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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摩金光塔内,夜空高悬,非星非月,风起扬起沉思人的禅衣。
“禅空,如今魔世通道已封闭,人界也将恢复常轨,枯髓咒怨之事,我们纵有心也无可奈何,你又是因何烦忧?”
一步禅空因询问之声回神,在见法涛无赦眉头紧锁后,宽慰道,“只是在思索其他待处理之事。”
“其他几门若为紫金钵,不必担心。一切皆为弭平魔劫,天门行事无愧。”
法涛无赦想通的事,一步禅空不会想不通,但此时他却仍在困扰中,因那烦恼之事,非简单便能说明。
“你是为前日来的那个魔者。”
难得肯定的话语,却是一下就被料到了心思,一步禅空无奈。
“法涛,你执着了。”
法涛无赦见人如此,并未如对方所愿停下这个话题,而是追问道。
“你想渡她?”
“或许吧。”一步禅空神情平静,说出的话更平静,“只是因果,当需了结。”
“你与她,到底是何种关系?”
“其实截止今日,只见过两次。”
“就这样?”
“就是这样。”
一步禅空肯定的话没让法涛无赦放心,便转了话头,说起现今局势。
“法涛,帝鬼侵略至戮世摩罗统辖为止,人世积怨已深。现今魔世既封闭,余下魔族成为弱势,即将遭到屠戮。虽因果报偿,但因果在前,观者如何不恸,所有的流亡者,皆是苦难众生。”
“你打算囚禁魔众,再行感化?此举怕将引包庇之嫌。”
“这是他们该承之罚,也是他们的机会。”一步禅空道了句阿弥陀佛,与法涛无赦眼眸相对,“你是最了解我的人。”
“但天门各脉,甚至佛国各门,不需要了解你。”
“那为了避免争议扩大,将所有遗留人世的魔族带回达摩金光塔这件任务,就由贫僧一人进行。”
那温和的语调,听来是与人商议,但早已落下了决定无法更改,而法涛无赦还是不能理解。
“为什么你如此坚持?”
“不能让旧事重演。”
“先前你查阅白娘子传奇,也是为了她?”法涛无赦知执着者苦,不该承担之因果更是苦,“你,并不是青奚宣。还是你认为,你是青奚宣的轮回?穿越百年的因,换成你承担的这个果吗?”
“这是一种提示,也是贫僧的课题。遗留人界的魔,是众生,锦烟霞亦是、戮世摩罗亦是。不用再劝,贫僧心意已决。”
“那最后答应本座一个要求,要量力而为。”
一步禅空笑着颔首,迈步离开,法涛无赦注视离去的背影,步伐不见轻盈,听那依旧如风般洒脱却也渐变得沉重的诗号,随人远去。
不生不灭,无德无功。一念缘起,一步禅空。
万里边城上,风逍遥靠着城垛,不时喝上一口酒,不知在想些什么。白日无迹走到人身边,低声问。
“你在想什么?”
“没。”
风逍遥回答的很迅速,甚至都未回头,自然也未看到那人面上复杂的神情。白日无迹绕过城垛,走到他的面前。
“认识你这么久,从没听你说过你的过往。那两具魔兵尸体,与你有关系吧?”
风逍遥眨了眨眼,故意抱怨道“这么快就知道,我都不知道老大的嘴巴,这么大。”
“很大吗?”
俗话说,说人坏话,最容易逮到,风逍遥今日又验证了这话的真实性。此时,他被人抓住后衣领,整个人悬空了起来。
“没声没息,军长,你是摸壁鬼喔?”
抱怨的话跟人同时落下,风逍遥站稳退后两步,这才转过身看着这一左一右看着他的人。铁骕求衣没有开口,白日无迹便先上前一步,开口道。
“我查过那两具尸体,身上是剑伤,伤口却散发出一股异样的气息。”
“邪气吗?”
