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乘风不值一笑，为玉明月拉开车门，一行十多台车，回到关家，赵阿姨如往常一样沏茶招呼，王乘风接过茶杯，双手奉给赵阿姨，“赵了姨，辛苦了。”

赵阿姨眼泪夺眶而下，“王先生……”

“赵阿姨，还是一样叫我小王。”

赵阿姨拭去眼泪，“太太一生多苦难，在人生最后能遇到你们，是她老人家不幸中的万幸。小王，明天我也要离开了。”

“赵阿姨，这房子你可以一直住下去，我把它交给政府来处理，你住下，也不会影响。”

如果政府要处理，他转手以私人名义买下，自然不影响赵阿姨居住，而且还能有她帮忙照看，赵阿姨不知道王乘风心里打算，劝住他，“这是太太留给你的，你要交给政府处理？”

“对，奶奶走了，房子不能空着无人打理，赵阿姨，我把它交给你，你可以把家人接过来一起住，还像以前一样打理它。”王乘风示意长平递上现金，“奶奶身前给你开多少工资，我给你开一样。”

“王先生，太太已经给了我足够的钱，也把上池街的房子给了我，我不能再要你的，如果先生信得过，我就留下来。”

“以后就麻烦赵阿姨打理。”王乘风饮了茶水，留下钱离开。

外婆在庭院里等着他们回来，一辆辆车经过院外去关家，外婆知道是玉明月他们回来了，跟着车队去关家。

到关家庭院外，外婆发现玉晋志也在，玉晋志本来已经和顾怀远回了林城，半路又返回来，缩头缩脑躲在院外观察什么，猝不及防和外婆撞上，外婆狠狠看了眼，“多大个人了，好的不学，学偷窥，这是职业病犯了？”

玉晋志虚心地撤回两步，可除了卫子洋，玉晋志发现玉明月跟另一人关系很不一般，“妈，他是谁？”

玉明月见到外婆过来，走出客厅，见到玉晋志，明明刚才葬礼后已经回去了，怎么……？“爸。”

王乘风随后出来，见玉明月叫爸，认出玉晋志身份，上午在关奶奶葬礼上也见过，立马双膝下跪，咚一声磕头行礼，“岳父大人好！”

整得白羽书生拜见老丈人一样，玉晋志明显愣了下，还没弄清情况，王乘风身后跟着三十多人又齐整整跪成一片，跟着王乘风磕头行礼，“岳父大人好！”

岳父还能是所有人的岳父？王乘风回头看向身后一帮兄弟，刀人的心都有。

犬子拿着电话从客厅里出来，转眼见兄弟们跪一地，而且风哥跪在最前面，没有猜错的话，站在大家面前一身刚正的人应该就是嫂子父亲，本来有急事告诉王乘风，见这状况，犬子本能跪下，只是没有像他们一样喊岳父大人。

一个个跟着跪成片，凭几十年的公安经验，玉晋志一眼看出王乘风是这帮人的大哥，看着玉明月，愠色渐露。这些年出于内心愧疚，松懈对她的管束，出了卫子洋的事，他以为她真的变乖懂事了，没有想到，还是疏于了管教。

“都起来。”外婆上前扶王乘风，可玉晋志没有出声，跪下认岳父，岳父不喊起来，不能起，不然这岳父就白认了。

气氛陷入僵局。

卫子洋上前将手中王乘风给他的遗嘱递给玉晋志：“玉厅长，这是关家奶奶生前留给王先生的财产，王先生打算转出交给政府。”

“现在不谈公事。”玉晋志不动声色看着玉明月，好像要看穿她这些年都做了多少忤逆的事。

而一个视工作为已任的人，不谈公事？玉明月知道老晋是真的怒了，不会叫他们起来，她叫起王乘风和他身后的人，“爸……”

响亮的巴掌声击碎寂静，王乘风一下将她护到身后，对上玉晋志锐利不忿的目光，坚定不移，“小月月的命是你给的，但由我来护，请不要这样伤她。”

先礼为敬。

四目相对，火花四溅。

玉晋志目光震慑下根本没有打算和他掰扯家事，对他不清楚的情况下，他不想和他有任何意义上的对话。

气氛紧张，啪一声响又松懈下来，玉晋志屁股被外婆重重打了一巴掌。

堂堂厅长，而且都几十岁的人了，当着这么多小辈被打屁股，玉晋志错愕，可打他的又不是别人，只能受着。

一山有一山高，外婆很生气，“月月现在长大了，还能让你随便打！小时候不管不疼，除了打就是压制性管教，那也就算了，现在大了，还能伸手就打？”

