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温泉缭缭,高原雪色皑皑。
顾雁山从泉中起身,水顺着他结实的背部肌肉纹理滑过腰窝,缠着紧实修长跟腱淌落在地。
脚一抬,离开温暖的水渍迅速凝结成一片晶莹剔透的冰花。
待他进入室内,身上已经结起了一层薄薄冰霜。
顾雁山随意裹上浴袍,坐在岛台高脚凳上,往加了冰块的杯子中倒入威士忌。
他小口品着,拿过手机,点开了叶时鸣发来的视频。
人影绰绰,唯有视频中央的少年身姿挺拔端正,穿着会所的制服,打在颈间的小领结倒显得他像是勿入欢场的小少爷。
视频里,青年男人按着骰盅同郁燃对视,笑得胜券在握:“大还是小,小叶你先猜。”
“大!大!”
“小!”
周围人起哄,乱糟糟的扰人清静,也挡住了郁燃大半的身影。
他在一片喧闹中安静得格格不入。
也不出声,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模样。
青年男人诱哄道:“小叶,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亲我一口就当是你赢怎么样?酒照开,你想去的地方我也照样带你去。”
“不劳烦邹少。”郁燃按住被他揭开一条缝的骰盅,“我猜这是三个1,豹子。”
邹少脸色微变,按住骰盅的手正准备轻轻用力,郁燃已经先他一步揭开盅盖,阻止了他想要改变点数的动作。
111,豹子。
一个不差。
视频里安静片刻,叶时鸣带头起哄:“邹少,你输了!”
“厉害啊小叶!玩色子还没遇到能赢邹少的!”
“邹少,不会是你怜香惜玉给小叶放水吧?”
郁燃礼貌颔首,话却一点不客气:“邹少,您输了。”
视频停在这里,顾雁山轻轻一笑,放下手机。
十八岁的小孩,长在凌家,却会听骰子点数。
哦,还会听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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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瓶罗曼尼康帝,有一半都是昊麟开的,看着电梯里低头按着太阳穴的郁燃,他欲言又止。
两人回到吧台,谢彭又凑上来犯贱,没等他问,郁燃径直开口:“十瓶酒全开了,昊麟开了五瓶,你一分没有。”
谢彭一愣,咻的一下黑了脸,百万酒的业绩,那得多少啊!
“哦,游艇会的慈善晚宴这下就你不能去了。”
“你胡说什么!”谢彭嫉妒得咬牙,不仅是郁燃,连昊麟都被他狠狠瞪了一眼。
“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郁燃冷眼一扫,目光跟刮肉的刀似的,周身戾气骇了谢彭一跳,小声嘀咕了两句,转头调酒没再出声。
昊麟有些意外地看着郁燃,他平时很安静,就连谢彭犯贱也鲜少搭理,这般戾气深深的模样,他都觉得有些吓人。
郁燃也没说话,他有点头晕,酒劲上来,兴奋之下攻击性便展示出来。
但只要没人招惹他,他依旧是安静的。
一直到凌晨三点,郁燃准时下班,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他才觉得脑子清醒了些。
回家洗漱后郁燃见露台的月季开得很漂亮,花瓣上还带着夜里那场雨的露水,他找出剪刀折了几支,插进床头的花瓶里。
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思绪却没有停。
慈善晚宴,顾雁山会去。
凌谦也会去,这次晚宴后,凌谦正式借上了顾氏的东风。
邹瑜也会去。
邹瑜……
晾了云瑞华一天,明天该去找她了……凌谦会弄死陈宏吗……弄死也行……
伴着月季花的阵阵芬芳,郁燃渐渐失去意识。
郁燃睡得不太踏实,自从重生后,他很难有一夜无梦的时候。
他梦到上辈子他瞎着眼睛去找云瑞华,被这对夫妻送回凌家之后的事。
郁燃不是一开始就被禁锢在地下室的,那时候他眼睛刚刚被挖,伤还没好全,被关在卧室里,大概关了一两个月。
见他表现良好,凌谦允许他在三楼活动,但必须有人跟着。
三楼往下,只有凌谦随行,郁燃才有活动的权利。
因为看不见,他的听觉日渐灵敏了起来。
有天在卧室摇骰子玩,突然听到窗外传来熟悉的声音,谄媚又讨好地恭维着:“凌总在家吗?”
是云瑞华和陈宏。
郁燃连骰子也不玩了,慌忙从床上滚落在地,被保镖从软垫上抱起来,安置在轮椅上。
“二少爷想干什么?”
