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桑长吐一口气，那种快要窒息的感觉仍盘旋在他心头上。心脏急促地在胸腔内鼓动着，像是曾经被抑制在封闭的环境下。

他缓了好一阵子，才抬头问渔民：“我睡了多久？”

渔民：“没多久呢，老板要来点鱼汤吗，俺从家里带来的。”

他递过来一个瓦罐，里面是浓白色的鱼汤。尤桑瞧了一眼，没看出来是什么鱼种，摇摇头拒绝。

“不了谢谢，有点晕船。”

尤桑重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子。他的衣服干燥舒适，完全不同于不久前他感受到的湿冷。

如果刚才的是幻象，那就并不符合十点前幻象全部消失的法则。但若这是这片海域带来的影响，就能说的通。

想通之后，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兜，思考要不要防备一下自己的精神问题。

但药剂喝多了会产生依赖性，尤桑还是决定忍耐一下，收回伸出的手。

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里，他悄悄召出小荆。小荆逐渐变长，顺着渔船外部将尾端伸下水面摸索。

就在这时，这个方向来了NPC。尤桑适时走上去挡住对方的视线。他装作好奇的样子问道：“你觉得今天海上会不会有海啸？”

NPC果真回头看向天空，观察片刻后给了尤桑肯定的答案：“不会，阳光这么好，怎么会突然发生海啸？”

尤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找了几个理由把NPC支开后，回头看看小荆的情况。

小荆拉上来一堆湿漉漉的骨头架子。

它们并不像当地渔民普遍的高大健壮，反而更加瘦小纤细。

尤桑上手去摸白骨，还没碰上它们就开始诈尸，卷起鱼尾缠住尤桑的小臂，使劲往海边扯去。

他反手抓住其中一副骨架的脊椎，用力往船身一甩。

砰的一声，骨头稀里哗啦地散落进海，剩下的骨架大概是被惊吓到，自己主动钻进海里躲了起来。

“老板！您那边发生了什么？”前方不远处有做工的NPC回头问他。

尤桑摇摇头正要说话，忽地船身一震，稳住身体之余，也令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渔民们又像是先前那样惊慌失措。

“停船！船触礁了！”

他抓来一个渔民问道：“船身破损有多严重？”

渔民脸色煞白，哆哆嗦嗦道：“很严重，坚持不到回海湾。最重要的是，这附近有鲨鱼群。”

他说的半点没错，在不远处的水面隐隐出现鲨鱼的身影，正朝他们这边游来。

数量之多，没有人不清楚落进海里的后果。

就连尤桑神情也微微凝重起来，他与谢南常距离太远，没法通过直接回到灵徒卡牌进行躲避。

但是，尤桑扭头看看四周，周围混乱的场景仿佛和海啸那一次重叠了起来。

既然上次是幻象，那么这次……

并没有犹豫多久，他干脆利落地跳进海里，任由鲨鱼将他身体撕碎。

鲨鱼撕咬的疼痛蔓延至了全身，尤桑短暂地头脑一昏，随着熟悉的“砰”的声响再度清醒过来。

目前仍然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果然是幻象。

迎着刺眼的光芒，他又回到了这个鬼地方。

*

由于谢南常的提议，程岁正在执行看小孩的任务。

灵徒技能使他很好地隐藏在周围的环境里，适合极佳的潜行与偷袭。

那两个小孩在玩捉迷藏的游戏，玩了一会儿感觉没意思，水饺便建议水松道：“我们去看海棠吧？最近刚好开花了。”

“花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去红树林！”水松撇撇嘴反驳姐姐的话，一脸不满，“我找到了一个超级好躲藏的地方，下次你当鬼肯定找不着我。”

“不许讲什么大道理，不然我告诉妈妈说你欺负我，要罚你不能吃饭！”

水饺无奈，只能顺着水松：“行行行，那你记得带好你的水壶别忘了拿。”

她用眼神示意水松去拿放在一旁的水壶，不知道是不是水壶材质的问题，暗中的程岁看见里边的水晃晃荡荡，似乎有些混浊。

水松才不管姐姐说的话，一把将水壶塞进水饺怀里，让她帮忙拿，自己则走在前头。

水饺只得在后边匆匆跟上。

程岁细细思索着他们的话。

海棠？

这渔村里哪有海棠。

在他将这条信息告诉给谢南常他们后，几人迅速把渔村找了个遍，最后还是从NPC嘴里得知的。

酒店如今的位置曾经种植了一片海棠树，但为了修建酒店就把海棠迁到了渔村另一头，和红树林的方向相反，正好构成了渔村的对角线。

如水饺所说的那样，海棠开花了，热烈而盛大。

给他们带路的NPC道：“我们这里人湿气重，会来这边采几朵花，或者到红树林砍点树根回家煲汤，清热解毒的效果很好。”