当场教训一顿，外婆心平气和说，“你啊，赶紧回去和芳华把婚离了，免得又说我管你，又说我宠坏了月月，回去跟芳华离了婚，以后各是一家，我就不管了。告诉芳华，她离了也不许回我这里。”

“妈……”哪有丈母娘逼着女婿和女儿离婚的，玉晋志一时下不来台，被嫌弃得彻彻底底。

“怎么，他以为自己是官，少来耀武扬威，除非我不是月月外婆。”外婆护住玉明月，看着白白净净的脸蛋上几道手指印，很心疼又气恼，朝玉晋志吼，“还在这里做什么？”

玉晋志灰头土脸被撵走，一路掌控着方向盘，不只路上堵，心里也堵疼，回家到，坐在书房里连打好几个电话，要查这样，要查那样。

慕芳华不知道这一天发生了什么，单纯以为玉晋志只是去了关家老人的葬礼上。

而玉明月只是在枫桥镇陪外婆，按正常来说不会惹他生气，可听玉晋志让人调查女儿这几年的生活，才知道玉明月秘密谈了恋受，对方身份古惑。

慕芳华退出书房，打电话给外婆，想问问具体情况，正好撞到外婆枪口上，“问问问什么，不要以为你们生了个孩子，就能对她吆五喝六，我还生了你呢！我把话说好，你跟玉晋志以后怎么对月月，我就怎么对你们。今天他玉晋志打月月这巴掌，改天我要当着他的面还给他，今天碍于人多，我只给他屁股一巴掌，算给他留点颜面。”

打屁股？到底是损他，还是真给他留颜面？慕芳华还没有反应过来，外婆已经挂断电话，心疼地抱着玉明月。

卫子洋、姜小雅在一旁看着。王乘风给玉明月做了冰敷，脸上还是红红的几道指印。

那一巴掌打得真用力，谁都心疼。

玉明月默默受着皮肤之痛，可担心的不是这一点点痛，盛怒下老晋一定会去查，不管查她，还是查风风，最后都不是好事。

唯一值得幸运的是，快要毕业了！

犬子在门外守着，出现这一波情况，弄得差点忘了告诉王乘风，于曼母亲在公司门前烧香烧纸，新年下弄得乌烟瘴气，又哭又喊：“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闹得附近居民不堪扰，围观的人指指点点，“什么人啊！”

真是晦气。

民警到现场也劝不动，于曼母亲手膀上缠着白布就朝着公司大门烧香纸，民警问话也有一句无一句，只得先找到公司负责人了解情况。

犬子拿着王乘风工作用的手机，递给王乘风，对方民警叶华扬，正是玉晋志刚才私下交代去查玉明月这两年在学校里的事情——林城公安局治安大队队长。

虽然是大队长，可也身兼副局长职务，着力为全城百姓做好春节治安防备工作，亲自带队到一线岗位。

巡查到这一片区，当街收到群众举报前面大楼有人扰乱公共环境，乱烧东西。

比起一些十恶不赦的登徒子，叶华扬以为只是件寻常小事，毕竟过年，民风习俗摆在那儿，烧香烧纸也是常有事。只是有些群众不按指定地点祭拜亲人，都是小事，到场劝导就能解决。

可到现场，于曼母亲死活不听劝离，吵着嚷着要找公司要人，大过节公司都放假了，去哪里要人？

再一问，要的人已经死了。

这不单纯是要人的问题，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结合年前在这里发生的“弃婴”事件，叶华扬把两起事情联起来，透过有关部门拿到公司负责人王先生的电话号码，电话里要求王乘风回林城一趟。

于强还是没有守住秘密，将一切告诉给了于曼家人。王乘风神色沉凝，玉明月握住他的手，“人心都不能信吗？”

比起人心，她更担心做的那些事情被老晋查出来。

“好好陪外婆，我回一趟林城。”

“不，我陪你一起。”

慕芳华的专车驶来正停在院外花圃前，玉明月本能地将王乘风拉到身后，“那是我妈。”

