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船靠了岸。
好几天的行程,最开始还有些新奇,后来只剩下厌烦,谢雪阳无比想念踩在踏实的大地上的感觉,此刻刚得到抵达的通知,她就迫不及待兴奋起来。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并没有给她造成什么波澜,就那点破事,还不值当谢雪阳动心思。
所以她依旧开开心心地收拾东西,打包行李,打算一靠岸就冲下船。
她行李本就不多,几身衣服而已,谢雪阳将录音设备和电脑收进专业的包裹中,再将零碎的物品收拾好。
行李箱刚刷啦一声拉上拉链,突然听见一阵敲门声。
她推开房门,见到了一个不想见的人。
平头小哥穿着后勤人员专用制服,手上套着白手套,冲着开门的她微微欠身,状似恭谨地说道:“谢小姐,我来给您引路。”
谢雪阳一顿,心下猜测这应该是他们船上的规矩,上船下船都得安排接待,果然还是有钱人门道多。
可怎么来接待她的偏偏就是平头?
谢雪阳忍不住怀疑对方是故意的。
她还没说话,平头就忍不住往房间里张望,顺便迫不及待道:“您行李收拾好了吗?”
“好了。”
谢雪阳语气很冷淡,她又转头核对了一下,房间里没有她遗落的物品了,才推着行李箱,走到了门前。
平头立刻伸手,就要接过她的行李,谢雪阳一躲,下意识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
说着她就走到了走廊,却看见好几个熟面孔,都有专人给他们搬行李,引路。
平头小哥一点也不把她的意愿放在眼里,直接倾身,接过了她的行李箱手柄。
“您甭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说完后,他也不看谢雪阳的脸色,直接迈开步伐往在走。
谢雪阳没法,只得郁闷得跟在他身后。
她心里警惕着这男人是不是又在打什么猫腻,果然,对方见她跟上了,放慢步速,慢腾腾来了句:“您们打算在岛上玩几天啊?”
谢雪阳很不习惯一个同龄人一口一个您的叫她,但也没辙,只淡淡来了句:“没几天。”
平头看出她的抵触,心下非常恼火。
他觉得谢雪阳就是不知好歹,学着那些有钱人给他甩脸子,真是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但他有目的,毕竟谢雪阳的学历很高,长的也挺合他眼缘的,更得了这些有钱有势的少爷小姐们的青眼,想必是有些过人之处的。
平头在北城见惯了这些“上等人”,而这趟出海里的少爷小姐又是北城人上等中的上等,他一个都攀不起,也就谢雪阳还算有点希望。
因此,他压下对谢雪阳态度的恼火,又换上笑脸道:“谢小姐一下船,估计很快就把船上这几天的经历给忘了吧。”
见谢雪阳疑惑地望过来,平头接着打感情牌,“可惜我们忘不掉,这几天……”
他顿了顿,“能和谢小姐相逢一场,我很开心。”
两手空空的谢雪阳退后他半步,从后面上下打量着平头,他这是,去参加什么撩妹速成班了吗,说话水平一下子就上来了。
如果换了个没经历过世面,或者心地比较柔软的小妹妹,说不定真会被这人给绕进去。
可惜谢雪阳很清楚此人的嘴脸,因此不为所动道:“谢谢。”
啊?
平头懵了。
我都这样了,你还那样?
不应该感动地眼泪汪汪主动要我联系方式吗?
他不甘心道:“所以,谢小姐,我觉得咱们就这样错过了实在可惜,所以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
好,狐狸尾巴终于漏出来了。
他来直的,谢雪阳也懒得跟他弯弯绕绕。
一般来说,女性在待人处事时都会选择委婉,一方面是社会规训的原因,另一方面是为了保护自己。
可有时候,过于委婉会让不长脑筋只打歪心思的人产生误解。
因此,她上前两步,率先迈下台阶,头也不回道:“我很想知道,你们的员工职责操守中,有允许你这样向顾客纠缠的吗?你就不怕我投诉你?”
“你敢向船上其他客人这样骚扰吗,还是说,只是看人下菜碟,以为我好欺负?”
谢雪阳站在台阶下,永夏岛耀眼的灿阳高悬头顶,她脸上一点笑意也无,显得非常不近人情。
平头果然急了,难听话立刻冲出口中:“你别给脸不要脸啊,他妈的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也不看看你是少爷小姐吗,怎么,我一个北城本地人,问你要联系方式是看得起你……”
“雪阳?”
