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除了城主和长老,没人能在钟灵谷中来去自如,更别说还得施法将这些幻境融合。况且,它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长昭一时想不通。
天择摇了摇头,他也没想通。
长昭轻叹一声,看了眼玉牌,道:“罢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出妖灵离开幻境,融合一事恐怕长老们也不清楚,只能等我们出去了再说。”
“嗯。”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长昭问道。
“那日子时在暗巷遇见你时,你看得见我。”天择道。
“原来如此。”长昭回想起那夜的“段云川”,确实有许多疑点。即使段云川是个断袖,也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还那么沉着冷静,但因为在自己眼中段云川披着天择的容貌,所以即使天择是以真身站在他面前,他也分不清楚。
“不过,当时表哥叫我段公子……”天择看向长昭,那眼神深邃幽静,仿佛要将长昭看穿,“所以,在表哥眼里,段云川是我的模样?”
长昭浑身一僵,心说完了完了,天择若是知道我对他……
他心虚道:“我,我进的是宋希元的幻境……可能因为他们是表亲我们也是表亲,所以就……”
天择深深地看了长昭一眼,没再追问,转头看向书房,忽然道:“表哥刚才可看见了?”
“没!”长昭答得很快。
天择道:“真的吗?可我看你站了一会儿才出来。”
长昭脸一红,道:“既然看到了,为何还问……”
“我其实是想问,他们那是在做什么?”天择看着长昭,他浅色的瞳孔在月色的照耀下尤其明亮,像颗琉璃珠一样漂亮。
长昭被他这样看着,不禁呼吸一顿,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我也,不是很,很清楚……”他没撒谎,他刚知道自己是断袖没多久,哪里来得及去了解那些东西啊。
“和那夜宋希元和洛青言做的事一样吗?”
长昭没想到天择会这么直接地问出来,猛地被呛到了,咳得脸色涨红。
天择一边轻柔地拍着他的背一边自问自答道:“应该是一样的吧,我看到他们也脱了衣服交缠着……”
长昭直接伸手捂住了天择的嘴,不让他再继续说,红着脸道:“别说了。忘掉,忘掉这两件事……”
天择定定地看着长昭,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长昭哪里还敢再与天择对视,他别开了脸,却渐渐发觉自己的掌心覆在两片薄薄的、温软的唇瓣上。他觉得自己的耳朵也在发烫,连忙放开了手,但又依依不舍地收拢手掌,想将那份柔软藏进身体里。
“为什么要忘掉?”
今天的天择问题格外多,长昭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其实以他们的年纪也是该懂点那方面的事了,长湛甚至还找天赐借了好几本春宫图,长昭也有幸拜读过,但那里面画的都是男女,男子与男子……长昭一想到身边的人是天择,就没办法平心静气地和他说这些事。
天择见他不说话,朝他走近了些,微微弯下腰对上他低垂的目光,道:“表哥是……害羞了吗?”
那熟悉的檀香钻入他的鼻息,让长昭吓得连连倒退,道:“没!没……”
天择终于不再问了,只是眼神里好像总是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让长昭不敢与他对视。
书房内烛火摇曳,长昭知道里面的两人在做些什么,他不想重复那夜在暗巷的尴尬,便带着天择离开了书房,另找了一处静谧之地。
长昭正色道:“既然你是附身在段云川身上,那他也会在二十日后死于妖灵之手吗?”
