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表小姐…”
“正好,我还怕他不来呢。柳黛,你跟传话的人说我整日昏沉沉的,不大清醒,难以答复。”擦去唇上的口脂,又扑了一些没香味的白粉,卫玉安的脸色看着真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方才好好装扮是为了不让谢夫人担心,现在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就要让他担心,让他知道自己被他害的有多惨。柳黛略微思索了一会儿,也大致明白了她的用意,佯装一副难过悲伤的模样,亲自跑到了前厅,哭着跪在地上,
“…王爷,我们小姐身子实在虚弱,自那日你走后,她整日躺在床上修养,但…还是不见起色。”看着哭哭啼啼的柳黛,李握瑾额上突突地跳,心烦意乱,“怎么回事儿?这几日我送来的药材都没用吗?”
柳黛依旧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大夫瞧过了,说表小姐接触那寒凉之物过久,今日又忧思过度,身子实在虚弱,那些大补之物都不合宜,只会适得其反…只有慢慢滋补才行。”
“废物…算了,我去看看她吧。”咒骂一声那看病的大夫后,李握瑾又想起来自己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压低了声音,就要往出走。
“王爷且慢,表小姐…不想见您。”
只是还未出门就被扑通一声跪在脚边的柳黛拦住了,李握瑾懒得说话,扬了扬手,示意跟着的孟修将人拉住,自己则大步流星地向卫玉安的小院儿里走去。等到了门外,他逡巡了一圈,没再像上次那样直接推门而入,叩叩,叩叩,
“咳咳,若是九王爷,咳咳,就请回吧。我们死生不复相见。”刻意被压低的声音从门隙中飘出来,他敲门的手握紧收到身后,“梨儿,我知道你还在怪我。从前的事我们就让它过去吧,从今往后,我发誓会好好珍视你的。你的身子,我已要了宫里的太医给你调理。就让我进去看你一眼吧,好不好?”
“王爷请回吧。”半晌,等来的还是冰冷的拒绝。李握瑾咬咬牙,没有闯进去,深吸一口气,“梨儿,那你好好休息,我会再送些温补的药材同你爱的吃食过来的。等下个月我们成了亲,我就带你回京。你好好养着身子吧。”
看到门口的黑影彻底消失之后,卫玉安才从床上爬起来。婚期将近,她要做的事情,需要的东西得抓紧准备了。
接连三日,李握瑾都送了好几大箱的东西过来,也一直在卫玉安的门外碰壁,见不到人就塞一封书信进来。反反复复地也都是祈求原谅的那几句话,卫玉安展开扫一眼后都好好收到妆匣的最下面一层。
“梨儿,今日就让我进去看看你吧。那小丫鬟总说你的情况不大好,我担心地很。”这人准时准点地如同打更的更夫一般,这日又站在了门口,“王爷应该有许多事情…咳咳,要忙吧,何苦,咳咳,每日来我这里吃闭门羹。”夹杂着一声真三声假的咳嗽声,卫玉安仍是一口一个拒绝。
吱呀,只是今日李握瑾终于忍不住了,他推门而入,看见卫玉安披着外衣半靠在床上读着什么东西。见他进来,卫玉安放下手里的东西,不紧不慢地下床行礼,“民女参见王爷,咳咳咳咳”
快走两步将她滑落的外衫捡起披在她身上,又将人小心扶起,“我们之间,何须行礼?”
“您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我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一着不慎惹王爷生气,不但自己小命不保,咳咳,还连累亲人。自然是得小心翼翼了。”
虽被他扶着,卫玉安的眼睛却怎么也不看他,只落在那撂下手的书册上。“梨儿…我看你脸色还是不好,要不今日让我带来的御医看看吧?”
“咳咳,不劳王爷费心了。心病…自然得心药医。”她终于抬头,一双凉透的眼睛缓缓抬起看向自己,刹那间他都忘了呼吸。没有唤他锦郎时的笑意缱绻,也没有得知被骗时的撕心裂肺,只有波澜不惊。“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打我骂我,好不好?就是不要这样,不要这样看着我。”这样的眼神他再也不想看见,再也不想被自己在乎的人抛弃一次。
“王爷没有错,是我错了,我不该在那时候爱上你,更不该在爱上你之后还傻傻地盼望一生一世一双人,咳咳”
“不,可以的,我们可以一双人。相信我,再相信我一次。”他罕有地展现如此害怕的一面,即使此刻紧紧握着她的手,却还是能感觉到她在慢慢离自己远去,慢慢消失在自己眼前。
“王爷,你非要娶我,谢府不能不从,我也不能不从。所以我放弃了,就如你所愿,成为你的掌心物,笼中雀。用我不再明媚的一声换谢家一个安宁”
“梨儿,我……”他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地拥她入怀,小心翼翼地落下一吻,“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再相信我,但没关系,时间会证明一切。”
时间不会证明,但会让我忘记,彻彻底底地忘记你。盯着他离开的背影,卫玉安在心中自语着。
......
嘭,噼啪噼啪噼啪,嘭嘭,噼啪噼啪,嘭嘭,噼啪噼啪噼啪
二月初八,万物复苏,春风和暖。“梨儿,我们终于成亲了。”
接过卫玉安细白的手,李握瑾微微低头在她耳边低语,盖着盖头的人却无动于衷,兀自向前走着。他低头讪讪笑了一下,松开手,看着她坐下后才转身上马。
“新妇过门跨火烟,来年添财又添丁”
走到火盆前的卫玉安却没有动作,她曾经不慎被火烛灼伤过,因此对于火炭心中总有些害怕。但人已至此,她犹豫了两下之后,咬着牙正准备抬脚却被喊住,“慢着!”