郁燃没理他,把轮椅摇到窗边,房间的窗户是被封死的,从里面推不开分毫,但陈宏和云瑞华的声音更清晰了。
他听见他们一边夸张地感叹这座别墅,一边被管家领入大门。
郁燃急急追出去,停在楼梯口。
楼梯口也是被封住的,郁燃只能抓着它仔细地听。
凌谦不在家,管家让人在客厅稍等,郁燃听到两人嘀咕问凌谦要钱的事,卖了郁燃换来的二十万,被两人花了个干净。
云瑞华哭哭啼啼骂陈宏败家,原来还欠了一屁股赌债。
最后两人在凌谦书房里是怎么谈的,郁燃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们走时一点声音也没有。
没几天,他便在新闻里听到,有渔民在打鱼时,从海湾边打上来两具被鱼类啃食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而尸体的主人,正是家住两千公里外,来旅游的云瑞华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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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燃缓缓睁开眼睛。
他在床上躺了会儿,看了眼时间,七点半。
今天郁燃没有在家做饭,去楼下早餐铺要了豆浆油条。
油条剪碎了泡在豆浆里,吸满了浓郁的汤汁,外层软滑,内里依旧酥脆。
吃着吃着,有个小小的声音:“哥哥。”
郁燃抬头,店主的孩子苦着一张小脸把手里的习题册推过来:“这题我不会写,你教教我呗?”
小学二年级的题,厚厚一本暑期习题册,小姑娘才刚翻开几页。
耷拉着脸,因为即将开学而作业仍是无底洞而悲痛。
郁燃看了眼题干,耐心给她讲题。
小姑娘听着听着晃了神,双手托着下巴盯着郁燃看入了迷。
老板娘百忙之中回神狠狠戳了下女儿脑袋:“哥哥教你就好好学,少给老娘犯花痴。”
小姑娘吐舌头。
郁燃轻轻笑了笑。
他喜欢这些看似随意的生活气息。
又给小女孩讲了几道题,郁燃手机响了,云瑞华打来的。
女孩儿问:“哥哥是有事要忙吗?”
郁燃收起手机:“不急,先讲完这道题。”
辅导结束,女孩儿无不向往:“要是我们数学老师也长你这样,我肯定是课代表。”
郁燃笑着摸摸她的头,正准备付款,老板娘连忙把他往店外推:“不用不用,你快去忙,一碗豆浆油条几个钱,就当谢谢你给我们家小妮子讲题。”
郁燃拗她不过,道谢离开。
他给云瑞华回拨电话,对面秒接:“小叶,你怎么一整天都不接电话?”
郁燃:“工作忙没注意。”
云瑞华不信:“难道通宵都忙?”
“嗯,”郁燃淡声,“有事吗,妈。”
云瑞华察觉到郁燃态度冷淡,但她现在也没有办法,郁燃一整天没接她电话,她晚上连觉都睡不着。
“那个……小叶啊,你不是要复读吗?工作这么辛苦肯定耽误学习是不是,之前是妈不好,没想到这点。你还是别在外面打工了,回家来安心学习吧,妈供得起你。”
郁燃没吭声,云瑞华心一下就提了起来:“小叶?”
郁燃无声地笑了下,应道:“好啊。”
挂了电话,郁燃去菜市场,取了他事先预订好的猪头。
他不要耳朵和猪嘴,猪头剔成一颗圆滚的球,淌着些许血水装进黑色塑料袋,丢进单车筐里。
轻踩脚踏,郁燃迎着太阳一路骑回筒子楼。
“小叶下班啦!”看到他,坐在店门口吃早饭的范雯热情招呼。
“范姨。”郁燃打招呼,拎出车筐里的塑料袋进了大门。
他一走,本来就坐在一堆的女人们迅速凑得更近:“我昨天看见那个人进了云瑞华家,那派头那阵仗,肯定是来找小叶的。”
“哎哟你们是看他们进去,我可是看着他们背着陈宏出来的,陈宏在人家背上不省人事的,不知道犯了什么病,说是要送医院去。”
“这凌家人还怪好勒。”
郁燃刚把钥匙插进锁孔里,云瑞华便迫不及待从里面拉开门:“小叶,你可回来了,你看——”
她把郁燃拉进门:“以后你再也不用睡客厅了,你就睡主卧,床单全是新的,都是真丝的绝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让你起疹子,还有这个书桌!衣柜!我全都给你收拾好了。”
她啪啪按了两下门口的开关:“你看这个灯我也给你换了个新的,晚上学习可亮堂了。”
郁燃默默看向她,云瑞华忐忑:“你不喜欢?”
郁燃问:“我睡这里,那你呢?”
“我和你弟弟挤挤就行了,你不用在意我。”
进门的时候郁燃就发现了陈鹏躲在他卧室门口偷看不敢出来,闻言又问:“那爸呢?”
“你爸……你爸出去挣钱了呀!他找了个外地的活儿,昨天、今天早上刚走,你不用管他,放心住吧。”
郁燃轻轻点头。
云瑞华转身,指着他进屋时放在餐桌上的黑色塑料袋问:“这什么,包这么严实?”
“你不知道吗,妈妈。”郁燃微微低头,从后凑到云瑞华耳边,声音很轻很轻,“那是爸爸的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