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云衍初咬字很轻，尾音有点粘连。他不好意思地抬手，将手背贴向脸颊，喃喃道，“我从来都不知道我还会脸红，好奇怪啊。”
宋境仿佛陷入这句哝声哝语里，鬼使神差道：“我觉得很可爱。”
云衍初开始揉脸，声音越来越小，直到连自己都听不见：“你……在说什么啊……”
“我我，不不不，呃，”宋境语无伦次，“我是说，我的意思是……”
成年人的交谈声和小孩欢跑的脚步声渐渐清晰，两人不约而同岔开眼神，一齐看向江面。
云衍初偏着头，睫毛轻颤了下，先开口：“要不你还是不说了。”
宋境如释重负：“好。”
“妈妈，为什么那两个哥哥面对面站着，头却不面对面地在一起说话呢？”路过的小男孩拉着妈妈的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宋境和云衍初，懵懂地发出这样的疑问。
妈妈回答里的笑意味不明，解释给儿子听，同样也飘到两人耳中：“哦，他们可能是在拜把子，传说中这是一种神秘的仪式，乖，我们静悄悄地走过，别打扰到他们。”
小孩声音立马小了些，尾音糯糯的，“好~”，走路姿态及其僵硬地直视前方，余光还不忘偷瞄那两位大哥哥。
妈妈把孩子的动作净收眼底，忍俊不禁。末了，妈妈还不忘朝着那边调侃一句：“夜晚的江边就适合拜把子哈。”
拜把子的两位耳根都烧红了，不谋而合转过身，面朝茫茫江面。
桥风过耳，发丝纷飞。
“吹会儿风吧。”
“嗯。”宋境乖乖应声。
良久，他们两人都没再说话，任何动静萦绕在周围，随着时间流逝。
宋境渐渐平静下来，手边纸巾捏着，抬起，已经皱得不成样子，适时回想起吸进鼻腔的幽香，那种味道像是只开在夜晚的花。
那包纸巾的牌子很寻常，自己也用过，但他记得没香味……所以，应该是云衍初身上的味道，是沐浴露还是香水？
宋境偏首，视线下移，云衍初手边也拿着刚才用在他身上的纸。
“给我吧，”宋境另只空手靠近云衍初垂落的手臂，“我拿去扔掉。”
云衍初先是抬眼看他，发现宋境的眼睛正盯着自己手腕处，了然道：“行。”
宋境接过，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嘱咐了添着孩子气的话：“在这等我哦，马上回来。”
云衍初笑着回了个“哦”字，侧过身。
宋境的背影在云衍初视线中融入人群，甚至越来越远，他心头莫名涌出点酸涩。仿佛那年吃过的红色李子，咬下去，舌尖才尝到未熟的滋味。
回来时，宋境发现云衍初举着手机贴在耳边，云衍初也看到了宋境，对他抬了下眉，示意他正在打电话，于是宋境等在一旁，距离隔着个人。
虽然云衍初的声音很小，但宋境还是迷迷糊糊听到一些。
“是吗。”
“首先……”
“我觉得……”
“应该吧。”
感觉像是对方提出问题，云衍初再给出答案的对话，宋境心里如此分析。况且良辰美景在前，身为雄性应有的直觉和恶俗三角恋剧情，一般这时候打电话过来的不就是披戴好友皮实则情敌的对手吗？！一通不怀好意的电话就会把主人公叫走，只剩下永远扶不上墙的第二人选在雨中伤心咆哮？！不会吧……
待云衍初挂后，宋境不动声色凑上去，斜睨云衍初手上的手机一眼，冷冷道：“陈乐见？”
云衍初愣了下，很快笑着回答：“嗯，他问我怎么追女生。”
宋境额角抽抽。
什么？！还真特么是陈乐见这家伙！！真是阴魂不……呃等等，云衍初刚才说什么来着，追女生？谁要追？陈乐见？！！
“他要追？”宋境瞪大眼睛。
云衍初觉得宋境的表情有点夸张：“怎么了，他不能追？”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宋境还在不敢置信，捋了捋逻辑后，蹙起眉试探地问：“你……不伤心吗？”
云衍初的眼睛笑得很漂亮，弯弯的像月牙儿，他继续反问：“我为什么会觉得伤心？”
“就是，就是……”宋境结巴道，他望着云衍初，把双手塞进裤兜后，眼神开始到处闪躲。
云衍初见他一副忸怩不安的样子，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
“你以为我喜欢乐见哥？”
宋境凝视，“不是吗？”
云衍初笑着低了下头，没回答。他转身，抬脚走，朝着辉煌繁杂的对岸那边。
