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握瑾只同王府管家交代了几句,简单梳洗后便进宫去了。
“卫姑娘请随我来吧”引路的正是王府的老管家李磐,他须发尽白,还佝偻着身子,眼里尽是笑意盈盈。“王爷特意交代了将姑娘安置在杏香楼,这是距离王爷卧房最近的地方了。本以为又是王爷一时心热罢了,但方才看见王爷特意关照姑娘种种,老奴就明白了。”
卫玉安轻笑了一声,顺着他的话,“您明白什么了?” 李磐脚步一顿,微微向后转身,“姑娘就该就是王爷认定的女子了。”
“哦?那我可真是三生有幸,能让王爷遍览群芳之后还能倾心于我。”一路走来,脚下皆是一尘不染的石子路,院中是各式各样的葳蕤草木,还有许多她见也没见过的。时不时走过的几个丫鬟也都端庄娴静,有规矩地很。
“遍览群芳?姑娘说笑了,王爷身份尊贵,气度不凡,除却偶尔寂寞时需要的一些乐伎舞姬外,不少都是主动投怀送抱的。看姑娘容貌不俗,想必也是知书达理之人,不会因为这些末流小事儿同王爷争执的。倒是我们王爷,提前差了小七回来传信,将那些女人都遣散了。不过还有好几个倾慕我们王爷的,死活不肯走,我们偌大一个王府也不好赶人,因而就先留着,等王爷回来定夺了。”这个李磐不愧是李握瑾的老管家,字字句句,无不是为他说好话的。还提醒卫玉安莫要不懂事儿,男人多几个女人是很正常的事情,更何况自家主人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
“磐叔说的是,我一个卑微女子,能得王爷青睐已是三生有幸了。只是王爷身为皇亲,平日里可有宫中贵人来往?还请磐叔教我些规矩,以防我丢了王府脸面。”
“姑娘果真是个知礼的。我们王爷生性洒脱,不爱那些虚礼,再加上姑娘的身份,应当不大有机会与那些贵人相见,所以大可不必担心。”
“明白了,谢谢磐叔赐教。”九王府不仅坐落在京城中繁华的地方,而且占地广阔,大概是三个刺史府那么大。再加上这老管家脚步缓慢,所以二人走了半天,还未到那个杏香楼,一路上倒说了不少话。
“莫怪老奴多嘴,姑娘可不要偏信外头那些人传的谣言。九王爷是老奴自小看着长大的,虽在皇后娘娘膝下长大,可自从有了十三王爷之后,皇后娘娘就不太关注我们九王爷了。所以王爷自小就很孤单,再加上皇子众多,都是虎视眈眈之辈,说些有的没的,世人也就以讹传讹了。”
“嗯,王爷是我最亲近的人,他什么样,我自会明白的。”廊中冷风起,从李磐花白的须发中穿过,又急驰过卫玉安的耳边,两双瞳眸相对,一双清澈淡漠,一双潮热深沉,相视而笑,片刻后才错过视线。“卫姑娘,聪明人也。这便是杏香楼了,老奴不便进去,里头已有丫鬟候着了,姑娘请吧。”
“多谢磐叔”看着这佝偻的身影慢慢走出视线,卫玉安才稍稍松了一口气。知道京城是漩涡的中心,今日交锋,果不其然。
......
“你瞧瞧吧,看得朕头疼。”啪哒,一沓奏折抛过来,散落在李握瑾的脚边。他也不急,一一拾起,看来看去,左不过是说他为了女人耽误正事,需要严加惩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之类的话。
“这些言官也太没有新意了,之前的奏折不都是这样写的吗”九王爱美色,谁人不知。从前前往各地办事的途中他也常常将各色美人儿收入掌中,那些言官的奏折便大抵是这么些话。
“混账!你已二十有余,不停纳妾也就罢了,还总不娶妻,这些言官吵得朕心烦意乱。”高坐在龙椅上的人斜撑着头,捏着眉心,从李握瑾进来到现在,都没睁开眼。“父皇,儿臣有一计,可堵住他们的嘴。”
“说”
“儿臣这次是真的找到了心悦之人,也为遣散了府内诸人。让她做王妃,这样儿臣便只有这一个女人,那些言官们也不会再叽叽喳喳个没完了。”听到这句话,皇帝李凭才睁开眼,鼻中冷哼一声,
“莫说这女人只是谢怀清岳家的一个远方孤女,就算是他谢怀清的亲女儿,要做你的王妃,也够不上。再者,你是朕的儿子,朕绝不信你能一生只守着这一个女人。约莫是没掌控住她的心,一时脑热心热罢了。”
“父皇,儿臣这次真是认真的,她与众不同。是,儿臣起初也觉得是一时心热,可当我差点儿要失去她的时候,我才恍然大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感,就好像自己的心丢了一块儿般失落。只有她在我身边时,我才是完整的。”
“好了!”李凭挥手制止,慢慢起身走下台阶,将李握瑾扶起,“瑾儿,你还年轻,你现在以为的非她不可,在你三十多岁的时候就会明白,实在很可笑。可真的到那时,你会发现自己最需要的东西已经错过了,再难得到了。”
“不是的父皇,你,你难道忘了周…”
“李握瑾!你莫要忘了你是朕的九皇子,是有资格继承这大统的人!想想你的十三弟吧,皇后可是为他选定了左相家的嫡孙女。你好好想想,自己还有多少可以与他相争的?”