“我想,你比我清楚。”
风逍遥沉默不知如何解释,便直接用酒当作解释,饮了下去。
“兵长,我认识你,有三年了吧?”
风逍遥听铁骕求衣这话,一口酒全喷了出来,辩道,“什么三年?都超过十年了。”
“有这么久?”
“废话!”
见对方略略惊讶,风逍遥心里腹议,谈感情,不像老大仔平日作风啊。
“风月无边,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我更喜欢喝这个酒。”风逍遥摇了摇手中的酒瓶,眨了眨眼,问道,“老大仔啊,你怎会怪怪的啊?”
那双眼中饱含困惑想要解答,铁骕求衣避开实现,直接道。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你是谁。无情葬月,你兄弟的事情,我也知道少许。”
“老大仔,你……”
“今日苗疆甚嚣尘上的孤血斗场之事,你是否知晓?”
“……是。”
本应先询问对方为何隐瞒,但话未出口,对方便先占了话语先机,而自己只能听之。
“孤血斗场的幕后主使,便是当年道域的阴谋者,如果你与无情葬月会和,可以往这个方向查探。”
“老大仔,难道……”
如此清楚的情报,根本不是线索,可说是将答案直接递了过来。这让风逍遥心中除了同伙二字,再也说不出第二个词,再加上他曾与剑无极一会,知晓墨家之说后,很难不去联想这其中的缘由。
“他没有资格。”
铁骕求衣见风逍遥神情变化,便知对方想去了那里,又嘱托道,“那人手中有天师云杖,再加上他本身的根基,现在我帮不了你,对上后你要非常小心。我不希望铁兵卫少一个兵长,那样会很不方便。”
“……知道了。”
风逍遥理解对方决定,但是他还是想问这其中的关系,但铁骕求衣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此番抗魔之战,你居功厥伟,吾给你一个月的假期,处理这件事。”
“啊……还有时间限制?”
风逍遥因对方几次三番信息轰炸,一时反应不过来,听到假期下意识便开口道。
“处理不完,是不是可以延假?”
“处理不完,吾替你处理!”
干脆利落的话语,加上时间上的限制,风逍遥也心思去想,那还没想好怎么问的问题了,直接直接离开。反正人就在这里,等办完事,再问也不迟。
“军长。”
白日无迹等风逍遥离开后,才开口问道,“需要我准备孤血斗场的资料,给他吗?”
“你准备好,直接呈给苗王宫。”
“是。”
还珠楼内,温皇听凤蝶说千雪来访,想着或许又有什么进展,便收拾了蛊房的东西,装上粉末的盒子便过去了。可当他推开门,只见千雪盘着腿,坐在椅子上出神,听到人来头都没抬,只低低喊了一声。
“温仔,你来了。”
那语调之低,仿佛不是千雪孤鸣会发出的声音。温皇看这气氛便想退出这屋子,但步没迈半步,身后凤蝶端着茶走来,见他在门口,直接伸手将人推了进去。
“哎——”
温皇看着凤蝶体贴将茶递到千雪手里,在起身时还瞪了自己一眼,示意了下旁边的那个椅子。他也无奈,只好走了过去。
这一个两个啊……
心中虽这般腹议,温皇还是落座了,他端起茶抿了口,决定你不开口,我绝不开口。
“温仔……”
又是充满哀怨的一声,温皇将茶放下,他觉得如果就着这声音,再喝茶一定会噎住。但他放下茶杯后,人又不开口了,无奈问道。
“千雪,有什么事吗?”
“温仔……”
又是一声长叹,温皇闻声闭上了口,但这一次千雪却没像前两次那样只叹不说话,这一次他打开了话匣子。
“温仔,我周围的人要不跟当年的事有关,要不也低沉个心思,让我也不好再去说。再加上藏仔这个时候又不在,我就想到你了。”
“嗯……要说是温皇……”的荣幸吗?
