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悻悻闭上嘴。

巫师缓慢地打量着程岁，说道：“当然，如果你们愿意给我一张灵徒升级卡，我会很乐意合作。”

这里的动静正被耳麦那头几人听了去，程岁踌躇着，刚想询问队友，却听见谢南常连声催促他同意。

“队长你有？”程岁背过身问道，声音压得极低，避免被别人听去。

谢南常十分坦诚：“没有，但不碍事。”

之前拍卖场里得到的都给了其他队友，尤桑用不上，现在的确是一张都没有了。

只是貌似他后知后觉也感到空手套白狼不太好，便让程岁主动提出签定协议，这是生灵有效出品，诚信好用，深受各位喜爱。

巫师果然乐意，随着那头得到回复，作为协议乙方的谢南常也收到合作确认，不禁感慨一声：“我家的都没有升级卡，便宜他了。”

尤桑无所谓：“同等水平或等级下，我能完全压制对方。”

谢南常毫无负担地夸赞起他那位小少爷。

在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间，直播画面开始卡顿电流滋滋作响，花屏了几秒后转到南区海盗船。

画面里呈现出一艘巨大残破的木船，吊在上空摇摇欲坠，模样沧桑枯败，远远瞧上去一片灰影。

无人机跟着拉近，显现出驻留在上头的人。临近傍晚，云层遮蔽光线，整个世界被投下浓重的灰影，大雾四起。

尤桑刚从人群里看到阿欢的脸，下一秒海盗船便开始启动，船头有灯突然亮起，刺目的光束穿透雾气，空中尘埃四下飞扬。

紧接着，一阵低低的管弦乐自背景响起，随着船摇晃的频率增快，音乐的音调与旋律逐渐走向高亢激扬，与当前场景极为吻合。

船上的人们走来走去，时不时交流互动。

这一出看得古怪，直到背景音乐忽地穿插进一个女声。声音尖细，携着些许破空声，有如轰烈作响，仿佛处于高空之上。

女声缓缓叙述着什么东西。

尤桑突然明白过来：“是演戏。”

画面中的阿欢面无表情说着些台词，举起手臂指向对面的人。循着她的动作，尤桑认出那是前者的灵徒埃德诺。

埃德诺手里正抛着一枚银币，银币上下抛动，洒落些细碎的荧光，仿佛小小的拖尾特效。

但小队里的各位小伙伴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埃德诺使用了技能。

程岁神情有些凝重，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屏幕：“都用上了技能，阿欢的项目都这么难？”

“不至于，表演15分钟，埃德诺技能时限五分钟，不够用，起不了什么大作用。”谢南常道。

在他们说话期间，阿欢等多位人物的脚下木块突然一塌，从空中高高坠下，露出一个洞来。特别是处在高空的缘故，看得人总觉得他们身体不稳即将坠下来。

阿欢不太熟练地避开空洞，跳到另一边平衡海盗船带来的甩动，同时仍在与埃德诺对戏。

蒋厉：“太苛刻了吧这个表演，要演戏，又要躲开突然塌陷的洞。”

五分钟很快过去，只见埃德诺手掌一翻重新抛动银币。他撑着一旁的桅杆稳住身体，银币却不曾脱手一次。

与此同时，阿欢猛地吐出一口血，她伸手抹掉唇边的血沫，脚下挪动，躲开一个个随机出现的陷洞，嘴里念出一句句台词，脸上是与埃德诺如出一辙的平静。

不知不觉间，耳麦里没了声音，最后还是谢南常打破这片寂静。

他看出来了，一边翻出游乐园路线图，一边对着耳麦吩咐：“阿欢在透支身体换取幸运时效，是在等我们联系她，蒋厉你让水饺游往离海盗船最近的水域，幸运时效能支撑她找到水饺。”

通过透支身体增加技能时效，还是埃德诺不久前通关获得的新能力。

一直到表演结束，那艘海盗船即将散架，连站的地方都没有。阿欢尽管有幸运加身，身体透支的影响也足够她喝一壶。

埃德诺还成，扶着个椅子模样的东西舒口气。

在他们后面，貌似有灵捕抱了塑料袋在吐。

NPC自我感觉良好，并无视这群小可怜。他们十分自然地踩在安全的位置，朝镜头鞠躬致谢。蒋厉趁这段真空期，嘱咐水饺几句后让其离开。

他小声朝耳麦汇报几句话后，视线又复投向直播，此刻的画面一转，变换成游乐园大门的背景。

一个小丑打扮的人站在那里，嘴角提起，声音尖利地大笑起来。不同于尤桑，对方的妆造打扮是红色的。

对方忽地从兜里扯出一个个肉粉色的气球，如同魔术一般，数量多到几乎将他的身形掩盖过去。

随着礼炮的发射，红色小丑松开绳子。有风扬起将气球带往高空，这些气球的规模足够大，得以让所有人抬头能够瞧见越发高远的气球。

谢南常微眯着眼看向高空：“气球上有东西，太高了看不清。”

尤桑在同一时刻扫视着周围，附近除了马戏团帐篷顶较高，其余都是低矮的建筑物。

他看向南区的方向，淡声道：“阿欢在海盗船上，足够了。”

*

海盗船上。

阿欢身体过度透支，动作要比平时慢上不少，没多久就排在撤退人群的后方。因她站都站不稳，埃德诺过来扶她，前者手心紧握的银币上仍闪烁着荧光。

“时效还剩两分钟，”埃德诺提醒道。

南区的水域离这儿有点远，在员工没有充足时间聚集的情况下，联通全园的水路是最便捷的通路，而水饺作为鲛人具有先天优势。

只是南区的水域位于边缘处，在进行这场直播间，他们很难与队友进行联系。

周围忽地引起喧闹，阿欢似有所感地望向上方。她心念念一动，一只全息单镜幻化出来架在耳边，镜面上的物像逐渐被放大。

埃德诺喃喃道：“气球？”