“不一定,幻境融合了,相互影响下很可能不会按照原来的故事发展。但目前段云川身边没有人露出破绽。”天择道。
“宋希元这边也是。即使是幻境也应该能闻到妖气才是,可是这里却找不到一点与妖灵有关的迹象,就像……”
“就像那日的三条蛟龙。”天择接着他的话说道,目光深沉。
长昭点头道:“对。这两件事也许是同一人所为。那日,那三只蛟龙变的书生明明离我们很近,可我们谁也没察觉到异样。这次或许也是,妖灵一直在身边,只是我们闻不到妖气。”
天择蹙起眉头。很明显这是有人要对江都下手,可是那人这么做有什么好处?江都于人族就如同当初的徽恶山脉于妖族,这里有最多的百姓,有最强大的修仙城,能给人族提供最安稳的庇护,若是江都被妖灵攻破,人族将会遭受灭顶之灾。
妖灵无法通过城门结界,更不可能一路进入钟灵谷而不被长老们发现,这必定是个修为高深之人所为。天一城的人不可能会这么做,那么只可能是来参加归宁月的人……
天择心中有了猜疑,但在有实质证据之前他绝不会声张。
子时将过,二人也将分别,约好明夜依然在此碰面后便各自回了屋。
段云川早晨回屋后看到了床上的血迹也没说什么,对待宋希元还是像往常那般温柔,两人心照不宣,只字未提昨夜的事,表面看上去就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寻常夫妻,去请安时段老爷和段夫人看着他们二人很是欣慰。
一连半月过去,段宋二人依旧不曾圆房,宋希元心中终于有了一丝疑虑。
虽然她之前确实不喜欢段云川,但如今二人已然成婚,她必须接受现实了。她很感激表哥的体贴温柔,这些天相处下来段云川对她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她喜欢什么段云川就会为她准备什么,即使她偶尔有些脾气,段云川也会耐心哄她。她想,既来之则安之,也许母亲说的是对的。
表哥待她这样好,想要的是什么宋希元很清楚,她思来想去,终于还是决定答应段云川。
那天夜里,她让丫鬟备下了酒,夫妻二人月下同饮,说了不少心里话。宋希元想段云川一定懂她的意思,谁知,那一夜他还是去了书房。
宋希元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发呆,忽然起身坐到了铜镜前。
她的容貌还是那般秀丽,轻薄的衣衫下美好的肉|体若隐若现,任哪个正常男人看了也不该扭头就走,到底是为什么?表哥不是喜欢她的吗?
她还未细想,忽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的感觉传遍四肢百骸,让她一下子将方才吃的那些酒菜都吐了个干净。
陪嫁来的丫鬟小梨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呕吐吓得不轻,急道:“少夫人,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叫郎中来看看?”
宋希元摆摆手,道:“不必,大约是我不胜酒力,无碍。”
她想,表哥走了也好,否则让他看见自己这副模样多丢人。
谁料一连三天,宋希元日日清晨干呕,闻着饭菜味儿都难受。然而任她怎样表态,段云川依然不在她屋里留宿,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已经无暇顾及段云川究竟是怎么回事了,现在她必须想个办法让段云川留下,否则她就完了。
又一次恶心干呕,宋希元脸色苍白,紧紧抓住小梨的手,道:“不许告诉任何人!”
小梨早已猜到原因,点头如捣蒜,满脸是泪,哭道:“少夫人,这,这可怎么办啊……”
宋希元咬紧了嘴唇,眼神坚定,对小梨道:“你帮我……”
她头一天难受时长昭便猜到了三分,如今对这个结果也并不惊讶,只是看着玉牌背后所有的星星都亮起了,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幻境意外融合他们无法凭自己找出生门也无可厚非,但他还是想争取一下,还有最后两日,还有一丝希望。
宋希元吃了好几颗酸梅才堪堪将那份恶心压下去,二人用晚膳时她热情地为段云川夹菜,段云川无知无觉地吃下了菜,不多时便昏昏睡了过去。
宋希元和小梨一起将他扛上床,扒掉了衣服,小梨扎破手指在床上滴下血便退了出去。
月至中空,长昭看着小梨蹑手蹑脚地从屋子里出来,轻叹了一声。
“怎么了?”天择问道。
“不知他们之后会如何收场。”长昭道。虽说只是看戏人,但毕竟他一直在宋希元体内,身临其境,他不免替她捏把汗。