“反正现在外面都知道你在瘫痪,这里也算清净。”
“哦。”是因为温皇的不幸。
“我听珊瑚讲,藏仔探索伏羲深渊前,王叔给过他一块石头,内中含有阵法,现在说不准就在哪个地方努力回来。对于他,我也不操心了。”
温皇往后一靠,手支着脑袋,随意接道,“你还是比较担心,你的王叔。”
“王叔……”千雪靠着椅子,仰头看向屋顶,“说实话,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很了解,但现在我却连他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度过这些年的这件事,都想不通了。”
“温仔,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晚上吗?”
“嗯。”温皇顺着对方的话讲,“淋雨,意识恍惚那晚。”
“是,我将全身淋透的他,扶回屋里。虽赶忙换了衣服,喝了姜汤,他依旧是发烧了,而且还趁我不在时,跑了出去。”
千雪想起那日,自己回去不见人的气愤,“他以往每次生病便会捉弄我,后来我看他生病,便会跑得远远的。谁知道他便趁这个机会,出门了。”
“哦,是吗?”
温皇毫无感情接了一句,已经闭上的双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后来他问了我一个问题。”千雪眨了眨眼,嘴角不由向下撇,“他问我,如果没有他,我会更开心吗?”
“哦~”温皇摇了摇扇子,“原来如此。”
“……”
千雪酝酿了半天情绪,因温皇一句原来如此而打个细碎,他扭头瞪了温皇一眼。
“你个死人骨头心机温,就不能闭上嘴,好好听我说。”
“诶~好友不是拿温皇,当知心朋友。”温皇无辜道,“温皇向来体贴,怎能让好友一个唱独角戏。”
“不,我现在只想把你当树洞,来倒垃圾。”
温皇叹了口气,“你还真是毫不客气啊,小千雪~”
“哇靠!”千雪听对方那个叫法,瞬间炸毛,“心机温仔,我现在心情可不好,你要想现在给我火上浇油,我不保证不揍人!”
“怎能这么暴躁,温皇向来以诚待人,又怎会做这般不通人情之事。”
千雪听对方这话,眉毛直跳,拳头慢慢握紧,“你不提这话,我都不记得要找你算账。”
“算账,算什么帐?温皇怎不记得和小千雪有过什么……”
话说一半,温皇便见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袭面而来,他连忙躲过,身后传来了砰的一声巨响。
“吧嗒——”
黑子从指间跌落入棋盘,默苍离抬头看向发出巨响的方向。冥医进屋脚步匆忙,手里拿着写有俏如来近况的册子,他回身将门关紧。
“苍离啊,外面俩人在打架,桌子椅子都在乱飞,暂时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嗯。”
纷乱的局面有人不出去可以,但有人却必须要出去。
凤蝶一脸平静看着那看似是比武,实则跟三岁孩子打架一样的俩人,慢慢侧头躲过飞来的桌子腿,吃掉最后一块糕点后,将盘子递了过去。
“义父,拿这个削人比桌子腿利落。”
“凤蝶……”
“主人是觉得这个盘子太小了吗?”
“……并没有。”
一番鸡飞狗跳过后,满地狼藉,但人实际损伤——零。千雪坐在地上甩手,一脸打人打累的样子,见温皇躺着不动,伸腿踢了对方一脚。
“心机温,还有力气吗?”
“没了。这么没气质的事,一次就够了。”
温皇站起身打了打身上的土,找到一个尚还存在的角落坐下,商量道。
“气也发了,怨也泄了,说说吧,什么事让你心情如此低落。”
千雪听对方再提及,神色一顿,直接仰面躺在了地板上,半天才吐出一句话。
“温仔,最近我突然有一种,王叔已经……不在这个世界的感觉。”
“是什么事,让你有了这奇妙的想法。”
“那里奇妙了?!”千雪听这话,弹坐起身,但在看到温皇似笑非笑时,他叹了口气,“罢了,也不打算在你嘴里听到几句人话了。”
“千雪,你啊……”
“温仔,苍狼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