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被人戳中了。

以一种轻轻巧巧的语气。

“……”

秦问皱起眉。

仓库里满是陈旧的摆设，空气中充斥着油墨、樟脑、灰尘与蛀虫的腐朽味道，反问的声调在轻轻扬起又落下之后，周身的气氛显得更加沉寂。

Alpha的身高大概比孟清徊高出半头。

他借着身高优势凝视着面前omega脸上的伤，目光又缓缓落到对方的身形上。

“我只不过是看你打架伤得重，以为你是个beta来着。”

转学生本来想就此绕过，却在经停对方身旁时听到一句：

“难道是omega？”

脚步顿住。

Alpha投来的打量莫名让人涌上几分烦躁。

在之前的学校，那些alpha们也用这样的眼神凝视他，像是要把他由上至下、由外到内地看穿。

“同学，你平时……都是怎么判断别人性别的？”说话时，人已经侧过身，与秦问对上视线。

那双眼睛奇特极了，有着后者从未见过的瞳色。

浅得过分。

或者说，浅得简直不正常。

不是那种能在正常人群中偶尔能窥见一次的浅咖、浅茶，他的瞳色已经接近于琥珀般的黄，像从远古时期遗留下来的某种澄澈树脂。

“打架伤得重，我就不配作为alpha了吗。”

“……”

秦问沉默了几秒。

他一向靠外貌性征分辨性别，这招很少出错。

Alpha的身材比beta、omega都高大健壮，而omega天生身形娇小、四肢纤细，如果介于两者间，那就是beta没错……

带着百分百质疑的态度，alpha微不可查地靠近了一点，试图去感应对方身上的信息素。

只可惜。

什么都没感应到。

尽管这动作足够微小，但转学生还是相当敏感地拉回了原来的距离：“别当真。”

“我只是想试探你的，想知道你到底能不能闻到。”视线扫过面前宽阔的肩膀，又抬起，最终毫无波澜地落在alpha的俊脸上：

“不过看样子，好像是真的。”

被踩着痛脚不撒，秦问不满地啧了一声：“你这人说话怎么跟身上有炮仗一样？”

他转瞬又扯开嘴角，无所谓地笑笑：“我是闻不到。”

“不过既然你对我平时怎么分辨别人性别感兴趣，正好这儿没人，那我就告诉你。”秦问凑近了，告诉他：“一般情况下，我喜欢向人直接释放信息素。”

“……”转学生僵了僵脸色。

“如果你是alpha，那很好办了。”秦问压低嗓音，“你会承受不了压制跟我求饶……如果是beta，只会比alpha更惨一点。”

“……”

“但如果你是omega……”

他用着一种堪称细致的目光在转学生的脸上探究，语速也放缓了几分。

“我会看到你发.情。”

“……”

转学生照旧无动于衷地站着，但脖颈连同肩膀的线条，分明变得紧绷起来了。

“你自己说说看。”

“既然你觉得我对你的性别那么好奇，那我现在该释放一下信息素，看看我会得到哪种答案吗？”

转学生沉默不语。

Alpha对他的反应非常受用，嘴角扬起恹恹的笑：“没办法，我平时就是这么判断性别的。”

视线落到孟清徊僵硬的肩线上，又来了句：“别当真。”

“我也试探你的。”

面前的Alpha笑容里有股戾气，又有点正义兼在的巧妙糅合感，他姿态松弛地靠在仓库大门上：“我急着踢球。”

“赶紧找你的书吧。”

两人面前有几排破败不堪的书架，上面摆放着所有教学用书与配套资料，还贴有各年级的标识。

孟清徊找到高二专用的架子，各科的课本安然地躺在上面。

他一边向里走，一边一本一本地拿着，动作却在书架的尽头顿住了。

最后一门学科的标签上空空如也，只留下了一个四方形的印记，那是原来被课本覆盖过的地方，与旁边落满的灰尘截然分辨开来。

孟清徊看了眼标签。

中学生生理与卫生健康。

秦问还在门口等着，从他的角度看，只能透过排排书架，看到转学生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队友们还在等他回去踢球，眼看都快要放学了，这人怎么干什么都是慢吞吞的？

“还没取完？”

转学生的声音从那边传出：

“少了一本。”

秦问同样也去在架子上看了半天，没有找到。就在这时，仓库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后勤管理员刚进门，看到书架后头站了俩人：“同学，你们干什么呢？”