李执瑜有皇后的疼爱,言官的尊崇,现在又有了上左相的姻亲,可他李握瑾只有备受诟病的军功,狠戾歹毒的声名和不知道能否原谅自己的梨儿。
走出大殿,等候多时的孟修迎了上来,“王爷,皇上一会儿还要召见武卫将军商量南边的战事。”他领命前去岭南一带就是为了收集消息,好一举将反叛的部落击垮。可方才上报的时候,皇帝只听了他的想法,没有半点儿要他领兵出战的意思,反而对他的婚事颇有意见。现在又要召武卫将军宗擎天商议南边的战事,意思不言自明。自己又失去了一次立军功的机会。
“孟修,你觉得我和十三弟谁更有资格继承皇位?”
“自然是您,恕末将直言,十三王爷只会空谈策论,与那些言官汲汲营营,搞些徒有其表的虚名。可是王爷您可是实打实地领兵出战,击退敌人。”
“可别人都不这么想,现在因为她,我与十三的差距更大了。”太阳快要落山了,悬在西边,照着那边宫苑的黑瓦,“知道我回来了,可母后没有差人叫我去她宫中。她心里还是只有十三弟,只记挂着十三弟的婚事。”
“…皇后娘娘她…”西边是皇后长乐宫所在的方向,想来此刻她已经和李执瑜一同用晚膳了吧。“你不必说了,我都明白。回府吧”
......
“瑶台”
“仙池”
“见过卫姑娘”
一进门,卫玉安就看到两个形貌端庄的丫鬟向自己行礼,“二位客气了,不必如此多礼。”
“姑娘请随我们来”跟着瑶台和仙池从一楼转到二楼又爬到三楼,卫玉安心中暗暗震惊。不知王府中别的地方如何,单自己看到的这杏香楼真可谓一个幽香雅致。屋中陈设的各色家具均是上等的金丝楠木所制,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出淡淡的一层金色光泽,架子上和桌子上摆着的各色瓷瓶,没有高调艳丽的颜色,全是淡青月白藕荷一类的,其上或简单一两支花,或全无装饰,淡雅异常。二楼的卧房东西不多,只有一床一桌一椅和窗边的妆台,燃着悠悠的熏香,让人一嗅到就觉疲倦顿消,身心轻盈。
看见卫玉安闭上眼感受香气,瑶台引她走到了床边的小香炉处,“姑娘可喜欢这气味?”
“六成花香,一成果香,一成草木香” 她微微俯下身子,闭眼深吸一口,“还有一成淡淡的药香” 但其中还若有似无的藏着一些味道,她觉得异常熟悉,却分辨不出来。“你们知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香料吗?我一时想不到了。”
“这个是…”被仙池轻轻碰了一下,瑶台住了口,“熏香是由王府中专人负责的,奴婢们也不清楚。姑娘若是想知道,可以找那人问问?”
看见仙池的反应,卫玉安大概明白了一些什么,怕是什么王府中不能提及的人罢,主动抬脚向外,“不必麻烦了,也不什么重要的事情,二位不知晓就算了”
还未上三楼已听到了一阵叮铃铃的声音,抬眼望去,是挂在窗口上的一串风铃,正是微风阵阵,那风铃随风而舞,摇曳出一阵阵声响。
卫玉安顿觉新奇有趣,快步走上去,走近了发现这风铃竟是用一些木奄子,扁桃,栗果壳和一些贝壳海螺做成的,“做这风铃的人真是奇思,竟能想到将这些东西放到一块儿,还能发出这样动听的声音。”因为自小便被各种各样乐器的声音熏陶着,卫玉安对于声音尤其敏感,尤其是这样简单的,直接地来自天地万物的声音,更觉得美妙。她用手拨了拨绳子上穿着的壳子,当当当,像是一串低语从她指尖传来。
只是身边站着的另外两个人却一言不发,卫玉安知道,这王府里藏着太多秘密,她们大概是怕言多必失,因而也不多问,将风铃放开,自去另一边看了。她这才发现三楼大有乾坤。除去窗台边的风铃和一张茶桌外,两边都摆着形态各异,颜色繁杂的花草。初夏已至,不少花木开地喜人。她凑过去,仔仔细细地瞧着,却不敢用手触摸,害怕破坏她们的美丽。这些花儿有的她认识,有的她不认识,但每一朵都招人喜欢。
“原来三楼竟如此不同,这杏香楼真是大有乾坤啊!”卫玉安不自觉地赞叹道,“姑娘所言不错,除去王爷所住的摘月楼,这杏香楼就是咱们九王府中最引人赞叹的所在了。“那王爷的摘月楼呢?”
仙池带着她又回到了窗台的位置,向右一指,“姑娘请看,那比杏香楼更高一层的就是王爷的摘月楼了。” 顺着那方向看过去,卫玉安被阳光逼的眯起了眼睛,只能依稀看到一座漆黑的楼竖在日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