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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郑,霖,何,荀,初.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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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余久择不留意时,郑竹暮眼角余光瞥见那柄短刀,眸光微动。

郑竹暮送给学子们的礼物是糕点,糕点上分别印着不同学子的姓名。

学子们颇感惊喜,郑竹暮隆重道:“今年参考考生人数多,录取人数扩张到六十六人,书斋参考人数三十人,及第人数十一人,比上回增加七人,前十名占三人,值得祝贺!”

学子们登时欢呼声一片,唯有鹿从顾听到这句话时有些失落,因为只有鹿从顾知道今年江湘只有她一个人上榜,上回江湘上榜的都有两个人了。

何逸钧素来喜静,孑然抱琴坐在室内,闭门对窗弹奏,身影倒映在窗纸上,注视着窗边桌上的富贵竹。

富贵竹自从离开施清奉后,郑竹暮再没看过富贵竹一眼,并对何逸钧说要把富贵竹扔了,不舍得扔就把富贵竹藏到自己的住室里,莫要拿出来让他看到一眼。

否则他不管何逸钧舍不舍得扔富贵竹,都要把它扔掉。

说真的,何逸钧还挺喜欢这小玩意儿,郑竹暮向他交代完后,就听话地从没拿出过住室。

颀长的手指落在琴弦上,室中人悠悠道:“弦外之音,戏中之人,音息哀哀,人已离离。”

音指的何逸钧的琴音,人指的是何逸钧本人。

随后室内飘荡着一段低沉忧伤压抑的琴声,与外面的喜庆截然不入。

何逸钧从小爱琴,入京后仍在坚持弹奏。

每当思念邺阳时,他都会弹上一曲怆然的琴音,以抒发而安抚自己的情绪。

琴音无他人欣赏,他人偏爱欢快的琴音。

当年何逸钧初来书斋时,书斋是没有琴的,何逸钧便为自己斫了一张拙琴。

斫琴所需要的道具从琴铺租得,何逸钧在铺子里购买材料后便开始原地斫琴,中途还结识了正在挑选桐制木琴的皇嫡长子施荀。

施荀年纪比何逸钧年纪略大一些,长得比同龄人健硕,早成熟一般。

当时施荀尚未被立为太子,天天跟何逸钧学习斫琴,为的是将来有一天能拥有一张自己亲手斫的琴。

时间长了,两人聊得越来越好,日常生活中各种有趣的事也一起分享。

何逸钧因此了解到了宫里太监们传话的日常、太后责怪宫女们的日常……

后来顺明帝施怀笙让一人担任官正二品的太子少师。有了太子少师,但还缺一个太子。也不知怎么的,过了很久也没有传下立谁为太子的消息。

几年过去,顺明帝施怀笙突然让礼部太吏令根据施荀生辰八字挑了个吉日,决定在皇城中举办立太子典礼,立施荀为太子。

一听到消息,施荀心想着当上太子后出宫很难,并且尚未拥有自己亲手斫的琴。

想到这里,施荀便孤身来到平民区找上何逸钧,对何逸钧说要立刻带他上山砍制琴的木头,目标一日内斫完一张琴。

书斋生火用的柴都由何逸钧上山砍,所以何逸钧对山上的植物分布颇为熟悉,二话不说便跟施荀一起乘马车进了山。

二人到了深山中,何逸钧说这边的树又大又结实,就是生得荒僻,周围可能会有野兽出没,希望施荀砍木头动作要快,没力气时就叫何逸钧帮他砍。

但施荀不听,说自己天生长得壮力气大武功高强无人敢惹,为了寻个上佳的木头,只能一棵树一棵树地找。

施荀还不让何逸钧跟着自己去,偏以准太子的身份命令何逸钧守在马车旁边,不要让马车被山贼偷走,如果有山贼来偷,而且他们人手多、有武器,何逸钧就自己上马车下山唤人来帮忙,不用管他。

对何逸钧来讲,施荀虽说是个即将当上太子的一号人物,但这产生上山砍木头的想法太没点太子样了,真正的太子是会叫下人帮砍的。

何逸钧说服不了他,眼睁睁看他提着斧头一步步往更深的山林中走去。

施荀每走出一步,何逸钧越是放心不下,在他身后喊着别去得太远。

施荀应了声,却很快消失在何逸钧眼皮底下,不知听没听进去。

何逸钧在马车旁习武,等着施荀回来。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施荀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过,今天是他们相见的最后一面。

