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石阶蜿蜒如龙脊,潮湿的青砖缝隙里生着荧蓝苔藓,每一步都溅起细碎的光尘。三百盏鲛灯悬于穹顶,琉璃灯罩内封着的龙鳞随呼吸明灭,在萧断云脸上投下诡谲的纹路。沈寒酥望着他右脸的烧伤正被蠕动的龙纹吞噬,新生的肌肤泛着珍珠般的冷光,而左眼瞳孔已完全化作琥珀色竖瞳,倒映着鲛灯里跳跃的幽焰。
"爹爹..."怀中的烬生突然伸手,肉乎乎的指尖指向东南角的鲛灯。那盏灯芯"噼啪"爆开火星,裹着的龙鳞浮现沈国公面容:"欢儿,此去莫回头。"沙哑的声音在洞窟回荡时,所有鲛灯突然向中心倾斜,龙鳞渗出的血珠坠地成线,在青砖沟壑间汇成归墟海图——图中黑水河支流竟延伸至梅岭地脉。
萧断云的喉间发出非人的低吼,龙纹在脖颈处绞成荆棘状的死结:"快走...他在苏醒..."他猛地将烬生塞进沈寒酥怀中,右手五指已生出利爪,深深抠进石壁。春嬷嬷的骨杖突然从暗处伸出,杖头镶嵌的鲛珠照亮她腐烂的半张脸:"小姐若再迟疑,国公爷的苦心就白费了。"
石壁在轰鸣中翻转,露出星盘密室。三百青铜星盘嵌满四壁,每个凹槽里都积着层黏腻的鲛油。沈寒酥的指尖刚触到天枢位的裂痕,就听见身后传来鳞片摩擦声——萧断云的右臂完全龙化,青黑鳞片正顺着肩胛向心口蔓延。
烬生的血珠滴入星盘凹槽时,整间密室骤然倾斜。二十八宿方位的铜兽张开獠牙,银针如暴雨倾泻。萧断云挥剑的手已覆盖龙鳞,剑气震飞银针的刹那,血珠顺着鳞缝滴落,在墙面洇出段猩红小字:
"癸亥年九月九,借贪狼星力,锁妖龙于冢。"
烟尘散尽时,沈寒酥的狐裘沾满荧蓝苔粉。九条青铜锁链穿透龙尸的场面撞入眼帘——那龙尸逆鳞处嵌着半块玉玺,与萧断云怀中的残片共鸣震颤,每一声嗡鸣都令洞窟簌簌落灰。龙尸第三只眼的眼皮突然抽搐,渗出混着金粉的血泪。
"这是...我的龙骨?"萧断云踉跄跪地,龙纹爬上右脸颧骨。春嬷嬷的骨杖重重顿地,杖头鲛珠映出她独眼中的血丝:"国公爷剜星斩运,用三百鲛人泪洗去你龙气..."她枯手扯开衣襟,心口龙纹与锁链纹路呼应,"才换来小姐重活一世!"
烬生忽然挣扎下地,山海图自后背浮空,将星盘碎片吸入图中。当最后一块青铜归位,龙尸第三只眼猛然睁开,竖瞳里映出沈寒酥前世自刎的画面——金簪刺入的正是此刻她发间那支白梅簪。
"欢儿小心!"
萧断云的嘶吼混着龙吟。沈寒酥被他扑倒的瞬间,龙尾扫塌半面洞窟,坠石砸碎数盏鲛灯。春嬷嬷的骨杖插入地缝,鲛油遇火暴涨成青白色幕墙:"小姐速取玉玺!唯有轩辕血能镇..."
龙尸突然人立而起,玉玺残片迸射的强光中,沈国公虚影浮现。他战甲上的西戎图腾正被血污浸透,剑尖指着龙尸心口:"痴儿!你竟真走到这一步!"虚影挥剑的刹那,沈寒酥看清剑穗上缠着的梅花络子——与她三岁所编的络结分毫不差。
玉玺投射的幻象里,年轻的沈翊站在归墟海岸。鲛人公主腹部的伤口淌着金血,手中攥着的梅花络子已被血染透:"夫君...给孩子取名...欢..."她突然剖开腹部,取出团血胎放入青铜匣。匣面"癸亥年七月初七"的刻痕,正与沈寒酥颈间玉佩的螭纹重合。
"你娘亲...不是病逝。"完全龙化的萧断云嗓音嘶哑,利爪刺入自己心口,剜出片逆鳞,"沈翊用你的半魂...镇着我的疯症..."逆鳞按上玉玺的刹那,龙尸化作飞灰,灰烬中站起的鲛人虚影抚上沈寒酥鬓角:"欢儿,该物归原主了。"
山海图裹着玉玺撞向洞顶时,地动山摇的轰鸣中混杂着婴孩的笑声。沈寒酥抱起昏迷的烬生,见他后背浮现的贪狼星纹正吞噬北斗,狼首处的西戎图腾泛着血光。萧断云用龙化的身躯撑住坠落的穹顶,残存的左脸爬满青黑血管:"走...黑水河..."
春嬷嬷劈开的暗门外,梅林风雪呼啸而入。沈寒酥在甬道狂奔,怀中烬生忽然睁眼,竖瞳泛着与龙尸同样的金芒:"娘亲,爹爹的味道..."他舔着指尖龙血,"变苦了。"心口浮出的龙珠虚影里,映出萧断云正被黑雾侵蚀的龙尾。
冲出洞窟的刹那,血色贪狼星高悬,将梅林照得如同炼狱。春嬷嬷的骨杖横在沈寒酥喉间,枯手指向自己心口——那里龙纹已与锁链融为一体:"小姐现在可知,老奴为何甘愿为奴?"她掀开左袖,臂上烙印着"癸亥年九月九"。
玄甲军踏雪而来的轰鸣中,烬生挣脱怀抱。山海图在雪地铺展成阵,焦黑的梅枝在他脚下重绽血蕊。当第一支弩箭破空而至时,婴孩咯咯笑着抬起肉手,箭矢竟在空中熔成铁水:
"娘亲,烬儿学会杀人了。"
风雪突然凝滞,贪狼星投下的血光中,沈寒酥望见梅岭深处的无名冢轰然开裂。父亲的叹息混着龙吟传来,冢中升起的不是棺椁,而是艘刻满星图的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