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不了一点,我这周末就不该放假回家。”周慧卿摘下拳击手套,还是一副没消气的样子。
“走吧,先回家吃饱饭再说。”傅青颂一看她这架势就是很长时间没休息过了,也难怪这段时间她们联系寥寥。
周慧卿提了些水果上门,吃过午饭后傅青颂就喜好水果摆盘,同她坐在小院子里,边喝下午茶边聊天。
正好今天太阳不烈,午后靠在后院的躺椅上躲个清闲,两人都好像在从夹缝里偷时间似的,惬意得不得了。
“你上次说让我帮忙打听下秦程,可惜没问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最多就是听说他出身不是很好,再就是之前谈过一个圈子里的女朋友,应该已经分手有一两年了,不过这些也不是什么秘密。至于任家的事,问不出来一点,你要真想知道,恐怕要动用动用你自己以前的交情了。”周慧卿说道,“其实傅总也想多了解点情况,毕竟无论是你的恋爱对象还是公司的合作对象,都是知根知底为好。”
傅青颂叉起一块西瓜说道:“他心思比较重,事业上升期会尽量不留下污点。出身不好,想拼出一片天地的动力也许就更足。就算发生过见不得人的事,只要没人出来说,那也可以当作没发生过。”
“有没有人说,只要没有证据不就都是谣言?说到底,人都是只看见自己想看见的。要我说,只要无伤大雅,能打拼、心思重甚至是他的优点,你说呢?”
“你别因为拿我姑父的工资,就在这替他们试探我啊。”傅青颂立马叫停。
“也不能说是试探吧,‘益扬’给出的方案虽然苛刻,但也是我们目前能谈到的最合适的方案了,现在只是想僵持看看能不能再松动松动。他对你有好感,你去试探试探他呗。”周慧卿总结道,“而且,我要是你,就让利益最大化,和秦程实现双赢。”
周慧卿到底是大学毕业后就混迹职场的人,又跟着傅蕴芝历练了这么多年,很多生意上的事比傅青颂更能冷眼以待、客观评判,好推出一个如公式般不掺杂私人感情的最优解。
“可惜我不是你。”傅青颂有些犯困地撑着脑袋,对她说道。
三十岁的人了,仍旧是个理想主义者,这是傅从兰说她的。傅青颂反而引以为傲。
“感情这东西啊,虚无缥缈。你要是还想着这个,那确实就很难说了。”周慧卿唏嘘地向后靠去,“咱们往实在里说,哪有十全十美的夫妻?婚姻里总是有点问题的,都是按下这头起了那头,我老公倒是我大学同学,婚后也没有小孩,那又怎么样呢?矛盾是一点没少。”
“那也得看是什么问题、什么矛盾吧。你还没找下一个,不就说明现在的问题你还是能忍吗?”傅青颂戳破她。
周慧卿无奈地笑起来:“这倒也是,要不早就离了,但我主要是觉得就算找下一个,也还是一样。”
“不过你说的也对,很多问题在长辈眼里都不算问题,现在连我爸妈都觉得秦程不错。我爸妈也曾经有几年吵得不可开交,我姑姑和我姑父也是,后来婚姻延续下来,也难说是出于什么考量,但到现在肯定是已经变成亲情了。可你说要是对方真有你忍不了的问题,你也会选择终止这段关系,对吧?”
“要真是那么严重的问题,就没必要惯着了。但秦程——应该不至于吧,你俩都没开始谈,不到亲密关系那一步很多问题都暴露不了。”
傅青颂不想太冒失:“怕就怕到了那一步,就没有转圜余地了。”
生活毕竟不是童话,再理想主义的人也不会连这点现实都认不清。能在短短几年内靠着自己做到秦程这个位置的人,可以说人人都是极好的猎手,没有点手段反而是怪事。可要是不分关系、不分场合地把自己当做猎手,那就不能怪别人也用一样的对策回应他了。
傅青颂和他相处不多,但她自认感觉还算敏锐,再加上周慧卿的从旁描述,傅青颂就越发觉得他所谓“多线发展也可以”的说法不过是故作大度,又或是抛出诱饵想看看傅青颂会怎么做,抑或不如说,他早就有了自己的规划,所以根本不在乎傅青颂怎么做。
“这几天在平省,你不打算跟他见一面?”周慧卿问道。
傅青颂匀速摇头:“不打算。”
“听说他过几天要去H市开会。”周慧卿带来这个不幸的消息。
“什么会值得他大老远跑过来?”
