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奈绪开口的同一瞬间,花宫真按下了频道切换键,东京电视台正播放到樱木花道按住晴子的肩膀,信誓旦旦的说着:“非常喜欢,这次绝不是说谎!”
以东京电视台的习性,花宫真不认为它在IH篮球决赛日播放灌篮高手是什么美妙的巧合。
——友情、热爱、梦想。
这几个词语无论何时都会令花宫真感到反胃。
如果光凭一腔热血和虚无缥缈的感情链接就能获取成功,那书店里的成功学书籍也不会常驻畅销榜。
想到这里,花宫真准备再次切换频道,没想到原一哉先一步拿走了茶几上的遥控器,切回了IH羽毛球决赛的颁奖仪式。
目睹了全过程的山崎弘倒吸一口凉气,好在花宫真只是不耐烦地咂了咂舌,没有要发作的意思。
在来回切换频道的这一分钟里,领奖台上的奈绪已经结束了发言,直播镜头切换到了为奈绪欢呼的观众席上。
“嗯?那不是桐皇的队长吗?”
原一哉吹出一个红色的泡泡,香精调和出的西瓜味在空气中扩散,
——黑色短发、灰框眼镜和标志性的眯眯眼,出现在镜头中央的不是今吉翔一还能是谁?
“我还以为桐皇会消沉上一会儿呢,不过输给洛山也是没办法的啊,”山崎弘往喉咙里灌了口冰凉的大麦茶,声音含糊地继续说道,“毕竟无冠的五将有三个人都去了洛山吧。”
身为无冠的五将中的一员,花宫真轻嗤一声,“切,那个妖怪眼镜怎么可能预料不到他们会输给洛山?为不可能赢的比赛而伤神,他可不是那种感性的家伙。”
就像今吉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过于自信就是自负”。如果连自己的真实水准都无法做出正确的评定,那上赛场后无疑是对自己身体与精神的巨大折磨。
原一哉吹泡泡糖的动作慢了一拍,对八卦极为敏|感的他发现了值得探究的地方。
“那不就是篮球赛一结束就赶去给奈绪酱加油了?上次练习赛的时候我就想问了,桐皇队长是不是和奈绪酱有一腿?”
“鬼知道。”感受到原一哉探究的目光,花宫不耐烦地嘟囔一句。
和今吉在同一队伍的两年里,就算花宫对今吉的存在再怎样“过敏”,他还是“被迫”对今吉的本性有所了解。
今吉是纯粹追逐利益的人。如果做一件事无法在明面上给他带来任何益处,那他一定在打别的算盘。
比如说看比赛,花宫真敢百分百确信今吉对羽毛球没有半点兴趣,再加上羽毛球决赛与篮球赛之间短到吓人的时间差,今吉会出现在赛场只可能是对赛场上的人有非常强烈的兴趣。
——强烈到可以让他牺牲自己用来缓冲情绪的时间。
山崎弘完全没听懂两人的加密通话,不解地问:“练习赛?村雨和桐皇的队长不是根本没多少交流啊,为什么会觉得他们有一腿?”
“喂喂不是吧,”原一哉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不可置信地用手指了指山崎弘的眼睛,“他们两个间暧昧的味道都快让我昏迷了,不愧是还保留着童贞的山崎啊,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这和我的童贞有什么关系啊!”
只听“咣当”一声,山崎弘手中的玻璃杯重重落在了大理石茶几上,声音响到让一旁昏昏欲睡的濑户都睁开了眼。
就在这时,电视的画面又切回了颁奖台,奈绪手中光彩夺目的奖杯将花宫仅剩不多的耐心完全耗尽,他终于催促起了还在逗弄山崎的原一哉。
“快点换台,你们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原一哉识趣地按下了加号键,只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一秒,随着泡泡糖炸裂的“啪嗒”声,那几个刺耳的字眼刻薄地钻入了花宫真的耳朵。
——“难能一见的天才。”
花宫真也曾被誉为国中篮球界的天才选手,直到奇迹的世代出现在赛场,他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天才中的垫脚石。
他的能力足以支撑他站在名为“天才”的大门外,只不过大门的重量超过了他所能推动的阈值,以至于他只能透过门间的缝隙堪堪窥探见前方璀璨的道路。
——可如果这条道路被破坏了呢?