太阳落了山,余晖已散去。

林中已暗得让人认不清路,可何逸钧依然没等到施荀回来。

马车是从城里租来的,规定如果天完全黑时还没能将马车归还回去,就要按违规时间多交那份罚金。

何逸钧以为施荀遇到上山习武的禁军,乘着皇帝亲兵的马车回去了,于是自己也乘上租来的马车回了京师。

何逸钧回来的第二天,整个京师的人都在传着,准太子施荀失踪了。

何逸钧容不得多想,也不告诉他人昨日发生的事,忙上马车匆匆来到昨日习武的地方。

深林树木生得浓密,马车不方便开进去,于是把马车停在了外面,自己也顾不上马车会不会被偷,便徒手径直进入深林,到处寻找失踪的施荀。

找了一整天,入夜,何逸钧灰心丧气回到马车边时,就只找到一张新斫的拙琴和一把放在琴旁的斧头。

何逸钧保证施荀不是遇到了猛兽或山贼,因为斧头不是东扔西扔,并且斧头上只有木屑痕迹。

何逸钧沮丧地回到书斋后,将这件事告诉了郑竹暮。

郑竹暮一听,面色难看,眼眶睁大。何逸钧说话也变得干涩弱声,匆匆把话给讲完了。郑竹暮还是那副瞪大眼的严肃样子,弄得何逸钧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郑竹暮拉何逸钧进书房,关上门,对着何逸钧怒道:

“你闯祸了,闯大祸了,莫要把这件事说出去,莫要讲给第三个人听,这事与你无关,都是施荀不听人言,自以为是,蠢。”

“老翁也不希望你去当凶手的替罪羊,以后你出书斋只能去市场上买家用品,去山上砍柴,其他的地方哪都不许去,更不许玩,不如拿这些玩的时间去读书。”

何逸钧心想着:“凶手?若凶手真在那儿,为什么不来杀我?”

何逸钧不相信施荀死了,怎么大个人怎么会死,准备当上太子的人有谁敢杀,这不是明显地跟皇帝作对吗。

何逸钧堵着一口气回自己居室,大力闭门,把施荀的拙琴藏了起来,想等到施荀回来后再把他的琴还给他。

平时何逸钧就弹着上次自己在铺子里的斫琴。

毕竟施荀是何逸钧认识的所有人当中,唯一一个喜爱听悲丧琴音的人。

施荀每次听何逸钧奏琴,都会说好听,琴声能入梦。

又过了几天,京师的人都传言说,立太子的典礼取消了,因为,施荀死了。

而死不见尸。

何逸钧依然不相信传言,十分后悔那天带着施荀上山,如果那天果断拒绝施荀的请求,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或许施荀还在自己肉眼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快乐,既使施荀因为这件事跟自己闹了矛盾。

而今,施荀那天说的每一句话,如故萦绕在何逸钧耳畔。

何逸钧每每想到这件事,心里便是一阵惋惜。

何逸钧心道:“他究竟去哪了,去时不声不响的,害得我找了他那么久……”

何逸钧还在追忆着施荀失踪的往事,良霖就突然破门而入,击门声大如洪钟,划破了居室惆怅的气氛,何逸钧的脑壳也跟着被震了一下,琴音瞬间失调,戛然而止。

良霖面露喜色,涨红了脸,浑身活力充沛:

“何逸钧,我为了你那幅墨竹图,拿着纸人脸一家一家到处打听画人脸的画师是何人,最后终于打听到了画师名字,画师名叫柏羽初,据说是位女子。”

“柏羽初家在睿文王府附近,她的画技在京师可是一流的水平,你不还想着买你的墨竹图,去找她约一份来,怎么看上去你却不高兴呢?”

居室的门敞开着,暖阳从门外探了进来,耀得地面生起银光,如同水中央的一面明镜。

何逸钧的思绪一下子被抛得老远,一时适应不了春光明媚的季节,但也渐渐消去了心情的那份灰暗。

何逸钧抿了抿唇,确实不高兴,口上却回复道:“我哪不高兴了,日后我再去拜访那位画师。”

话音甫落,门外便一清二楚地传来郑竹暮威厉庄严的声音,居室内二人觉得很是古怪,不约而同地竖起耳朵聆听。

“从今以后,书斋闭门落闩,请在读的学子们自行搬书到别处研习,原本书斋在住的人移居迁户至京师外栖身,一去不返,永别京师,去京师外栖身,不再开设私塾,遁世长往,隐居山林,只盼日月为友,若无差错,一切顺利,郑竹暮亦言出必行,绝无毁言。”

郑竹暮讲完话后仍是一脸认真不苟的样子,似乎在告诉学子们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学子们留意到郑竹暮的反常,敛了笑靥,渐渐安静了下来,也不去干其他事情,将隐隐忐忑的目光投射在郑竹暮身上,郑竹暮仍泰然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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