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树文问：“莫非你跟我一样，也吃腻了？”

宋境仿佛有点疲惫，支起胳膊撑着脑袋，发呆似的看着他，没发言。

这时，满庭冬接话：“说不准哦，你宋哥情况跟你不一样。”

林树文扭头：“你知道内幕？”

满庭冬吸了口冰柠檬茶压压腻味，若有其事地拿手挡嘴，凑近林树文小声地说，“他这是相思病呢。”

林树文秒懂，同样降低音量，用气声兴奋地问她：“谁啊？！”

“给你点儿提示，”满庭冬开始打谜语：“性别男，长得很有特点，我们今天内见过。”

得到信息，林树文脑海里开始跟走马灯一样地自动播放今天见过的所有男性面孔——

宋境看着对面两颗拿自己打趣的小脑瓜，忽然对林树文说出口的答案挺感兴趣。

“难道是——”林树文低声地震惊道：“陈乐见！”

“咳咳！”满庭冬捏着吸管的手指像是触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迅速弹开，不锈钢吸管骤然回底，发出叮咚一响。同时间的宋境也是被吓到猛吸了口气，再深深地吐露出来。寻思着林树文真不愧是他的好朋友啊，有眼力劲但不多，难道他真没看出他和陈乐见是潜藏的情敌关系吗？！

想到这，宋境又有点悲哀，觉得自己一个不过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凭什么和陈乐见争啊，他们明显那么熟悉还很亲密，而且，要是他们早就是一对了呢……

满庭冬想夹块泡椒萝卜，但突然发笑没夹起来，感叹道：“林树文儿，你真是七分帅气十分幽默啊。”

“我在你心里就只有七分帅？”林树文问，“那宋哥呢？”

满庭冬语气随意：“十分咯。”

“这个我不同意啊，你带了粉籍不客观。”林树文突然往宋境那瞟了一眼，表情有点贼兮兮的。

宋境：？

只见他嘴角咧开个夸张的弧度，笑道：“那陈乐见呢？”

“……”宋境的眼皮罕见地跳了跳，不是，这家伙问就问，刚才瞧他那眼算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满庭冬停顿了一会儿，略作思考：“八分吧。”

“诶不是，”林树文有点破防，整个身子都转过来，为自己据理力争，“你说宋哥满分我还能当个笑话听听，他陈乐见凭什么比我多一分啊，我不比他善良纯真些，他看上去就像有暴力倾向，哦，今天你不就亲眼见识到了，打架多狠啊！”

“你还别说，我就觉得他特别man。”满庭冬坐得很直，两只胳膊作祈祷状落于胸前的桌面，下巴搁置交叠的十指上，脑袋微微昂着，俨然一副怀春小女生的样子，迷恋又崇拜着，嘴边评价源源不断：“虽然长得很凶巴巴，但盯着东西看的时候眼神很坚定，那股征服欲能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而且气质也特别，有点痞里痞气，但莫名觉得又有点温柔。”

说完，满庭冬切换成损友模式，“再说了，今天宋境不也动手了，你怎么不说你宋哥冲动，还好那人理亏，不过那人活该挨打。”

“好家伙，陈乐见到底有什么魔力，把我好朋友一个一个都勾走了……”林树文捂住自己小心脏，悲愤不已。戏瘾犯了不到几秒后，林树文恢复正常，“宋哥今天冲出去确实让我意外，虽然平时也见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时候，不过今天反应真的很快，你怎么想的？”

宋境闭了眼，还是撑着头，“还能想什么，”话音刚落，他懒散地睁开眸子，眼中盛了点漫不经心和戏谑，话题突转，“要不你先给我解释这句‘你说宋哥满分我还能当个笑话听听’是什么意思？”

对于全句背诵的宋境忽然来的灵魂拷问，林树文果断服软：“当然是说着玩的，我就觉得满姐说得不到位，我宋哥这张脸比地球球草还草些，怎么说都要十一分！”

“别别别！”宋境顿时觉得自己耳朵要聋了！

“林树文你怎么这么没骨气啊！”满庭冬都快笑哭了，顺了口气继续说，“我可没说满分是十分啊，其实满分是一百！”

满庭冬兴高采烈地举起杯。

宋境和林树文都笑了，在半空中和她碰杯，三人默契地喊道：“干杯！”

烤肉店时光经历了一个半小时，吃东西的时间集中在前半个小时，剩下的时间用来侃天谈地，包括替林树文回忆起即将在开学后面对的腥风血雨，满庭冬的成绩也不错，两人提议要不就这几天给林树文补补课，顺利度过老班观察期。林树文先是一脸苦涩，再是回想起老班震慑全人类的气场，最终妥协，咬着牙说出行字。拍案落定后林树文主动给宋境斟满一杯果啤，还不忘给满庭冬续上柠檬茶，三番五次地干杯。

伴着欢声笑语，断断续续的烤肉香气，这顿平凡普通却因对话而精彩的聚餐走向终点。

·

走出店面，他们各回各家，沿途的结伴，异路的落单。苍茫夜空添了零碎星子，街边纷纷拥拥。音乐自树一帜，流动的空气顺走气息，一阵一阵，繁盛杂糅，娃娃机很受欢迎，玻璃罩里头玩偶成帮结队，外头大人牵着小朋友，女人手臂挽着男人的，视线交织、聚集那个爪子机器。