“要不要行礼？”经过先前跪玉晋志的尴尬场面，王乘风先请示玉明月，他跪不要紧，主要不能再让兄弟们一起跪，一起喊。

玉明月摇头，外婆看见女儿的车出现，走出客厅。

“妈……”慕芳华开口，外婆扬手一巴掌，就像玉明月开口喊玉晋志一样，一巴掌打了过去，“夫妻一体，这巴掌还给你和还给玉晋志都一样，你当妈的人，也没少失职，还是你替他受比较好。”

这一巴掌打得不甚委屈，慕芳华眼眶泛着潮湿，活几十岁的人了，这是第一次挨巴掌，说起失职，这些年不管对大女儿还是玉明月，确实不算一个合格的妈妈，她把精力和时间几乎都放到了公司，这一巴掌该打。

玉明月拦住外婆，生怕外婆再来第二巴掌。

一巴掌真打到老慕脸上，她又备感不忍，虽然对老慕、老晋有许多抱怨，可他们始终是父母。

“孩子都知道护你们，你们管起孩子来，一个比一个狠心。教育，先教后育，不会教也不会育，成天就想着孩子落地就能站到巨人身上，不想想你们是怎么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位置。人生需要积累，更需要沉淀，不是你们以为该怎样，它就能怎样。”

“妈……”

“别喊我。”外婆自责又气闷，长叹一声，继续教训，“身为老师，我也是失败的，没能把你教导好，至少没把你教好要如何去教育孩子。”

说着，外婆摆摆手，让慕芳华走。

慕芳华走出两步，回头问玉明月，“他、就是你交的男朋友？”

王乘风微微颔首，上前问好，“慕姨好！”

慕芳华看了看门外一律黑衣站着的几十号人，自笑，“我以为，你又会带着你的人跪一地喊岳母呢！”

王乘风羞颜，示意犬子带其他人先离开，“他们都只是随我来送一程关奶奶，知道关奶奶亲人不多，大家就都来了，让关奶奶最后一程走得热闹一些。”

“看来是我误会了。”慕芳华看着玉明月，她和他手还拉在一起，玉明月赶紧松开。

慕芳华打量眼王乘风，谦卑有礼，可……看着身边一辆接一辆开走的清一色越野车，“之前看过关奶奶的电视采访，关奶奶在采访中着重提过你，只是没有想到……你和明月，应该是那时候就认识了吧，她刚上大一，我们以为她……”

卫子洋和姜小雅站在一边，慕芳华收住话。那时，她和老玉都以为女儿喜欢的是卫子洋，卫局长被牵连纪委调查中，他们只防着不让两人过密交往，千防万防，怎么也没有想到那时候她已经和别人开始恋爱了。

后来，因为知道卫子洋出意外，怀着对女儿的愧疚，这些年他们对她格外宽松、包容，哪怕假期不回来，他们也理解，可正是这样的放任，让她任意妄为，性子更野了。

“跟我回去。”慕芳华伸手给玉明月，要先带她回家。

外婆走过来，看谁能强制他人。慕芳华急得劝说：“妈，你了解玉晋志，真要他去查吗？”

“查什么？这个社会什么叫好人，什么叫坏人？上山下乡那些年，你爹活活病死在牛棚里，我吃过猪吃的泔水，也差点病死，最后是谁救的？”

外婆饮下暮色一样昏沉的眼泪，缓出一口气，质问女儿，“他要去查，是看他们这样就觉得像混社会、为非作歹危害治安的人？你也知道你看过关奶奶的采访，那就应该清楚眼前站着的人是什么样的人。谁不是在为能好好活着而拼命努力，他们为了能在这个社会上站起来，用他们自己的方式挺直腰板，不惹事，不怕事，有事自己扛，遇事自己解决，他有什么可查的？如果这都值得他花财力、物力、人力去查，那这个社会早就是朗朗一片，也不需要什么公安、警察了。”

慕芳华纵有许多反驳的话，可当着自己的孩子，也不能再和外婆理论下去，坐上车，先离开了。

卫子洋手上拿着王乘风交给他的资料，王乘风离开前嘱托地拍把卫子洋肩膀，“麻烦了。”

“我尽力，但现在房子有人留下来打理，政府应该也不会进行拍卖。”卫子洋给了肯定答复，多看一眼玉明月，伸手握住王乘风，“希望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障碍，都不要放弃她。”

看眼慕芳华专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