这里目前找不着什么线索，除了黄毛的消息比较有价值，他们进展也就一般般，只能等着尤桑回来。

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谢南常在海边接到了面色惨白的尤桑。

尤桑缓缓握上谢南常扶着他的手，绷着脸道：“等副本结束，我要把这个灵徒吊起来打一顿。”

数不胜数的幻象将他困在海上，把他逼得几近崩溃，被迫喝了不少药剂，现在闻到药剂味就想反胃。

“提醒过你别去。”谢南常给他递了杯水，“口渴吗？”

尤桑已经知道黄毛发生的事，他接过来小口喝着：“还成，别小看我。”

他不喜欢谢南常这样小看他，他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缩在壳子里的孩子。

谢南常看着他，笑了笑保证自己不会这样。

相比渔村，海上的线索很有价值。尤桑向他们描述了那些骨头架子。

“那些白骨的身形不像渔民，”尤桑道，“反而更像是灵捕，他们完成了面向鲛人的转变。”

这个副本到现在都太平和了，他们到现在才找到死亡惩罚，也就是转变成鲛人。

所以他们前天晚上喝的鱼汤……

蒋厉：“还好我们没喝。”

谢南常也跟着回忆起来，脸色不好：“这万恶的双标。”

除了阿欢，程岁表情也很微妙。至于尤桑，他已经给自己打好预防，能够做到面不改色了。

当得知他们多发现了一处海棠，尤桑想着想着思绪就飘到其他地方去了。

谢南常提醒了他几次，最后决定道：“晚上你别喝鱼汤。”

从NPC的反应来看，喝鱼汤是灵捕必须要经历的过程，这是无法避免的，纯粹是副本灵徒来恶心他们。

但尤桑的状况不好，不能再给他添上一把火。况且他也是灵徒，存在感要比一般灵捕低，稍稍注意一些就不会被发现。

尤桑晃晃脑袋，随意应了一声，再次回到先前的问题：“海棠和红树林也是两个选项，这将会是副本最重要的选择题。”

“生灵的副本特性会带着关键词，拿你们经过的几个副本都能验证。”

“首先是我的灵徒副本，关键词是矛盾。重兔巷是多舌与冲突，而弗格特幼儿园是意外与记忆。照这样来看，这个副本大概是愿望和选择。”

谢南常纠正他一点：“不，我认为不是愿望而是私心，每人的幻象普遍表现出极其强烈的个人利益，包括我也是。”

就好比这个副本的渔民，他们的私心是鲛人带来的经济效益。

那么两位关键NPC呢？这两个孩子会有着什么样的私心？与水松和水饺接触太少，他们无从考证。但今晚黄毛的情况一定会有所变化。

程岁接受到众人的视线，稍稍一愣，但很快答应道：“我会看着他的。”

*

晚上标准的流程依旧来临，在他们进餐的过程中依旧响起了那奇特的声音，只是尤桑越听越觉得是那群骨头架子在相互碰撞。

这晚蒋厉他们没了特殊待遇，被迫尝试那一言难尽的鱼汤。

谢南常一边恶劣地问他们什么味道，一边给尤桑打掩护把汤倒掉。

阿欢对谢南常露出一个麻木的微笑，真希望尤桑晚点再开窍。

尤桑没注意他们之间的互动，视线一直放在周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附近弥漫着一股腐臭的味道。很淡，并不明显。

当他四下观察时，有人来到了他们身边。

“我听说你今天在红树林见到我了？”是水松。

上午没能看清水松的正脸，现在看来长得的确和水饺很像，只是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大得有些瘆人。

尤桑垂下眼眸看他：“从哪里听来的？”

水松扯着嗓子道：“你就说是不是！那里是我的秘密基地，你这个外人可不能去！”

他用力跺脚以示自己的不满，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尤桑。且因为声音很大，吸引了不少正痴迷于鲛人歌声的人们回头。

“我说你这孩子年纪小小，脾气倒挺大。”谢南常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尤桑身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别说就一片小小的红树林，就算是整个鲛人湾我旁边这位尤先生都能够直接买下。”

他拍了拍尤先生的肩，向“涉世未深”的任性小孩展示对方的财力。

尤先生高贵冷艳地撇开谢南常的手，抱着胳膊继续听他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