上来啊。”
“这么晚了陛下还在操持国事,可要多注意身子啊。臣妾亲手熬制了这鹿茸人参乌鸡汤给陛下补补身子。”齐明芮将鸡汤递给向她走来的康顺。
“诶,爱妃快到朕身边来。”姜晟笑着招手道,“年儿刚从众遥城回来便立马入宫述职,于是朕便和她聊了一会儿,算不上操劳。”
“哦,公主回来了?”齐明芮假意关切道,“众遥城瘟疫如此严重,她的身体可还安好啊?”
“年儿一切都安好,而且此次治理瘟疫,她可是立了大功啊。”
“那便好。对了,东荃使团不是进京求娶公主吗?既然公主已经返京,不知陛下对此事有何打算?”
“东荃想娶的是公主,如今皇室只有年儿这个尚未婚配的适龄公主,朕就是因为此事才会突然将她从众遥城召回来。”
“这么说来,”齐明芮试探道,“陛下同意让公主与东荃结亲了?”
“朕还在考虑中,不过朕认为从宗室女子中挑选一个出来封为公主,然后再让其与东荃太子成亲也未尝不可。爱妃你认为呢?”
“陛下,兰傲和东荃两国作为盟友,这些年来一直联手抵御北嵇的侵扰。东荃十分了解我们皇室内部的情况,若是如陛下所言将宗室女子封为公主与他们结亲,这怕是会让东荃认为我们甚是敷衍啊。”
“爱妃所言也有些道理。凌竞乘和凌竞风两姐弟曾在祈书院就读,宫里有多少与他们年龄相仿的公主想必他们是一清二楚,此事待朕再好好想想吧。”
齐明芮虽安静地听着姜晟说话,但手上却忙活了起来。她仔细地将炖盅里的乌鸡肉盛在小碗里,接着便将小碗移到姜晟面前。
姜晟拿起羹匙搅拌着鸡汤,说道:“对了,先前叙儿行弱冠礼时,朕曾赐予他一些来自东荃的纤绸,但怎么没见他穿过呢?叙儿是觉得那纤绸的花色对于男子而言过于花哨了吗?如果是的话,那朕再让人送些花色稍素的纤绸过去。”
“啊,怎么会呢?”齐明芮忙说道,“叙儿三番两次穿着那身由纤绸制成的衣裳来到淮仁宫,并且不住地对臣妾说感谢陛下的厚爱他才得以拥有如此珍贵而又华美的衣裳。叙儿是因为思虑陛下公务繁忙,所以才没有来宝仁殿叨扰陛下。”
“原来是这样啊,叙儿喜欢就好。朕一般在每日戌时之后就不会很忙了,爱妃可以让叙儿在那个时间段来宝仁殿见朕。我们父子俩趁现在要多见见面,否则待到他日后出宫开府,我们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说完,姜晟便端起鸡汤喝了一口。
“叙儿能得到陛下如此挂念,实在是他莫大的福分!臣妾在此替叙儿谢过陛下。”
“叙儿是朕的孩子,朕关心他自然是应该的。”姜晟握过齐明芮的手,“诶,爱妃的手怎么这么凉啊?夜里风大,爱妃还是回去歇息吧,可不要生病了。”
“好,恕臣妾再叨扰一句。天色渐晚,臣妾深知陛下心系国事,但也莫要太劳累了。”
“朕知道了,爱妃回去好好歇息吧,我们改日再聊。”
“是,臣妾告退。”话音刚落,齐明芮便缓缓起身,随即低着头退了下去。
看着桌面上的鸡汤,姜晟若有所思地对一旁的康顺说道:“和东荃结亲一事,还真是个难题啊。康顺,你觉得呢?”
“回陛下,此事事关两国关系,奴婢不敢妄言。”
“没事,说说吧。”姜晟随手翻着手边的奏折。
“遵命,那奴婢就讲讲自己的愚见。”康顺走到姜晟面前低头说道,“奴婢认为承康公主和韫贵妃所言均有理可依,但若让奴婢选一个最为恰当的方法,奴婢认为还是将宗室女子封为公主再与东荃结亲最为稳妥。”
“哦?”姜晟顿时抬头将目光投在了康顺身上,“何出此言?”
“承康公主身为您的女儿,她想要留在膝前尽孝,实乃人之常情。而韫贵妃对于兰傲与东荃两国关系的分析也颇为有理,但承康公主她并非一般的公主,她的母家势力强大。若是让她与东荃结亲,奴婢担忧袁家军会与东荃交往过密。”说完,康顺便惶恐地俯身稽首。
“起来吧,瞧你这胆子。朕既然让你说实话,便不会轻易怪罪于你。”姜晟轻抬眉头道,“你的忧思朕先前也有考虑过。凌竞乘与年儿自幼相识且情同姐妹,此番她又以保全人身安全为由请求朕让她入住承康公主府,可见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与年儿仍旧是关系匪浅啊。所以,朕才会提出让宗室女子替年儿结亲这个办法。”
“既然陛下知道她们关系很好,那您为何会同意她入住公主府呢?就不担心她们会密谋些什么吗?”