电视频道切换到了当今正火的漫才组合,原一哉和山崎被逗得没形象地大笑起来,花宫真的嘴角也隐隐浮现出了笑意。
濑户漫不经心地从花宫脸上收回了视线,他可不认为那发自内心的愉悦是因为漫才的内容而诞生。
他向来对花宫真的做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像是雾崎第一逐渐成熟的暴力篮球打法,他不会参与,但他也绝无可能充当正义使者,就道德层面对花宫的所作所为提出任何异议。毕竟,正义使者惩治罪恶、维护社会和平这种剧情,他作为观众欣赏时都觉得索然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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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绪的庆功宴被安排在了赛场外的一家连锁家庭餐厅,步行到餐厅的距离不到3分钟。
“真是的,都说了回东京以后找一家更好的餐厅庆祝,你们这么想帮我省钱吗?”
萩原一边刷卡一边埋怨着刚刚全票否决了他提案的部员们,刚巧来拿饮料的哀川听后吐了吐舌头,揶揄道:“所以说萩原监督就是太不懂人心了呀。”
“啊?”萩原还是第一次从学生口中听到这么直白的评价,没等他追究清楚,哀川已经拿着托盘急匆匆走远了。
由获胜产生的激动与喜悦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衰减的,就像可口的蛋糕在冰箱里放久了,顶层奶油也就变得涩口,失去本来入口即化的口感。
“为奈绪和桐皇的胜利,干杯!”
由哀川带头,将奈绪围成一团的部员们齐齐高举手中的饮料杯,愣是将杯中的可乐喝出了威士忌的气势。
“干杯!”
羽毛球部一直以来被星野瑶所压抑的激情终于在这一刻彻底释放,清脆的碰杯声此起彼伏,每个人的眼睛亮如繁星,在那澄澈的光芒中,有兴奋、有感激、有欣慰。
——当然,与之一同到来的还有对未来的无限期待。
家庭餐厅最大的卡座是四人座。除了哀川外,还有两个被奈绪辅导过扣球技巧的高一女生与奈绪同桌。
奈绪想吃牛排,哀川想吃意面,谨慎考虑过两人食量后,他们点了一份可以共享的情侣套餐。
牛排上桌时,滚烫铁板上的油脂还在激烈地跳动。奈绪拿起刀,锯齿状的牛排刀流畅的切开淋上黑胡椒酱汁的牛排,饱满的肉汁登时从切口溢出。
第一块牛排被放进了哀川面前的盘子,紧接着是坐在对面的夏目与佐藤。
“说起来,今天今吉前辈来看村雨前辈的比赛了哦!”
说话的是夏目莉香,她闪着星星眼望向自己憧憬的前辈,脸上掩饰不住的幸福笑容挑不出半点虚情。
夏目身旁的佐藤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我听男生们说,篮球比赛和羽毛球比赛的时间是有冲突的,今吉前辈肯定是比赛刚结束就跑来了。”
“今吉前辈肯定很在意村雨前辈呢!”
“毕竟那个不爱参与八卦流言的今吉前辈都主动在line上面澄清了呀,和绘里子的事情是误会。”
夏目与佐藤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述着今吉对奈绪用心,身为其中主角的奈绪却目光呆滞,全然感觉不到那个被今吉所在意的人是自己。
为了求证,奈绪疑惑地看向哀川,哀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回给她一个“我早说了”的无奈神情。
桐皇学院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今吉对奈绪有意思了,除了村雨奈绪本人。
兑现诺言后,奈绪那自三年前一直紧绷的那根神情终于有了松懈的迹象。零碎的记忆片段是狡猾的,不然昨晚海边的场景又怎么会强硬地闯入她的大脑?
远远地,她听见了一个动人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
——“要不要将我当成素材,和我谈恋爱看看呢?”
从严格意义来说,这句话并不算告白。
明明今吉对她的心意还是未知的状态,为什么周遭的大家都统一口径,兀自认为今吉在意她又或是喜欢她?
从没谈过恋爱,甚至连暗恋对象都不曾拥有的奈绪一点都不明白。是她感情愚钝吗?是她不懂浪漫吗?是她不懂爱吗?
——还是因为大家只是在将自己渴望的恋爱幻想加之于她与今吉身上?