“一个什么……忘了,反正是傅总都懒得去的会。”
傅青颂一听就愁眉苦脸:“啊?姑姑不去吗?”
“嗨,各位总平时都忙得很,一天零零碎碎加起来能睡满六小时都顶破天了,睡三四个小时是常态,能推的会谁乐意去?”周慧卿颇为感慨,“看来你不动,总有人会动。”
傅青颂痛苦捂脸:“不想见——”
“虽然好的关系会相互治愈,但也有个阈值,每个人能给出和待接收的阈值都不一样。我知道你对他印象不怎么样,要是他真有什么问题,那也是他自己的问题。你既不是他的父母也不是心理医生,没有弥补他更没有治愈他的义务,不行就拉倒。只是现在这情形,也不好彻底撕破脸。”周慧卿把话说到这份上,也算是说到头了。
“那就先这样呗,反正本来也没怎么着。体面人的世界少一个不少,多一个也不多。”傅青颂话锋一转,“倒是想和你打听另一个人,你了解樊时欢吗?这人和陆尹珩熟不熟?”
“陆尹珩?我记得是你大学同学吧,现在‘平陆’的老板。倒没听说过他和樊时欢有什么来往,就是普通关系吧,见了面能打个招呼。”
这么说,陆尹珩会把樊时欢的联系方式推给林可梦,也只是因为申请的事项?没有别的了吗?
傅青颂转而询问:“那樊时欢这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你一提樊时欢,说出来谁不知道?女朋友换了好几个,也不见定下来。前两年谈了个姑娘,听说他父母也觉得不错,原想把关系推进推进,结果他倒好,直接出国留学去了。怎么了,他不会盯住你了吧——”周慧卿一副懂了很多的表情,凑近了压低声音说道,“浪子一个,你可别上当。”
傅青颂懒懒摆手,回道:“跟我没啥关系,随便问问而已。”
周慧卿重新靠回去,调侃道:“你以前一向对商圈这些事情不感兴趣的,跟傅叔叔简直一模一样,最近几个月倒是转性了。我猜猜,是因为秦程呢,还是陆尹珩?还有什么要打听的,没准我会知道你不知道又好奇的事哦——”
周慧卿一副八卦的语气,傅青颂同她玩笑着,还是打算在任家身上下下功夫:“你这几年见没见过任家的千金?”
“你说任诗怡?”周慧卿回想了一下,“任家就一个孩子,先前是把任诗怡当继承人培养的,她手底下项目不少的。但这一两年间,却不怎么能见到她露面了,奇怪得很。”
“是不是和前男友分手以后,她才减少露面的?”
“对,别说什么减少露面,任诗怡从那以后可以说就没露过面。所以大家都觉得她是因为失恋受了打击嘛,何况当时他们本来都要订婚了。嗨,不过也都是口口相传,不知真假,我们跟人家又不熟,也不好瞎打听。”
“你不觉得这事有点奇怪吗?”傅青颂反问。
“哪里奇怪?”周慧卿顿了顿,忽然反应过来,“你不会觉得任诗怡的前男友是……”
“秦程。”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只是一个非常笃定,一个惊讶不已。
“我有点想不起来了,过去咱们公司和他们那边业务往来少之又少。”周慧卿绞尽脑汁地回想着,“而且秦程的势头起来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再往前估计也没那么多人关注他……”
“如果他真的是任诗怡打算订婚的前男友,那么在他们那个圈子里应该还是有人知道的。”傅青颂说,“只是我们没有直接关系,不能去硬打听。万一他们之间的往事真的特别不愉快,会对任诗怡造成二次伤害。”
周慧卿不愧是见惯风雨的人,很快就镇定下来:“要是按照这个思路,他俩之间的往事很难愉快,要不也不至于遮着掩着了。”
可这事怪就怪在,任诗怡在傅青颂印象里是很骄傲的人。
无论他们以前是利益联结还是自由恋爱,说到底也不过是段感情罢了,行得通则行,行不通就好聚好散,传闻里的那些说法,让傅青颂觉得多少夸张了。
傅青颂还小的时候,跟着赵伯峻夫妇出去吃饭,同任诗怡在饭局上见过几面。那时傅鸢都还没出生,饭局上年龄相仿的小女孩很容易玩到一起去,傅青颂依稀记得当时的任诗怡是个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又是家中独女,按理说被保护得很好,相信任氏夫妇不至于为了利益就逼迫她同人婚配。
