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动太久了,苏缪有些累,突然很想吃一些垃圾食品。
他知道校医院的老院长对他的伙食非常关注,为了防止院长拿出辞职信来威胁自己好好保护身体,他打电话给厨房说今天不用准备自己的饭时,故意提了一句会和骆殷他们一起去食堂用餐。
厨房的人嗯嗯地应了,内心非常遗憾今天又无法见到小少爷漂亮的脸,这对她来说是等同于浪费生命的一天,让她整个人有些蔫了下去。
同时,她暗暗下定决心,要抛弃皇家美食的傲气,向食堂学习,争取琢磨出殿下更爱吃且更健康的食物,留住他的胃。
虽然食堂的规格并不比他们这种皇家私厨差多少,但不是自己做出来的饭总归是不放心。厨房无事可做,偷偷查阅了今天食堂的食谱,猜测着以殿下的口味会选择什么食物。
但苏缪实际上也没选择食堂。
他看中了钓鱼台旁边一家孤零零的便利店。
弗西公学内部就像一个小型的城镇,一切设施都应有尽有,包括牧场、马场、渔场等看起来使用率极低的大片空地。
此刻苏缪目力所及没有看到别人,环境清幽,高高的亭台上立着一柄不知道谁落下的鱼竿。
苏缪颇为闲适地上去转了一圈,然后才进入便利店里。
门口的铃铛“叮铃”一声,苏缪这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了一位比他更早的来客。
满潜还在挑选着今天的午餐,听见声响,抬头看了一眼,正撞进苏缪低头让过门顶垂下的装饰帘,掀起眼皮看过来的眼睛里。
他身体一僵,当即手就不知道往哪放了。
十三四岁,正是男孩变化最大的几年。苏缪看见他,就觉得他好像又比上次见面高了一点。
裤腿悬在脚上,小伙子睡凉炕,连里裤都没穿,随着自己带进来的风动作空荡荡的晃。
苏缪颇为郁闷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在这个年龄时的身高。
没他高。啧。
他不动声色借着揣兜的动作微仰起头,对满潜道:“你怎么在这?”
店家看见他进来,眼睛都亮了一瞬,连忙招呼道:“来得正好,今天刚热好的关东煮,要不要来点?”
苏缪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了,他打量着锅里花花绿绿的关东煮,大大小小的串不分你我地挤在一起,谁也不怕谁串味,汤汁调料却诡异地散发出诱人的香。
他第一次见这东西,不禁怀疑这玩意儿是否真的可以入口,但店家推销实在太热情,他犹豫一下,还是掏钱买了几根。
下一秒,他就眼看着店家拿起夹子,把那些油乎乎的串一股脑放进碗里,甚至没有分装,老板抖了抖勺,又大方地舀了一勺汤。苏缪顷刻就开始后悔,为什么不去食堂。
但尝试入口的一瞬间,他飞快背叛了一分钟前的自己。
好吃!
即便肉像假的,菜是腌过头的,但苏缪的味觉立马就接受良好地接纳了这个味道,并又要了一碗。
指尖被一个暖热的纸杯碰了碰,满潜在他身边坐下,把手里的两杯热水分了一个给苏缪:“关东煮不能当饭吃,一会还有便当。”
苏缪咽下最后一颗鱼丸,义正言辞拒绝道:“我不吃预制的食物。”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腾出手来,盘问满潜:“你今天怎么没去食堂?”
这里离主校区太远,来回一趟得废不少时间。满潜说:“……卡丢了。”
苏缪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说实话。”
满潜差点在他的眼神里夺路而逃,立马条件反射地招供:“被人藏起来了。”
他招的太快,反倒是苏缪愣了一下,失笑,还没说话,店家的大嗓门就插了进来:“热好的便当来啦!”
这里实在太偏,除了偶尔来钓鱼的学生,一般没什么客人,店家难得见到人来,还是两个这么好看的人,服务都更热情了。他放下碗,搓了搓裤腿,殷勤道:“不够吃再来加,管饱。”
满潜给苏缪拆开筷子之后就赶紧埋头坑吭吃,这段时间他梦里总踹被子长个,营养需求大,吃的也多,因此没看到苏缪托着腮,指尖在手机上划了几下。
冒尖的米饭吃了一多半,便利店门口的铃铛又响了一声,满潜抬起头,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最近一直针对他的男生。脸上还带着自己几天前反击留下的青紫,一进来就飞快地看了苏缪一眼,然后愤愤地把饭卡放在了桌子上。
原来是他拿的饭卡。
他鼓着气,用几不可闻的蚊子声哼哼道:“对不起。”
苏缪坐在满潜里侧,吹了一口便当的热气:“声音太小了。”
男生吓了一跳,提高了一点声音,对满潜道:“对不起。”
苏缪:“嗯?”
男生更大声了:“对不起!满潜,我不该偷你的饭卡!”
“噗嗤”一声,店家在柜台后面笑了出来。
男生满脸通红,好一会,才见苏缪大赦天下似的点点头,立马落荒而逃。
满潜全程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成功拿回了自己的饭卡,还收到了那个和自己作对已久的人的道歉。
那个人甚至没敢像从前一样问他讨要自己的医药费。
苏缪把卡丢给满潜,随后就吝啬地抽回了手。
指尖好像剐蹭到了一起,满潜轻轻握住饭卡,卡在掌心,听见旁边的人说:“以后把东西看紧点。
像其他被欺负后有家长做主的同龄人那样,带着暖心的责备。是满潜从前想都不敢幻想的事。
这和满潜依靠拳头才能赢来的尊严不一样,更加轻易,也更加有效。
满潜偏过头,看着所谓不吃预制菜的苏缪在浅尝一口后迅速把便当一口气吃光,还意犹未尽地喝了口冒水汽的饮料。
再好的日子也不过如此了。
他喉结动了动,叫道:“哥。”
苏缪还没反应过来,满潜先一步低下头,风也沉浮起来,这一声“哥”叫的顺口而出,但满潜胸口发闷,振聋发聩的情意重重撞在他心里,却总觉得还少了什么。
还不够,还不够。
有什么东西还埋在这个称呼之下,就要呼之欲出了,却找不到突破口。满潜怕喷薄的情感冒犯到身边珍视的人,他生生咽了回去。
仰慕、憧憬、珍惜、惶恐、患得患失。
尽管他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从没有人教过满潜这些。他迷茫地想,自己是不是太矫情,太贪婪了?
苏缪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他没听清。
于是万鼓齐擂,满潜又叫了一声:“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