阿欢神情微微凝重。

*

*不同于谢南常，命运忤逆者队伍已经通过特殊道具得知了各自的联系方式。

北区的周乔此刻正被队长训话，如果程岁在这，一定能够认出手机那头的语音条来自于他刚合作不久的巫师。

巫师的声音听起来暴躁极了：“蠢货！你拿NPC试什么规则？这是团队对抗副本！要是你那里出意外，我们其他人怎么办？”

周乔很不耐烦，在红色小丑放飞气球后宣告表演结束，那些工作人员来来往往收拾现场时，有人还撞了他一下，害他差点掉进水里，弄得一身湿。

他捏了捏湿透的衣角，心情更差了：“我说我不是有意的，再说你们不也清楚了违规的结果，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那人和人鱼回来了，我去盯着。”周乔随意敷衍了一下队友，关上手机不再看。

那头的巫师没再收到信息，脸色阴晴不定。

也就吸血鬼没什么反应，挨着程岁坐下，闲来无事研究桌上的血浆道具。

程岁：“这是人血？”

吸血鬼控制住力度，长指甲轻轻戳了戳血袋：“也不太像，感觉是狗血和鸡血其他什么的混在一起。”

……

总之，巫师看到这副一派祥和的场景，默默地扭过头，继续对着手机。

“队长，周乔刚来队伍没多久，不服管教是正常的，”手机里传出女人刻意压低的声音。

巫师冷冷回答道：“不管怎么样，下局把他踢出队伍。”这样肆意妄为的家伙，不管放在哪支队伍都是灾难。

关于周乔的讨论过去后，队伍里的第四人跟在后面开口说：“我在海盗船上看见那些气球，上面都长着人脸。”

同样的一句话也传进了程岁的耳朵里，他眼角余光注意到离他们不远的巫师，又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晚上七点钟，众人聚在员工训练室里整装待发，除了几位灵捕。

园内里有一座钟楼，在七点来临的那一刹那重重地咚了一声，随即焕发出缤纷的灯光色彩。

天光全无，园区自发地亮起彩灯，花花绿绿的灯光衬得周围景象格外扭曲，连人脸都是晦暗不明的。

有人逐渐落座在马戏团里的座椅上，熙熙攘攘。明明是一副人挤人的画面，却唯独没有半分动静，像一出充满死寂的默剧。

直到看清他们下方若隐若现的腿，却能够坐上座椅，谢南常风轻云淡地放下帷幕回到后台。

显而易见，鬼观众具有实体。

尤桑正往脸上涂抹那些蓝色油彩，视线在镜子里与谢南常碰撞了一瞬，后者施施然来到他身边。

“东西收拾好了？”尤桑问道，他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谢南常嗯了一声，驯兽师的东西不多，况且最重要的狮子仍然连个影子都没有。看见外面那群鬼观众，他的那只估计也是鬼狮。

想起在负责人办公室见过的报纸，谢南常思索了一会儿，弯腰贴近尤桑的耳朵：“这个副本要求我们做到让鬼观众开心，报纸上的意外我们做不来，那就弄点意外的出丑吧。”

话刚说完，谢南常还笑着伸手撩了一把尤桑的发尾：“一点无伤大雅的出丑罢了，我们小少爷不会介意吧？”

他知道尤桑好面子，喜欢全身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有贵族的礼仪却没有贵族的恶俗风气，

看看《荆棘城堡》里那个作死的灵捕就知道了，其他灵捕死去是被荆棘拖走，唯独抓住机会炸毁尤桑半张脸和手臂的那位，当场被崩得连个全尸都没有。

谢南常站在尤桑身后，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朵颈窝上。尤桑难耐地闭了闭眼，忍不住道：“收敛一点，耳麦开着。”

不仅如此，对面的灵捕也在悄悄注意着他们。为了保证及时沟通，几人的耳麦是持续开启的，但很可惜此时此刻队友都在装死，没人出声。

谢南常嘴角噙着笑意，抬头若有若无地朝那个女人投去一眼。

在东区他们几个人内，女人是最先入场的，此时正站在靠近后台出口的位置。

被抓到视线，女人也并不着急，只是重新扭头看向前方。

尤桑妆容还没画好，谢南常不好打扰他，便缓缓直起身想要离开。哪知尤桑对着镜子里的他，迟疑着开口。

“嗯这个是数码告诉我的，他说我可以这样做。”

尤桑空出右手，将谢南常的手牵过来，低头吻了吻他手掌间的枪茧。

“一切安好。”

这一系列动作在帝国军部里充当美好的祝愿，常常在作战开始前互相向队友祷告祝愿，仿佛一个约定俗成的传统。

好似这样就能够使对方在战场上枪法百发百中，一切顺利。

很早之前的做法了，是谢南常父亲那一代的军部有，小时候他见到过，只是谢南常没想到尤桑也会知道。

谢南常渐渐收敛了平日常带的笑意，他微垂着眼眸，伸手慢慢覆在尤桑拿笔刷的手背上。

手腕紧贴着的强有力脉搏，一鼓一鼓的，连同尤桑的心脏一起跳动，留有十分强烈的存在感。

“你也是。”

尤桑眼睛一颤，看着对方低下头去，在他的脉搏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