秦问：“老师，还有没有高二的生理课本？”

管理员思索片刻，说：“高二的生理课本……好像这学期开始没多久就领完了，你们现在需要？”

“学校好久没补了，你要是只需要一本的话，书社都不一定愿意上门送，下次再集中购书，恐怕要等到期末考试了。”

“太久了。”

秦问往四周环视一圈，忽然注意到身旁书架的顶端露出了一点书籍的边缘：“上面是什么？”

“什么什么？”管理员老师使劲仰起头，才看到他指的地方。

秦问抬手取下，将那本书上厚厚的灰尘吹走。

——那大概是一本年代相当久远的教科书。

书封由红色的硬纸制成，带着金色的封边，字体由右向左书写，用的还是繁体字，下面印刷着上世纪风格的画报人物。

那是教育部当年为落实生育政策，在全国普及生理卫生知识所用的产物。

不知道被放在柜顶多少年了，无人问津。

“这版本太旧了。”管理员惊讶地把书接过，边翻到背面，边读了出声：“1953年……还是教育部发行的第一版，真稀罕。”

“放到现在肯定不能用了，教科书现在起码都改到第十六版了，很多知识早就修订过。”

他把书塞回秦问手里，满脸不解地掏出手机，又自言自语：“怪了，仓库居然还有这么一本儿老古董。”

后勤管理员接连打了三个电话，然后告诉他们：“新课本我让同事代买了。”

“明天早八点，你准时来这里取吧。”

秦问跟他道过谢，对转学生说：“你听到了？”

——听到了的话，明天就自己取吧。

不等后者回答，他直接拔腿走开，去球场了。

“谢谢您，添麻烦了。”孟清徊对管理员说。

“不客气，你们好好学习最要紧。”

孟清徊带着其他书本，离开了仓库。时间马上接近放学，他不由得加快了几分脚步，免得待会儿与人流逆行。

走出大门，视野见光的瞬间，眼睛传来的疼痛再次席卷了上来。

痛感关联着颅内神经，让他开始不停地冒冷汗。

孟清徊的眼睛患有视网膜色素缺失症，后来发展成畏光症，对外界的光线刺激非常敏感。

只要周围的环境光度稍微明亮一点，眼内神经就会不断产生针扎般的刺痛，尖锐地戳刺着他，一刻不停。

但正午时分，太阳升到了最高点，树荫也缩得更短，回教学楼的路甚至比来时更难。

他艰难地往教学楼的方向行进着，听到足球场上传来欢呼声和尖促的哨声。

那是alpha们正在阳光底下肆无忌惮地往返奔跑。

孟清徊忍着疼，想抬眼去看。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来电人，宋岚。

他母亲。

孟清徊是单亲家庭，从小在乡下由外婆抚养长大，上的也是区级中学，直到闹出了一起性质非常严重的斗殴事件，被社会各方关注，校长为保全学校名声，勒令他退学，母亲才带他来淮市。

接通的瞬间，关心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传了出来：“怎么样？入学手续办好了吗？”

“嗯。”

“早上送你送得急，董事打完电话我就走了，忘记给你帽子了。现在还落在车上呢，用不用现在找人给你送过去？”

“不用了。”

“真的？”那边非常疑惑，“外面正晒呢。”

孟清徊：“没事。”

“好吧，注意点，别见强光，明天晚上我再去家里找你。”

他只说：“你先忙。”

宋岚早已习惯了儿子疏离的语调，不禁又追问：“怎么听着无精打采的，眼睛还好吧，今天疼了吗？”

“没有，都很好。”

她稍稍放了心：“看来之前的激光手术很有效，你有半年都没再犯过了吧？等这周末我把行程空出来，我们找淮市最好的眼科医生再面诊一次……”

“……你这次转学后别再和alpha打架了，受到欺负先去告诉老师，不要自己冲动……”

“我快到教室了。”孟清徊打断了她，“先挂了。”

他继续向前走着，一直到抵达A班门口。

临近放学，班上有些浮躁，有小片交头接耳的声音。

孟清徊带着书，和前面的班长示意点了下头，就进来了。

脚步迈进门内的一瞬间，吵闹的班级瞬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时安静极了。

A班的学生们看到前门走进一个身材高挑的omega，长相足以让任何一个alpha为之心动。

班上半天没人说话，直到有个alpha嘟囔了句：

“……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