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南常忽地察觉到什么动静,把那草根扔掉。
“有人来了,我们先走。”
当他们的身影刚被一棵树挡住时,蒋厉忍不住回头看,发现是他们前不久见到的杨雨欣。
杨雨欣背对着他们,匍匐在地将脸埋进水里,面具上自带的两只兔耳高高竖立起来。
河岸边上长有一丛丛的杂草,灰扑扑的颜色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在它们的遮盖下杨雨欣掀起了裤腿,使蒋厉看到了她一闪而过的脚腕,上面的皮肤颜色白了一个度。
杨雨欣原来好像没有这么白。
蒋厉眯起眼睛,想要再看得仔细点时,冷不防撞上了对方的视线。
她整个身体与脖子呈现一百八十度的翻转,兔脸面具眼眶处黑到极致,似乎还在焕发出些许红光来。面具的鼻子部位轻轻翕动,逼真得有些不可思议。
杨雨欣的头像麻花一样扭转过来,她的面具就这样朝向他们离开的方向。
也正是因为这个姿势,蒋厉得以瞧清对方身上不妥的地方。
她浑身上下的皮肤同脸上的面具一样白,甚至没有色差。这令蒋厉无端地想起之前在厕所里撞鬼的那一双人脚,上面长满白色绒毛。
蒋厉被自己的联想吓得打了个激灵,寒气直冲上他的天灵盖,心底不禁凉了半截。
“南哥,你说她是不是盯上我了?”那道非人的视线紧紧跟随着蒋厉,直到他们离开对方的视野,蒋厉有些欲哭无泪道,“我这个信徒怎么比祭品还要遭鬼惦记?”
谢南常早就注意到了刚才的景象:“是啊,人家很早就看上你了。”
在敷衍蒋厉的同时,谢南常抬头看见了正朝这里走来的尤桑二人。
虽然看不见尤桑面具后露出的表情,但想必是无懈可击又风轻云淡。
尤桑点头打了声招呼后让开半步,身后的精英男顺势走上前:“你们好,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欧阳,是一名来到这里办公的商人。”
谢南常似笑非笑道:“简单明了,好名字,所以你们上这儿来是为什么?”
欧阳示意他们朝杨家的方向看去:“杨大嫂开始分娩了,吸引不少灵捕过来。”
如他所说的那样,几乎所以灵捕都赶来这里。而附近的原住民NPC则不太感兴趣,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情。
蒋厉:“邻居不会来关心一下吗?好歹做个面子功夫吧?”
“大家孩子生得都多,总不至于每次都来。”谢南常说。
杨老太太屋前屋后不停忙碌着,伴随着女人一声声难耐的喊叫,从房间里端出一盆盆的血水来。
杨家的其他人则留在外头耐心等待,包括刚回来的杨雨欣,别人搭话时便回答兔神一定会保佑杨大嫂,这可是兔神赐给他们的孩子。
灵捕里面也有学医的人去帮忙,直到他们沉默地回来。
据他们描述,新生儿从羊水里取出来时,就长有一张兔唇一般的豁嘴。浑身上下长满细短的绒毛,被血色的薄膜裹在其中。
有人大手一挥,表示他们太敏感了:“不就是豁嘴嘛,这里的NPC要是没有才叫不正常。至于绒毛,无非就是比较茂盛的胎毛罢了。”
“不,不对。”那些人朝他们极力描述道,“那是白色的毛,和他们面具上的兔毛完完全全是同一种颜色。”
场面犹如一场默剧一般,在场的灵捕瞬间闭嘴沉默,心里无非是对应上了什么东西。
NPC向兔子的转变,再加上指令里提出来的小心兔子,没人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晚上吃饭时,那位刚生产不久的杨大嫂也坐上餐桌,津津有味地吃着一盘兔肉。
油水以及些许可疑的毛发沾在她的嘴唇旁边,说不出来的怪异。
餐桌上照例是NPC在大声说笑,时不时打碎几个杯子吵嚷起来。灵捕们则低头小声沟通,欧阳也草草向他们叙述了几句,坐回到队友身边。
欧阳的线索是偏向副本背景的,“三”在这里似乎是一个很特殊的数字,整个祭祀活动共维持三天,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今天算是第一天。
而且这位兔神也是在三年前被原住民所信仰。
在条件上并不是所有原住民都需要生祭,这是轮流制的,他们目前只知道关键NPC内林阿婉那家需要生祭。
当年兔神来到重兔巷,给那位属相同样是兔子的老人托了梦,指导人们塑造现在这副模样的神像。
毫无疑问,兔神的目的就是吸取信仰力强大自身,但这绝不会是指令中提到的副本核心。
核心是支撑整个副本的东西,牵扯着所有事物的中心,兔神这样来路不明的邪煞反而更像是给核心提供能力的背景。
话说回来,他们貌似忽略掉了什么东西。
尤桑慢悠悠地咽了口茶水,筷子略过一盘可疑的鱼肉,夹起一片充分浸润了鲜香酱汁的肉片。
“突然想起来一句话,”谢南常忽地开口,“口腹之欲这类世俗的事物终究上不了台面。这是哪位的名言,这么有哲理。”
尤桑:“……”这不就是他上个副本膈应谢南常的那句话?