人流高峰期，很好打车，宋境听完一首歌的时间车就到了。

开门，上车，关门，车子发动。

车窗紧闭，空调开着，冰冷温度刺激着体表，就连宋境身上的味道也逐渐被压下来。车厢里播放着歌，宋境没听过，蓝牙耳机里播放着喜欢听的歌，两首歌对撞，本以为自己会把注意力全放在后者，可事实却是近乎搅乱了宋境。宋境停掉了蓝牙连接，将耳机安放回壳子里。

曲风像上个世纪，有年代感，还是粤语，听不太懂。司机师傅车开得稳当，宋境右手胳膊肘抵在车窗边，左手隔着衣服盖住肚皮，浅眠。

相似曲风的歌飘扬了一路，宋境隐隐约约地听了一路。

宋境定位的是公交站，车子在站牌前停住。司机师傅叫醒宋境，一打开车门，热风就把宋境给袭击了，霎那温度差异过大，他顿时清醒了不少。这片住宅区到了晚上相对安静，因为老人学生住得多。

宋境走在榕树底下，灯光不似不久之前那样泛滥，路灯像栽种的行道树那样隔距拔地而起，三邻四居屋里的灯光从窗户透出，也从树叶间的缝隙钻出，在路边形成耐看的光影。阒然规律的光源总有种指引游人归家的感觉，宋境身在其中，心里有点空落落，轻悠悠，仿佛身无长物。

从公交站走到自家门口，脚程快点的话三四分钟，宋境感觉这次大概延长了一倍。

拖着步子立于铁门前，铁门后漆黑一片，房屋里没亮灯，庭院内的花花草草也隐匿于黑夜。宋境像往常一样推开铁门，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为自己照亮回家的路。

上楼的第一件事就是进浴室洗澡，好洗掉自己身上浓郁的烤肉味。

出来时，宋境穿着睡衣，头发湿湿的，往地板啪嗒掉着水。他往后薅了两把头发，准备去找吹风机。吹到半干的时候，宋境没耐心了，就摸起放在床尾的手机打算去阳台待一会儿。关好玻璃门，宋境来到石膏柱护栏前，楼下地面显现出个影子轮廓。

或许周围都是枝繁叶茂的，在遮蔽下倒显得格外凉爽，夜风习习。

宋境点开手机，发现企鹅图标角上有99+，红得很明显。不知道谁新建了个讨论群，林树文很早就把他拉了进去。他往上滑聊天记录，粗略浏览了遍，都是今天去了游乐园的人，讨论了一大段今天的游乐项目，还有所见所闻，包括对发型三人组的印象。宋境心里默默打了个问号，居然还有他们的事儿？女生真是个神奇的物种。现在话题刚好聊到了云衍初，说他一个男生怎么能如此漂亮。

仿佛在宋境的心湖投了颗石头，湖面泛起涟漪，久久徘徊。于是宋境冷不丁往群里发了条消息。

【Borderland:你们谁加了云衍初的微信，能推我一下吗】

为表诚意，宋境接着发了句。

【Borderland:开学附赠零食大礼包一份】

没想到最先冒出头的居然是林树文，消息陆陆续续接踵而至。

【林树文：[图片]】

【林树文：谢了宋哥】

【林树文：礼物明天就带给我吧[斜眼笑]】

【林树文：嘿嘿，都没我快吧[闭眼害羞笑]】

林树文最后一句拉了波仇恨，成功获得女生们的友好问候。

宋境保存照片，退出群聊，辗转微信，毫不拖泥带水地扫描了图片。

等待好友申请的间隙，宋境给林树文发了消息。

【Borderland：你怎么会有他微信？】

林树文很快就回了：【找满姐要的】

【Borderland：满庭冬也有？】

【林树文：对啊，她说找陈乐见要的】

……感觉跟套娃似的，有点晕乎。

【林树文：满姐说他们明晚约吃夜宵[emoji震惊]】

【林树文：你说他们发展怎么这么快[emoji瞪眼呆滞]】

宋境看着屏幕，背部沐浴在光中，无声笑了下。

【Borderland：不知道】

宋境火速回了林树文后，顶端新出现了消息栏，昵称为【灰】，他轻点开。

一张光影变换明暗分明的手绘速写头像后面跟着句：【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又吹起一阵风，树叶如铃铛摇晃，沙沙作响。

宋境点了下对话框，26键盘自动弹出。可拇指就这样硬生生停住，不知道该敲下些什么。

还是先……改个备注吧。

就在宋境敲完备注的那一刻，对方发了条消息过来，猝不及防的。

【云衍初:宋境？】

宋境呼吸都放慢了:【嗯】

【云衍初：睡了吗】

【宋境:还没】

左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字眼，半秒后消失，又在半秒后出现，重复了两次，云衍初的消息还没发过来，宋境的心突然悬着，是不是网络问题？他转身，抬手大力推开门又关上，眼睛始终盯着屏幕。

终于，黑字白底条再次出现。

【云衍初：等下能见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