一声询问从台阶下传来,方子衿从廊下阴影里探出头,冲谢雪阳问道。
“你干嘛呢?刚给你发消息你没回,中午找你也不见人。”
平头声音戛然而止,见到真正的小姐出来了,他一下偃旗息鼓,闭紧嘴巴夹紧了腿,下意识端出来谦恭的模样,嚣张劲丝毫不见。
谢雪阳觉得可有乐了,杏圆眼儿一弯,看都不看平头,直接转身对方子衿道:“没,我光顾着收拾东西呢,没看手机。”
方子衿挽住她的胳膊,示意自己的接待服务员接过谢雪阳的行李。
两人走在灿阳里,谢雪阳一袭米黄色长裙,配着方子衿的牛仔短裙,俩人雪白的皮肤镀着一层金黄的日辉,亲亲蜜蜜地走下了船。
————
十几号人汇聚在码头,见人齐了,慕晋随大手一挥,七八辆锃光瓦亮的黑色轿车鱼贯而入,谢雪阳见这派头,属实是被闪瞎了眼。
她和方子衿上了一辆车,车程不短,熟悉的沙滩大海渐渐退去,车窗外的景物慢慢渐变成一排排翠绿的行道树,再替换成密不透风的野林。
司机们将人拉到目的地,一下车,一座气派的庄园映入眼帘。
谢雪阳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左右都是比较开阔的草地,显然是人为修剪出来的,再往后看去,应该就是比较原始的密林了。
附近看不到什么别的人家,如果只是平常路人,很难想象得到,这么原生态的地界,里面竟然还藏了一座恢宏的庄园吧。
果然气派,就是不知道这园子是个大号酒店,旅游落脚性质,还是本身就是慕家的私产。
挑房间时,谢雪阳和方子衿选了二层,朝南的大阳台,俩人仍旧住隔壁。
时间还早,但谢雪阳明显有些累了,她的精力一惯如此,不算非常外向的人,过多的社交之后,就需要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喘口气。
房间纤尘不染,看来平时有专人打理。
谢雪阳摸摸墙壁,是木制的,脚下也是通透的木地板,拖鞋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
永夏岛的烈阳将木头照成更深一点的颜色,入眼皆是暖融融的,看的人心情很好。
她将密码箱平放在地板上,拉开拉链,正要将里面的物品拿出来,却摸了一手湿黏。
谢雪阳定睛一看,箱子里早就变成了一团糟糕的模样,黑色的汁液洒地整箱都是,她的物品,衣服都被染脏了。
这怎么回事??!
谢雪阳第一反应是什么东西洒了,可她仔细回想过后,自己没带任何黑色墨水类的物品啊?
箱子里也没放啊?
怎么会搞成这样。
她把袖子捋上去,小心将箱子里染上液体的物品挑拣出来,衣服首当其冲,其余一些杂物也被染了些许。
她赶紧拉开保密层的录音设备和笔记本电脑,万幸,她习惯将重要物品收进一个皮质防水小包里,这些东西没被损毁。
还好还好,没造成太大的损失。
可是这一箱衣服全都毁了。
谢雪阳仔细挑起一块沾满污渍的衣服,用手搓了搓污渍,基本判定了,这是墨水。
她不可能携带墨水,所以绝对不是她自己造成的。
不用猜都能想到是谁,谢雪阳将白色行李箱的侧面提起来,对着阳光仔细查看,果然在开口处和拉链上发现了墨水的痕迹。
很明显,是那个平头服务员,在给她拿行李的时候,趁她不注意悄悄挤进去的。
至于是一开始就想整她,还是见她不愿意搭理之后恼羞成怒才整的,就不得而知了。
谢雪阳叹了口气,心想这坏人还真是遍地都是,也怪她,没提前把拉链锁上,本以为就这两步路,为了省事,没想到出了这么个岔子。
她试图挽救,其他杂物擦干净了,虽然挤得不多,但偏偏每件衣服上都沾了几块,就像传染一样,一件染着另一件,没有哪个能独善其身。
放在水下一点也冲不掉。
谢雪阳一口又一口地接着叹气,把衣服全部扔进了垃圾桶。
————
第二天。
中午吃饭时,在场人都聚在了一楼的大厅里。
谢雪阳估计是唯一一个起床吃早饭的,慕晋随带的阿姨手艺非常好,她一不小心早上就吃撑了,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
这里的建筑内饰非常有热带岛屿风格,对她一个内地长大的人来说很新鲜。
到处都是明亮亮的,木地板踩上去很脆,家具也是木制的,似乎上面似乎涂了一层更亮的釉,随处可见绿油油的热带植物。
少爷小姐们打着哈欠下楼,也不知道他们昨晚干什么了。
她很礼貌地等在一边,等人到得差不多了才落座,省得不小心冲撞了什么不得而知的规矩。
一个穿着大短裤的身影从木制楼梯上噔噔噔跑下来,看见谢雪阳后,先打了个招呼。
是尤婷儿,“你起的好早啊。”
只是一句普通的寒暄,谢雪阳笑笑回应,就听她下一秒又道:“你怎么没换衣服。”
啊?这都被她看出来了?
谢雪阳懵了,她衣服都扔了,所以今天穿了昨天穿过的黄裙子。
她想着昨天也就吃饭的时候和尤婷儿见过面吧,这人居然就能记住她穿了啥?
谢雪阳被问得有点尴尬,还没想好是直接解释还是打哈哈过去,就听另一道不知是讥讽,还是无意的声音响起。
叶樱樱坐在餐桌主位旁,手里拿着刀叉,状似无意说了一句:“估计她们不嫌脏吧,谁跟咱们似的,一天好几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