宋境迟疑几秒，抽出手追上去，走在云衍初身旁后和他保持步履一致。刚才云衍初的反应确实不像那么回事，或许真是他想错了，正当宋境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云衍初开了口。
“宋境，你以为我和乐见哥是什么关系。”
“我以为……”宋境实话实说，“我看你们那么亲密，以为你们互相喜欢，”他进一步解释道，“就情侣之间的那种喜欢。”
云衍初走路的节奏偏慢，他边走边解释道：“没有，乐见哥喜欢女孩儿。”
“那你呢。”
“什么？”云衍初没听清。
宋境突然剑走偏锋：“你喜欢女生吗？”
云衍初停住，宋境也停住，面面相视。
“这是我的秘密。”云衍初打了发迷雾弹后又继续飞了个回旋镖，“你呢，你喜欢男生吗？”
宋境嘴边勾起戏谑，“这也是我的秘密。”
“你不诚实，宋境。”
“彼此彼此。”
·
“对了，你叫我出来有事要说吗。”宋境单手插在裤兜，靠近云衍初那侧的手随着脚步轻轻摆动。
“其实就是想感谢你今天下午那样帮我。”云衍初说。
“小事而已。”宋境说。
跨过整座情愿桥来到对岸，街道极具特色，特别适合来琅城旅游拍照打卡的地方。
一家甜品铺子前露天摆了十几张简单的方形矮木桌，云衍初选择其中一张桌子坐下。宋境心领神会坐在对面，双腿不羁地岔着。
云衍初也坐得随意，胸前双手交叉抱臂，鲜艳红发下一截莹洁滑腻的脖颈连接锁骨的凸点。
“请你吃东西好不好。”云衍初突然说。
宋境左手抵住桌面立起来，习惯性地撑着左半边下巴，右手平行桌沿横放着，回答：“行啊，谢谢。”
两人一落座，服务员小哥哥把饮品单放在桌上：“想吃点什么？”
云衍初拿过单子，浏览几秒后抬头：“可以推荐吗？”
小哥哥笑着半弯下.身，油墨笔按键随处圈地方，语气更温柔地介绍：“冰沙系列最畅销，糖水味道也很正宗，尤其双皮奶。”
闷燥夏夜里似乎只有冰沙最让云衍初感兴趣，他点了道芒果冰后就把单子给了宋境。
宋境把手放下，上下扫了一眼后报名：“草莓冰，鸡蛋花鹌鹑蛋糖水，百合绿豆沙，桃胶香芋牛奶糖水，好了。”
“就吃这么点？”
服务员走后，宋境重新竖起胳膊，右手两枚指尖敲击桌面，沉闷的“咚咚”两声，然后笑着说：“不嫌我点得多？”
宋境长相配合声音，笑起来真挺带感，又渣又苏。邃密眉眼漫不经意垂弯的稍微弧度，薄薄唇角扬起的瞬间，手背脉络分明的青筋，显著的喉结，以及砂砾质感的低音。
云衍初静静地看着对面，忽然觉得有点热。
还好，江边的风吹到对岸，淅淅飒飒，吹乱云衍初头发，朦胧他的脸。云衍初轻轻摇了摇头，让发丝顺着风朝后飘，随即双手抬起绕到耳后，十指陷进红发拢了拢，手掌抓按住，微微低头，另只手放下，往裤子口袋里钻。
此时，风止息，云衍初脸上浮现一个浅淡的笑，像是接受忘记没带皮筋的事实。于是手松开，头发纷纷缓缓回落，继续铺在后颈。他笑意深了些，然后歪头，额角发丝飘下来几缕，发尖滑过脸颊，才开口回答刚才的问题：“不嫌，倒是你多吃点我会更开心。”
宋境整个人处于静默状态，但眼神灼灼。
三碗糖水很快上来，服务员换成了个小姐姐：“冰沙正在制作，请稍等片刻。”
“好。”宋境说。
桌子很小，糖水就摆在中间，碗里各放了柄陶瓷调羹。宋境扣住那碗鹌鹑蛋，往自己的位置偏移了下，舀起个又白又小的家伙送进口中，齿牙轻易将其碾开，和着微甜糖水，简直嫩滑十足。
正打算尝第二口时，宋境发现云衍初没有动糖水的迹象，“怎么不吃，味道还不错。”
云衍初微微抿唇，有点倔强的小模样：“在等我的芒果冰。”
宋境无声地笑了下：“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上来呢，我一个人吃也不好意思啊。”
云衍初没再坚持：“那好吧。”
云衍初身子前倾，跃跃欲试，对宋境说：“我想吃那碗百合绿豆沙，你先尝一口，剩下的就归我了。 ”
天，怎么会有怎么可爱的人啊。
宋境按捺想捂心口的冲动，说：“行。”
宋境浅挖一勺后将糖水扣到云衍初面前，“快吃吧。”
等云衍初吃到嘴时，宋境才慢悠悠地将勺里的绿豆沙送入口，绵密沙沙的绿豆混着清香脆爽的百合，回甘中带点微苦。
空气中漂浮着一丝丝甜味。
宋境抬眼，望着对面的云衍初，倏忽想到什么，问道：“你纹身怎么不见了？”