可如果是两厢情愿,又怎么会走到这种程度的不欢而散呢?任氏的企业同“益扬”之间应该并没有利益冲突,何况秦程业绩做得再好到底是给人打工,就算有冲突也不至于会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突然决裂。
不过就像周慧卿说的,这是说到底是别人家的家事,其中内情很难得知。傅青颂遂暂时将此事放下,打算有合适的机会再推进。
转眼就到了该着手筹办论坛的时间。
傅青颂回学校后就等到机会同院长见了一面,没想到对方对这个主题展现出极大的兴趣,表示很愿意参加,甚至提议由H大出资、腾场地,同平大合办。
H大的招牌是响亮,可如果要直接把办会的场地都挪过来,那又是另一说了。这样一来,虽然名义上是联合署名,但实际上的承办方就成了H大。
这么好的机会,平大自然是不愿意让功与他人的。傅青颂不好一口回绝,只能说她没有决定权,还要再回去同平大商量,实际上她知道,这事根本就不合理,她开不了口。
院长这是自己有想法,但他也知道这件事不好开口,于是干脆将这烫手山芋丢给傅青颂,看她怎么处理。能成最好,成不了他也没有什么损失。
现在两边都是傅青颂的学校,而两边的人,傅青颂都得罪不起。
棘手的事情一件件堆积,个个都看似没有解决的出口,傅青颂都快麻木了。正巧秦程这个时候告诉她自己在H市,想约她出来吃顿饭。
可真被周慧卿给说中了。
“扶峻”的处境就是她的处境,傅青颂实际上没有拒绝的余地。
她给自己做工作,左右只是吃顿饭,见不见他不都得吃饭吗?傅青颂简单收拾了一下,把餐厅定位发给已经搬出宿舍的室友,然后跟去见心意难测的甲方一样赴约。
傅青颂下午刚去见了院长,穿着上稍微正式了点,匆忙赶到餐厅的时候还真像刚下班又要接着应酬的社畜。
她穿着这套黑色过膝伞裙配衬衫出现的时候,就连秦程都怔了一下,还以为她今天出去面试了。
“没有,就下午处理了点事情。”傅青颂坐下来,含糊带过。她不想在他面前过多透露关于自己的事。
她现在看到他就会想起偷拍照片的事情,继而就是一连串疑问冒出来——秦程的助理到底是不是在蹲点?如果确实是在蹲点,目标到底是她,还是陆尹珩,还是两者都有?“益扬”和“平陆”有不可调和的利益冲突吗?
她想起今天樊时欢给林可梦的答复——酒店门口的监控调出来了,只能拍到秦程的助理坐在车里举起手机的动作,但无法判断他到底在操作什么。就算监控正好拍到傅青颂和陆尹珩走进酒店的画面,也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和傅青颂之前说的一样。
樊时欢比她们想得还要更深一层,他主要是站在商业竞争的角度考虑:“看图说话又不难,故事编出来自然有人会相信。再说谁也不知道他打算那这些照片做什么,真想整你的人能花十年时间去布局,毕竟人都有低谷的时候,到时候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前后相连,就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樊时欢没有偶然发现这件事呢?她和陆尹珩是不是一直就要被蒙在鼓里?
如果她将来不打算接受和秦程发展,他是不是有一天会拿这些东西做文章?
可如果他们关系发展了又能怎样?文章还是他想做就能做,到时候他们关系比现在更亲近,他能做手脚的地方就更多,她真能接受身边是这样的人吗?
一切看似都是她顺任想象力才看到的猜测,可傅青颂仍忍不住心底发寒。
她这顿饭吃得心不在焉,饶是个人都能发现。
秦程看了她一眼,看似抛出一个机会:“你有什么要问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