显然,这个问题并不适合问同样处于流言中心的今吉,奈绪看向旁边正在狼吞虎咽的哀川,默默选定了回答问题的人选。
桐皇学园给奈绪和篮球部订了明天返程的新干线车票,但不管是哀川也好,羽毛球部的其他成员也罢,都订了当天往返的车票。
送哀川去镰仓站时已经是傍晚。镰仓的路灯没有东京密集,几条没有商店的小路上光线尤为黯淡,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妖怪从旁边窜出。
“真依。”奈绪小声地唤了哀川一声,正在将横幅收紧帆布包的哀川“嗯”了一声,并没有抬眼。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她在取材时问过今吉一样的问题,那时今吉的回答简单明了:“想时时刻刻和她在一起,并且愿意无条件支持她的一切”。
这话一出,哀川手中的包差点同她的下巴一同坠地。尽管她经常就今吉人品的“不定性”而提醒奈绪,可如果奈绪真的喜欢上了今吉……她会相信自己好朋友的选择。
哀川深吸一口气,努力给自己的心理做了建设,试探性地问:“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今吉了吧?”
“我不清楚。最近大家的传闻让我有些迷茫,所以我想从真依这里取取经。”奈绪诚恳地答道,她渴求答案的眼神让哀川莫名松了口气。
“别管其他人说什么啦。你如果和我说你不喜欢今吉,那我只会相信你的说辞,其他人又不是你。”哀川撇撇嘴,一把揽过了奈绪的肩,似是打气般地轻拍了几下。
奈绪愣了一下,意识到哀川在表达对自己的无条件信任后,她心尖设有防线的某处似乎柔软了下来。
“谢谢你,真依。”
“真是的,和我说什么客气话啊!”哀川故作恼怒地捏了捏奈绪的脸颊,一把将帆布包甩在身后,认真思考起了奈绪刚刚的问题。
“我自己也没有什么恋爱经验啦,不过我有看过绘里子之前喜欢上别人的状态。”
“绘里子喜欢今吉君吗?”
奈绪每次提到今吉都会是这样平淡的语气。联想起绘里子以前每每提到今吉都无意识加快语速的状态,哀川叹了口气,也不觉得有任何瞒下去的必要。
“是呀,绘里子在高一的时候是今吉的同桌。那时候的绘里子每天都和今吉黏在一起,她会无意识关注今吉的一举一动,会去迎合今吉的喜好而去和他创造更多话题。要我总结的话,大概就是一种无条件的牺牲吧。”
“这样啊。”奈绪细细琢磨起哀川和今吉的回答。显而易见,“喜欢”的定义是多元的,或许正是因为情感太纷杂,词语创造者才会用“喜欢”一词将他们囊括于一体。
“这样,不如我们来一个快问快答吧。”哀川清了清嗓子。
“你会为今吉牺牲自己的爱好或梦想吗?比如说放弃羽毛球、放弃写小说?”
“不会。”
“你喜欢和今吉说话,或着和他单独相处吗?”
“喜欢。”
“那你见到今吉和别人在一起,会吃醋吗?”
“不会。”
奈绪连续几个斩钉截铁的回答让哀川加大了下一个问题的复杂程度。
“那么如果有一天,你不作出牺牲就无法和今吉见面或是说话,你会选择做出牺牲吗?”
“我……”
呼之欲出的“不会”二字卡在了奈绪的嗓子眼,直到哀川走进镰仓站,她都没能从天平的两端做出抉择。
哀川看穿了奈绪眼底的犹豫,她苦笑了一下,暗自悲叹自己的友人终究还是陷入了恋爱的漩涡。
她还记得若色向今吉表白时也正值夏日。那时候,星野瑶刚接手羽毛球部,对部员的霸凌还不敢像后来那般放肆。
那时候,若色还曾是哀川最好的朋友。哀川能清楚记得若色表白被拒后,趴在她肩膀上痛哭,眼泪淋湿她半边衣袖的事情。
慢慢开始,今吉拒绝若色告白的时间点成了一个微妙的转折点。那之后的新学期,星野瑶的本性终于刺穿了她原本光鲜亮丽的外衣,恶毒的藤蔓肆意生长,将羽毛球部彻底打造成了她用来发泄情绪的地狱。
过于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