天择沉默片刻,道:“孰对孰错外人说不清。事情是他们自己做的,无论结果如何都该自己负责。”
长昭默认了天择的说法,他笑道:“我比你虚长两岁,却还不如你冷静。”
天择看着他,淡淡一笑,道:“你这样更好。”
长昭听了心里一阵温暖。他想起当初刚去扶光山时天择那冷冰冰的样子,虽说和现在比起来并非判若两人,但也有了很大的改变。天择心底的冰在渐渐消融,慢慢露出那原本鲜活温暖的模样。
何辛等了一夜不见段云川来,心急如焚,一早便问了丫鬟,一听他昨夜在宋希元屋里歇下,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反观宋希元却是春风满面。她的表哥一夜醒来什么也不记得,但一看到赤身躺在他身边的宋希元和那滩刺目的血便明白了。
段云川面色僵了一瞬,但也没说什么。他早该和宋希元圆房的,只是担心何辛会不满,所以能拖一日是一日,近来宋希元频频暗示,他知道这一日早晚要来,所以此刻他心底没有慌张和恼怒,而是如释重负。
该来的总要来的。他父母知晓他的断袖之癖,本想将何辛打死断了他的念想,若非他以死相逼二人早已阴阳两隔,之后也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很是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感情,但段家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他不可能不延续香火。
和表妹的亲事是祖辈定下的,他接受就是了。虽然感情上给不了表妹想要的,但他会尽力在其他地方补偿她。
何辛并没有大吵大闹,他知道自己没这个资格,但也藏不住心里的难过。段云川自然更放不下他,索性再也没去见过宋希元,她想要什么,只让下人去安排。
宋希元心中的大石头落下了,只是身体的不适让她越发消瘦,郎中来看后确定是有喜了,段府上下都高兴得不得了。
可段云川却一直没有出现过。
宋希元心中的不满越盛。在段云川看来,宋希元怀的可是他的骨肉,她难受得整日吃不下饭,却连段云川的影子都见不着。想到他从前待自己那般温柔体贴,如今却连见都不肯来见她一眼,宋希元竟莫名有些委屈。
“小梨,你说表哥他真的喜欢我吗?”宋希元问道。
小梨面露难色,她也搞不懂这个姑爷在想些什么:“是吧……他之前待少夫人很好。”
“那他现在一直不来看我是怎么回事?难道,难道只是哄我给他生个孩子,然后就对我不管不顾了?我……”宋希元说不下去了,她很清楚这个孩子是谁的,是她对不起段云川在先,但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
“不会的,少夫人你别瞎想了。少爷夜夜都在书房,定是知道少夫人喜欢有才气的,所以发奋读书呢。”小梨劝道。
宋希元听了觉得有些道理,心里好受了些,道:“那你去煮碗银耳粥吧,等会儿我给他送去。”
小梨愣了一下,道:“少夫人,您是想通了?”
宋希元没说话。她起初确实是不喜欢段云川的,但木已成舟,她没法再回头了,况且段云川无论是样貌还是家世比之洛郎都是有过之无不及,所谓才气也并不差许多,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也说不清自己现在这么做究竟是愧对他还是喜欢他,总之,宋希元是真的想和他好好过日子。
小梨笑着跑开了:“我这就去煮银耳粥!”
长昭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却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夜已深,但书房里还点着灯,宋希元小心翼翼地捧着粥,刚刚伸出手想敲门,忽闻里头传来了难以启齿的声音,宋希元浑身一抖,银耳粥泼到了手上她却忍着没叫出声。
怎么回事?难道表哥和别人……我们才成亲多久!他不碰我难道就是因为里面这个人?
宋希元越想越气,浑身抖得厉害,那折磨人的恶心的感觉又翻了上来,她却顾不上了,一把推开了门,果然看见了在榻上缠绵的两人。
那两人见她进来,慌忙分开,段云川立刻拿起被子将另一人兜头盖住。
可是来不及了,宋希元看清了,那是个男人。
银耳粥倒了一地,瓷碗碎裂的声音伴着女人惊怒交加的尖叫响彻整个院子,宋希元双腿一软,仰头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