“你还是想得不够多啊。”姜晟摇了摇头,缓缓说道。
“奴婢愚钝,请陛下明示。”
“对于此事,朕有两点考量。一来礼宾院位置偏远,确实存在安全隐患。凌竞乘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朕对东荃那边也没法交代。二来如果她们真的想密谋些什么,不住在一起也可以做到。故此,朕以保护她的安全为由,在公主府周边安插了许多暗卫,这样既能保护她的安全又能随时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还是陛下思虑周全,奴婢远远不及啊。”康顺拱手赞叹道,“不过奴婢还有一事不明,陛下为何要急忙将公主从众遥城召回京呢?难道只是为了和公主商量婚事吗?公主向来温顺聪敏,即使您最后选定她与东荃太子成亲,想必她也会遵旨照办。那何不让她在众遥城展现自己的能力与才智,将瘟疫完全治理好了再回来呢?”
“年儿她啊,确实很聪明。这些年来,朕一直都有在暗中留意她的成长。论能力,她在众多皇子公主中绝对是佼佼者。不过,你有一点说错了。年儿的性格虽看似温良但实则不然,她喜怒不形于色,浑身都藏着未长好的软刺,不知何时就会变成坚硬的荆棘刺伤她身边的人,包括朕。”
“陛下,这……陛下前阵子让奴婢把即将立嗣的消息放出去,难道正是因为此事?”
“先前朝野内外多方催促朕尽早立嗣,可朕如今身强体壮年富力强,有能力将国家治理得更好。此时如若仓促立嗣,变数定会纷至沓来,兰傲之后将何去何从,实在难以预料。朕身为一国之君,必须为兰傲的长远未来考虑,所以绝不能轻易定下继承人。为此,朕决定先来一个将计就计,摸清朕的这些皇子公主们的底细。”
“奴婢明白了。眼看立嗣在即,陛下以商量婚事为由将公主召回京城,这不仅能让支持公主的人看到了陛下对公主的重视,还能让公主的敌对阵营在产生危机感。如此一来,双方定会开始暗中角力,继而暴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没错,像年儿这样的孩子也许不止一个,朕想知道自己的孩子们究竟会分为多少种阵营,他们的背后都有些什么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啊。”姜晟放下手中的奏折,“好了,你起来把炖盅和碗撤下去吧,朕想自己待一会儿。”
“奴婢遵命。”康顺旋即起身,按照姜晟的吩咐低眉顺耳地把东西都撤了下去。
回到公主府时已经将近亥时,当姜年正准备踏入自己的房门时,阿柔忽然将她叫住了。
姜年循声望去,一回头便看到了小心翼翼端着盏托的阿柔正从离她不足两丈远的地方缓缓地走过来。
“公主,这是那位凌竞乘公主让我给你炖的补汤。”阿柔走到姜年的跟前,“她说你在外操劳那么久,喝了这盅东荃皇宫特有的补汤能凝神益气,对身体颇有益处。”
“原来是竞乘姐姐给我的补汤啊。阿柔,你先把汤放进我房里吧,我待会儿就喝。”
听了姜年的话,阿柔把端着的补汤放到了房间的桌面上:“公主,她让我炖汤我就只能炖了,但您不一定非得喝啊。谁知道她会不会对您有什么坏心思呢?”
“不会的,”姜年笑道,“我与竞乘姐姐自幼相识,我深知她的为人,她不会害我的。”
“自幼相识?我怎么不知道?”
“此事说起来有些复杂,我改日再向你说明。还有一事,我刚刚看到阿鹤的房间是暗的,她还在沐浴吗?说起来我都离开那么长时间了,不应该啊……”
“啊……”阿柔顿了顿道,“刚刚经过浴堂时,我见里面的灯亮着,心想:‘连姑娘已经进去多时了,她该不会在里头会出现什么问题了吧?’于是便小声问了一下她是否安好。”
听到这番话,姜年顿时伸手抓住了阿柔的衣袖,急切道:“里头发生什么事了?阿鹤有回复吗?”
“公主莫急,连姑娘方才回我说她已经沐浴完毕了。我想她更完衣之后很快就会回房了吧。”
“那就好。”姜年闻言这才慢慢松开手中紧抓的衣袖。
“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