跟在她身边的李握瑾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害怕,一把将人抱起,自己从火盆上跨了过去。“进我九王府,没那么多规矩,也无须她为我添财!”
既然王爷都如此说了,旁边的一众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只笑嘻嘻地提醒着后续的仪式。“罢了,她身子不好,既已进我的大门就更没那么多规矩。”说罢,将人轻轻放下,一手揽着她的肩,一手斟了两杯酒,
“谢刺史”
“谢公子”
“二位请便,她应该累了,我就先带她去休息了。”对着谢怀清和谢祯各饮了一杯酒后,他又将人抱起,大步流星地朝备好的喜房走去。
其实照着李握瑾本来的意思,直接将人带走便算是成亲了。但为了给全城做一出戏,又为了给卫玉安添个明媒正娶的意头,这才安排了一场成亲的排面。只是宾客却寥寥无几,除了一直喝闷酒的谢祯以及心口不一的谢怀清之外,其余的便都是九王府自己的人了。所以敬完这两杯酒后,也没别的人需要招待了。
“父亲,这…”看见他如此模样,谢祯心中还是不安,想要上前拦着他,恨不得将妹妹抢回来。
“祯儿,你忘了阿妧的计划了吗?她既打定主意了,我们就该相信她。眼下这亲也算成了,我们就快回去吧,阿妧大概明日就得跟着李握瑾回京了。我们也得快些准备绫儿的亲事,才不至于让她孤身一人在京中,无依无靠。”
“…是,我这就去给安国侯府回信。”依依不舍地朝卫玉安被带走的方向看了一眼,谢祯便疾步走出来,驾马而去。
“阿妧,爹爹会助你一臂之力的,现在整个谢家都是你的依靠。”
这位曾经驰骋沙场而后收敛锋芒混迹于官场的半百老人,在这一刻扭转了自己坚守半辈子的事情。从前的他一心一意都只为护着谢府,积攒谢家的荣耀。但当自己的亲生女儿因为自己糊涂的决定而只能孤肩作战的时候,他终于幡然幸醒悟。如果眼前人都护不住,纵然有延续百年的声名,又有何用呢?
刺啦,刺啦
龙凤花烛已燃至半根,摇曳着发出声响。卫玉安就这样被李握瑾抱到了房中,但被放到床上之后,身边的人却再没动作。
“王爷不揭盖头吗?”终于听到她的声音,也终于如愿以偿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妾,李握瑾此刻却有些紧张了。犹豫片刻之后,他终于拿起喜称,挑走遮着她面容的红布。
“梨儿,你今日真美。”因是成亲之日,卫玉安今日难得地化了更浓的妆面,唇色娇艳,面胜芙蓉。“当真?比起初见时如何呢?”
红唇微勾,却没有笑意,初见时是少女的娇嫩,现在却徒有画皮一般的美丽面容,而无半点情意。
“各有各的美。”他不再盯着她看,转身去取合卺酒,“梨儿,来,你我同饮,永不分离。”
接过这半瓢酒液,她轻轻晃了晃,然后一饮而尽,低着头半天不语,等李握瑾手中的酒喝完,她才泪眼婆娑地看向他,口中却唤的是另一个名字,“黎锦,若是你当初便这样待我,该多好……”
啪,一只龙凤烛炸响后骤熄,冒出一缕青烟后,再没了光热。“我们还来得及,还来得及的。” 男人红着眼紧紧抱着她,她不挣扎,也不回应,“还回得去吗?”
“当然,当然…”急促的呼吸在她颈侧反复,她的心却再也不能被激起半点儿波澜。感受到了怀中人儿的僵硬,他将人放开,从抽屉中拿出那把镶金的小刀,
“梨儿,我知道你恨我,今日,你想扎我几刀就扎几刀。等你的恨发泄之后,让我们再一次相爱吧。”
冰冷的刀柄被塞进手心,她看着被面前被扒开漏出的雪白肌肤,是他起伏的胸膛,那上面还有一新一旧两个疤痕,一个是她刺的,一个是绫姐姐刺的。
这一刻她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地将整个刀身都扎进他的心窝,但想了想哥哥,父母亲,还有为她舍命的绫姐姐,她克制住了心里的疯狂和手上的力道,待刀尖刺破他的皮肉之后就泄了力道,当的一声,寒刃落下,一同落下的还有她眼角的泪。
“我做不到…你明明知道我做不到…”
“没关系,梨儿,我帮你”大掌擒住她的手腕后向自己怀里带去,“嗯”他闷哼一声后,鲜红的的血珠从刀尖和皮肉的缝隙里渗出,然后连成殷红的血线,骨碌碌向下蜿蜒,没入赤色的喜服后消失不见。
“…李握瑾,你疯了吗?”前两次虽然也扎进他的血肉里过,可远没有这次的深入,卫玉安的冷漠几欲裂开,抬眼对上他微微涣散的眼眸,
“…还不够,是不是?”
啵,刀被拔出后,在他胸口上留下一个深色的伤口,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而裂开又闭合,朱红的血肉糜烂又诱人。他咬着牙,又换了个地方刺入,额上已经沁出密密的汗珠,嘴唇也有些发白了。
但是还死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