但尤桑向来不会让自己吃亏,转头看向谢南常:“阁下记性这么好,怎么连人名都记不住。”
倒打一耙谁不会啊。
谢南常拨了拨碗里的米饭:“小少爷也不赖,要不来猜猜今晚会死多少人?”
“阁下要是在这部分人里面,那才叫令人大吃一惊。”尤桑微笑着对上他的视线,两人你来我往地拉扯了几句,谁也没有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
怎么说呢,这种特殊的相处方式令他舒适极了,没有逾矩也充满刺激,意外的让尤桑感到一种安全感。
这里至少要比他那个空洞又安静的房间好,那个用环绕电流的铁栅栏围住的房间,密闭性一流,简直就像是个监狱。
尤桑低头,无声地勾了勾唇。
错了,那本来就是监狱。
心情上的放松让尤桑睡了一个安稳的觉,至少半夜醒来的时候他没有半分困意。
客房被人重新整理了一遍,现在尤桑搂着新被子坐靠在床头。
他半阖着眼皮,一边听外面的声响,一边看着房间里的两名灵捕坐起来。
但蒋厉第一次遇见这种场面,看起来一脸的不可置信:“其他人不是信徒吗,怎么那些兔子……”
从门外传进来一声声细碎的咀嚼声,动静微小,却在这个格外寂静的环境里被无限放大。
一下又一下的,蒋厉甚至还能够想象到罪魁祸首那蠕动的嘴唇,噬咬在那温热的血肉上,嘀嗒落下一串串的血珠。
突然间,他们隔壁房间的陶瓷兔子貌似摔落在地,噼啪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紧接着悉悉索索的步子略过门口,咀嚼的声音在下一秒更加清楚。
【系统提醒:灵捕xxx宣告死亡,逐出生灵】
……
在普通副本里是会有灵捕的死亡播报。灵徒副本之所以没有,是为了给灵徒的计划铺路。
至于这个“逐出生灵”,有灵捕调查过,生灵里死亡的人在现实中也是同样死去。
这样的播报更新了三次,死了三名灵捕。
兔子还在他们隔壁房间,尤桑等人的呼吸声都压到最低,近乎听不见。有浓郁的血腥味从门缝挤了进来,萦绕在每个人的鼻尖。
谢南常将床头不断抖动的陶瓷兔子摁在被子里,不让其发出任何可能引来兔子的动静。
面对蒋厉的问题,他心有所感似的看向尤桑。尤桑回他一个笑容,那模样可真是多么的温和无辜。
这次的捕食行动并没有维持多久,甚至要比前一天晚上快得多,似乎是循着目标快速干完的。
等周围再次陷入一片沉寂时,谢南常道:“是我想岔了,按照生灵的尿性,副本果然不会弄出这样大的阵营差距。”
他看着尤桑说道,蒋厉迟疑地打量了一会儿两人,摸不着头脑。他们什么时候又知道了什么?
尤桑腰板挺直,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祭拜神像可以成为兔神的信徒。但兔神明显是个邪煞,给邪煞祭拜,当然是上六根香。”
至于三根香,那是祭拜正神,对于邪煞当然不起作用,又如何能够成为邪煞的信徒。
其他灵捕为了避免禁忌而上三根香,反而踏入了兔神的陷阱,聪明反被聪明误。
谢南常把那三只陶瓷兔子放好在床头柜上:“所以小少爷今早去兔神庙,是为了上六根香?”
蒋厉:“啥?这么说我们都是祭品?”
原本副本灵徒不会出现在灵捕附近,所以原计划应该就是进来的十八位灵捕都是祭品。
但如今尤桑作为灵捕还转变了一个身份,现在的阵营局势就变为一名信徒与十八位祭品。
尤桑挑眉笑了起来,也没什么要掩盖的心思:“阁下这么聪明,要不再猜猜?”
蒋厉:“……”他服了啊,两位大佬怎么都这么喜欢玩猜猜猜的游戏。
谢南常:“一旦这个想法成立,那么昨晚你被咬之后,兔子因为你是信徒而离开这个说法就是错误的。”
“那个时候你还不是信徒,反而你与我们的区别就是灵捕与灵徒。所以,那兔子,或者说兔神是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